鳳殊用了半天的時間,拿手頭現成的一些藥材考察三人的水平。不出意外,鳳捷西拔得頭籌。
“你以前是系統學過這方面的知識?”
“對,之前我就說過了,因爲崇拜夫人,也想要做一個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戰神,所以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向夫人看齊,讀書的時候藥劑學年年都考第一,我鳳捷西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
他笑嘻嘻地看向她,“是這麼說沒錯吧,少主?聽說您喜歡遠古華夏文化,我最近在惡補相關知識,向您看齊。”
“向我看齊你最後變不了戰神,只會活成一個常識缺乏的迷糊蛋。”
鳳殊自嘲的同時也在嘲笑他。
“沒關係。只要少主收下我就好。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能夠取長補短就好。相信我,不管是醫學知識還是打架,我的實力都是數一數二的厲害。您不會吃虧的。”
鳳殊搖了搖頭,對他的自我評價不予置評。
“你少黃婆賣瓜自賣自誇了,鳳殊這麼內斂的性子,喜歡的是鳳琋這樣性情的下屬,你嘰裡咕嚕地沒完沒了,實力再強也嫌你吵。沒有拿兩團雲花塞住耳朵充耳不聞,已經很對得起你鳳捷西的名號了。如果你不是小六的未婚夫,她早就對你退避三舍。”
鳳天戮的話戳心得很,偏偏他是長輩的長輩,身份極高,鳳捷西只好賠笑,不敢再把話說得天花亂墜的。
鳳殊本來就不準備接他的茬,所以在大致評估了這三人的水平後,便正式將已經送來的那些藥材進行處理,放慢了速度一點一點地教他們。
這個過程持續了兩個多月,超過一半的藥材已經收集完畢,鳳殊將一些他們能處理的藥材都分配給他們去處理,自己則開始一邊處理只有自己才能處理的部分,同時開始解蠱。
她原本以爲這個過程會很順利,但真正地開始進行,才發現低估了現實的難度。一年從不間斷地解蠱,她只解決了將近三分之一的數量,然後就累得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儘管不需要用她的血液,可是每天只睡四個小時,除了最基礎的練武,便再也沒有別的放鬆時間,她到底是把自己逼得太過緊了些,以至於身心都在抗拒解蠱這種行爲模式。
要知道,加上此前爲鳳珺等人解蠱的時間,如果算上在小世界裡度過的那些時日,她已經連續幾十年都在從事一個方面的工作,神經不疲勞纔怪。
“要不要到哪裡走走?我以前讀書的時候,好玩的地方都跑遍了,知道哪個地方又好看又好吃又好玩,少主,要不要我爲您開路?”
鳳捷西精神十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屬於愛說話的,每一天都在軟磨硬泡着要做她的首席追隨者,如果不是鳳天戮偶爾還會親自到現場看看,鳳岐宗也時不時過來關注一下事情進展,她早就被他給煩死了。
“不需要。睡幾天就好,你們都不要吵我。繼續加把勁處理藥材。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要不要先去吃飯?我看你瘦了不少,整個人就像是快要蔫了的花朵。”
鳳旃經過最初的驚詫莫名後,倒是恢復了平常心,愣是跟鳳殊說等正式公佈了再稱呼她爲少主,現在只當她是朋友,便還是像從前剛認識時一樣相處。鳳殊樂得個輕鬆。
至於鳳琋,比起從前相處時,他的話來得更加少。不知道是因爲長輩在場,還是因爲她的身份變化,亦或者是專注於手頭的工作,這一年來他跟她說的話不超過二十句。
鳳殊自己倒是記不得,如果不是劍童提醒,她壓根就忘了鳳琋這個人。
“我家主子安靜下來的時候,就像這個鳳琋一樣,沉默寡言得厲害,十天半個月都憋不出一個字,放屁還能聽個響呢,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整的。活潑起來的時候又嘰裡呱啦的,鬧騰得像個小孩。”
鳳殊想象不出二師兄鬧騰得像個小孩的樣子,畢竟他只存在於她的想象裡,不管慧山怎麼描述,不管那些寥寥數語的平安信是否定時寄來,葉邈始終沒有真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看着瞭解他的很多細節性的問題,人生軌跡也大致清楚,但是相較於慧山跟郭子來說,他顯得並不那麼有血有肉。
“你跟二師兄相處了多少年?”
她現在終於有空也有心情問它相關情況了。
想到自己下意識地用了“它”這個指稱,鳳殊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沒多久。主人不樂意回家。他更喜歡浪跡天涯,行走四方。”
“是大巫逼他回家的?他是巫族人?據我所知,誕生大巫的家族,只要血脈有一點點巫力,都是不允許過普通人生活的。
雖然江湖人士跟朝廷管制下的那種生活不一樣,但到底還是屬於普通人生活的範疇。二師兄既然被放逐在外,成爲我師傅的二弟子,證明他身上沒有巫力。你也說了他不樂意回家,大巫爲什麼要違揹他的意願讓他回去?難道二師兄在成年以後才展現出了強大的術士潛能?”
“你怎麼問這麼多問題?我一個小小的劍童能知道什麼?
他平時不喜歡有人跟在身邊,就算迫不得已把無妄給我,他通常也會離得遠遠的。一開始的時候我連他長什麼樣都搞不清楚,更別說瞭解他的脾性了。後來見的次數多了,一來二去他也就懶得計較我的存在了,後來才慢慢熟悉一點點。可也就一點點,要不然我也不會只知道一點跟你有關的事情,別的都不清楚。”
鳳殊洗漱完畢,在牀上舒服地攤開了四肢。
“話也許是真話,但真話並不代表你就沒有隱瞞。我二師兄提起我我相信,但他並不瞭解我,更多的應該是跟你說起我師傅跟大師兄纔對。你對誰都可以感到清楚,但從二師兄口中清楚我的故事,這話像個笑話。”
“他說了,每次回來都會提起你,每一次也都興高采烈的,說鳳九娘今年怎麼怎麼樣,鳳九娘明年可能怎麼怎麼樣,鳳九娘後年他期待會是怎麼怎麼樣。他當然也提起過慧山和尚跟那口鍋,但給他印象最深的人顯然是你。話裡話外都是你,連做夢也會傻笑着喊你的名字,鳳殊鳳殊鳳殊的,我要是聽了那麼次你的名字還記不住那才叫怪事。”
鳳殊扯了扯嘴角。
葉邈做夢也會想她?開什麼星際玩笑!別說想她這種高難度的活計,就算是清醒時會興高采烈的提起她這一件事,她心存懷疑。
葉邈很冷靜,冷靜到情緒很少會爲人所動,年少時可能還會受慧山戲弄,成年之後卻沉靜如手中劍,除了練武時會熱血上涌像個真正的年輕人,平日裡言行卻靜如處子,你說一千句,他也未必會搭理一句,更別說跟着哭哭笑笑了。
“你就算不願意說我也知道自己的推斷正確。二師兄既然被叫回了家,他還不得不回去,肯定是因爲身上被發現了巫力的存在。他性情剛硬,是個倔脾氣,要不是因爲不得不這麼做,以他的性子,真的不願意回去那就死活都不會回去。但他還是回去了,看來是被人抓住了弱點。
難道是大巫說了要支持他練武,繼續過江湖兒女那種普通人的生活?叫他回去只爲了替家族開枝散葉?又或者,大巫威脅他不回去就要對付我們師徒幾個?他怕我們手上所以乖乖妥協?也或者,是無妄劍出了問題,不得不回家族去尋求補救方法?”
“你別問我,我不知道。我要知道我就不會稀裡糊塗地在這裡了。主人不常回家,就算回家來,也總是玩失蹤,我們相處的並不多。”
“你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被選中,成爲他的劍童?”
“不知道。主人家選了我,那就是我。我能夠有機會可以做報恩的事情,當然要好好的做。但除了無妄,別的事情都不需要我理會。要不是跟主人也相處過幾次,我還不知道他原來在外面有個小師妹。你就好了,知道主人的一切事情,他很小就離開家了,所以家裡人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幹了些什麼事情。現在有空你跟我說說?”
“你不是夢夢,怎麼也這麼愛做夢?你原名叫什麼?你是吞噬了夢夢,還是跟夢夢融合了?它要是死去,我會有感應的,但是它不像是出了事的樣子。”
要不是逼出了它的真心話,鳳殊也只是知道有問題,但問題出在哪裡,根由是什麼,完全就不清楚。只能說,這個劍童也是個涉世未深的,所以纔會這麼容易就被套了話。
“我不知道。”
它很沮喪,“我要是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就好了。我之前是搞不清楚狀況,怕你讓鳳小綠殺了我。”
鳳殊頓了頓,“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夢夢,但是你能夠獲知夢夢的一些信息,譬如它是怎麼說話的,還有它掌握的一些知識?”
“不是不是,我只是不知怎麼的附着在它身上。我沒有替代它,它也沒有吞噬我,當然我們也沒有相互融合。我也說不清楚現在這樣叫什麼樣,反正能夠知道它的一點極爲淺表的東西,別的就模模糊糊了。”
“夢夢一直沒醒?你是騙過了小綠,讓它誤以爲是夢夢醒過來了?”
鳳殊不認爲時光樹這麼容易就被欺騙了。就算鳳小綠也性子單純,因爲紮根時光星而不曾見過什麼大世面,但是活到這個歲數,它本身又是奇特物種當中的奇特存在,肯定有不爲人知的傳承知識,就算沒有先天傳承,後天它也得到了鳳初一的教導,哪怕鳳初一死去多時,它也依舊記得他說過的那些話,按道理,它不應該單純到看不出劍童不是夢夢。
“我身上帶着無妄的氣息,鳳小綠應該本能地知道我跟你契合,不會對你使壞。這種大前提下,讓它忽略掉那一點點異常並不難。”
言下之意,它果然是有心糊弄了時光樹。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
鳳殊驀地有點煩躁。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現在都成什麼了?
“主人一直就叫我劍童。”
“我不管葉邈怎麼稱呼你,葉家,不對,二師兄真正的姓氏也許不是這個,他家裡的其他人叫你什麼?總不會在你成爲他的劍童時你還沒有名字?”
“沒有。我是劍童,爲了不讓劍染上其他人的氣息,我住的地方一直都沒有別人靠近。幼年時怎麼度過的我不知道,有記憶起我就是自己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沒有辦法的事情會由阿銀幫我。”
“譬如?”
“譬如一開始不會做飯,飯菜就由阿銀帶給我。”
“只有阿銀一個人可以靠近你?”
劍童沉默了一瞬,“阿銀不是人。”
鳳殊怔了怔,“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說。”
這已經涉及到秘密,但凡是秘密,劍童顯然更樂意守口如瓶。
“你是人?”
“我當然是人。”
“那就好。”
鳳殊也不知道自己說這樣的話有幾個意思,她閉上了雙眼。
“帶我進去。”
“什麼?”
“我要進小世界。”
“你自己不能進來嗎?你只要心裡想着要進來,就可以進來。”
鳳殊嘗試着在心裡念“我要進去”,可惜就是進不去。
劍童猶豫半晌,最後還是幫了她。
鳳殊發現自己出現在了時光樹下。
夢夢,不,或者說被劍童附着了的夢夢,此刻正在不遠的枝條上看過來。
鳳殊飛身上樹,一把將它拎到了自己眼前。
“你確定沒有跟夢夢融合?你現在用着的是夢夢的身體。而且之前你也使用過夢夢的技能,實體與虛化。”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可以做到。放開我,我真的對你沒有惡意。”
黑糰子開始掙扎,“我要是對你有惡意,絕對進不來這裡,就算進來了,也會被這裡的東西給絞殺掉。你是這個小世界的主宰,但凡對你動了殺念,就會被這裡的規則立刻反殺。”
鳳殊雙眼微眯,爲什麼說的話這麼奇怪?是劍童在做夢,還是她自己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