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在我人生裡消失了。我在自己的人生裡也消失了。哈,連葬禮都舉行過了。她不會記得我是誰,雖然每次見面我都會在她身邊重複介紹自己姓什麼叫什麼,可她就是有本事無視身邊一切不在意的東西。不不不,我連東西都算不上。我是空氣。她是真空。哈哈,真的是,有夠滑稽的。”
他再次笑出了眼淚。
“好人,我看你真的離他遠一點好。瘋病是會傳染的。”
鴻蒙現在開始爲她的處境擔憂了,“夢夢一醒來我們就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還沒問你,上去一趟有什麼發現沒有?”
“沒有,看得見的那兩個星球隔得太遠了,現在阿鎮它們還不能一鼓作氣飛那麼遠。它們經驗太少了,要是中間出點差錯,肯定會全軍覆沒。可惜了,要是有隻老鳥就好了。”
“你不能訓練它們?”
“開玩笑。我又不是雲枕獸。要是夢夢醒着說不定還知道些方法。我都要夢夢教,能教它們什麼?”
好吧,它還小,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是學生,能夠用得上的技能,已經用上了,特別有效的破除幻境的那一招還不穩定,連它自己都沒搞清楚。
“是阿鎮它們跟你說的飛不過去,還是你自己判斷的?”
“我問了,它們都是一出生就沒有經過長途飛行的,個個都躍躍欲試,說試試看就知道了。又不是訓練,有保障的,這個險能不冒就不冒,要真因爲試一試半路死了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
“小九又在跟它說悄悄話了?真是小氣啊,跟我也做個朋友不可以嗎?看在我長得還算帥氣的份上?”
“帥個屁!”
“好了,濛濛。再怎麼說他也是君臨的世兄,是蕭雲開姐弟倆的親哥哥,客氣些。”
“他對我說話怎麼不客氣些?!好人你偏心。”
“說句公道話,他說話其實一直很客氣,只不過語氣略微帶了點揶揄,但你要認清事實,他揶揄的是我跟君臨,還有他自己,並沒有任何針對你的意思。”
“揶揄你跟君臨不就等於揶揄我?我們可是一夥的!”
“我們又不是賊,什麼一夥兩夥的?!”
鴻蒙振振有詞,“誰說不是?君臨是星盜,你是他老婆,可不就是賊婆子?我是你的結契者,當然也一樣。”
鳳殊扶額。
“小九,我在跟你說話。喂,聽見沒?”
蕭崇舒的臉在她眼前放大,鳳殊快速地往後退了幾步。
“喔,速度還挺快。你專門學過什麼步法?”
“什麼步法?”
他猛地靠近,鳳殊下意識兩腳微轉,人便繞到了另一邊。
蕭崇舒微微一笑,並沒有再欺身而上,“你果然學過。搞不好你真的我的冰公主有關係。除了眼睛之外,你有些東西她也會。”
鳳殊挑了挑眉,“什麼東西?不同的人會同一樣技能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對,發生在一般的人身上的事情當然很普遍,問題是,你們倆會的東西跟一般人不一樣。不,就算是跟不一般的人也完全不一樣。很特別,所以只要見過一次,就會記憶深刻。而我見過不止一次。”
蕭崇舒指了指她的腳,“冰冰涼也會步法,跟你的很像。當然,也有可能是我記憶錯誤,或者說,因爲神經錯亂所以思念成疾見到個有點像的就非得說成九成像。
但你是我見到過的第一個我覺得跟她像的人。除了眼睛,嚴格來說你們的外貌也有一點像,氣質,雖然感覺上你是內斂安靜的人,平常應該不太愛說話的類型,跟她一樣,但怎麼說呢,這一點倒是截然不同。可是步法我不會看錯的,一樣的,是一樣的,就算不是十成十,也有五成五的神似。”
鳳殊幾乎是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不可能。”
他聳了聳肩,“凡事皆有可能,老人說的,世上事根本就沒有絕對,說絕對可是會砸自己腳的。”
“也許。”
儘管她贊同他的話,但在這個問題上,她內心卻是堅持己見的。
她的步法,是慧山教的。
那是他獨創的步法,唯有她師兄妹跟着學過。別說這個世界了,就算是從前,江湖上也僅有他們四個人會。
而她,是唯一的女子。
即便二師兄也在這裡,他也不可能會將步法傳給另外的人。要知道,這是隻能傳給核心弟子的。他不可能會隨隨便便收徒,尤其還是個女徒弟。
鳳殊怔了怔。
她爲什麼會這麼想?
她又沒有見過二師兄,從師父大師兄口中還有信件看見的只有零零星星的印象,他怎麼就不能收徒了?原本江湖兒女,就不拘小節,他要早到了這個世界,肯定也會接受很多這邊的思潮想法。閤眼緣隨手就收一個,這不是再正常不過?
鳳殊眉心微蹙。
她發現自己之所以下意識地排斥二師兄有徒弟這個想法,是因爲她一直以來都將他們師徒四人當一個完整的家,由師傅、大師兄、二師兄跟她一起構建的團體。
在這個家中,他們只有彼此。她只有他們三個人,她是這個家中唯一的姑娘。不會被嫌棄更不會隨時掃地出門的姑娘。
她扯了扯嘴角。
她真的是,潛意識裡太過篤定所有的一切了,爲什麼她會這麼的理所當然?是慧山跟郭子在過去的那些年中太過寵溺她了吧?是葉邈在曾經的平安信中每次都會特意問候起她所以她飄飄然了?
這種認知,毋寧說是自信,不如說是狂妄。
他們給她的自信,她沒有自知之明的狂妄。
“你剛纔說也許,但看起來很武斷,現在卻又像是想通了,認爲一切皆有可能,想法改變的還真快。”
蕭崇舒笑意吟吟,鳳殊思緒被拉了回來,“你是不是很喜歡揣摩人心?好玩嗎?被你言中的人可能惱羞成怒,沒有說對時也可能會貽笑大方,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爲什麼還要去做?喜歡就默默進行好了,非得說出來,要麼惹人不快,要麼惹己不快。”
“這你就不知道了。人上了年紀之後,就會覺得人心當真是這個世界上最爲奇妙的東西,怎麼揣摩都不爲過,怎麼欣賞都會有新意。尤其是你們女人,尤其是冰冰涼這樣的什麼都不說又不愛搭理人的女人,你要是不帶着跟她一樣的步法出現,我都會以爲自己從前的跟她有關的經歷是出自於自己的幻想。”
“他到底在說誰啊?”
“之前你說的那個冰公主。”
“這人是不是受-虐-型人格?主動找揍的傢伙,腦筋真的不正常。我要去叫醒夢夢。”
“不行。讓夢夢自然醒來纔是對它最好的方式。我們習武之人除非是自己中止,否則練武過程中被幹擾,很容易走火入魔。現在這裡的所謂突破有很多也是類似的,道理多事相通的。”
“好吧。可是你要答應我,之後有機會就要立刻離開這個傢伙。別被他黏上了。君臨黏上來還好說,就算你不想把他當男人用,他也還是你兒子的爸爸,反正都是攆不走的,還不如從頭開始就好好相處,這人一看就是個麻煩精,我看冰公主肯定是一眼就看破他的本質,所以纔不搭理他的,這是明智之舉。”
“你真的不決定跟我說說,她到底是誰嗎?我是說,有可能跟你一樣的會這步法的人?”
他看似輕鬆,但鳳殊卻明顯感覺到這人對這個問題答案的迫切。
“不知道。原本我是覺得不可能的,但是蕭大哥說的不錯,世事無絕對,誰也不知道哪個角落裡會不會冒出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來。既然這種事情都存在,那有人發明同樣的或者類似的步法也是有可能的。畢竟,我們人類自身就是非常非常好玩有趣的物種,不是嗎?”
“你這是在拿我的觀點堵回來?”他失笑,“現在我可不覺得這話有意思了。
我找她很多年了,去過很多地方,在軍部的時候,不管有任務沒任務,我都會專門挑不重複的星球,一個一個地找過去,放假連家都很少回。看在我這麼誠心迫切的份上,就不能幫幫忙?說實話,你要不是小臨的媳婦,我可能還不會剛認識就拜託你這麼重要的事情,但看在小臨的份上,你總該對我有那麼一點點同情心吧?我可不想一輩子打光棍。”
“打光棍什麼意思,好人?”
“就是結不了婚沒有伴侶。”
“啊,就是交配對象啊?他這是在說謊。你們人類羣體這麼大,可以選擇交配的數量可多了,不像我跟夢夢這種稀有種族,壓根就找不到。”
一想到自己纔是註定了要打光棍的,鴻蒙的情緒就變得更壞了。
“好人你一定要答應我,有機會離開這人你一定不能錯過。”
“好好休息,要不你回小世界裡去?我跟他再聊聊,弄不好可能會有我二師兄的間接消息。”
“好吧,我不說話,就在這呆着。”
它也知道葉邈對於她的重要性,幾乎是跟鳳聖哲平起平坐的一個人,毫無疑問是它要忍讓的對象,便立刻不吭聲了。
鳳殊看着蕭崇舒,強調道,“我說這話並不是在敷衍你,蕭大哥。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的是什麼?只要將你知道的告訴我就行。你這步法是跟誰學的?鳳家?君家?還是在外面遊歷的時候遇到的奇人異士?還是你自己發明的?”
他幾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鳳殊沒有隱瞞,“跟人學的,問題是,你不可能找得到他。”
“死了?”
他的嘴脣一下子抿成了一條直線。
“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他長命百歲,要是能活到兩百歲,像老妖怪一樣紅塵出沒,就更好了,下次見到我可以叫他老妖怪。”
鳳殊倒是笑了。
慧山也會好好的。他比任何人都要熱愛生活。哪怕偶爾也會露出一縷絕望沉寂的枯朽之意,但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非常快活的。
他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她的表情變化,“沒死?那就好。你是在哪兒遇見他的?什麼時候?他叫什麼?身邊有沒有相關的其他人,就是那種更容易找到的人?”
“不知道,蕭大哥。這一點我還真的幫不上你的忙。因爲我也想要找到他。說實話,比想要回君家更加迫切。”
鳳殊扯了扯嘴角,雖然這麼說好像對鳳聖哲非常不負責任,但是這是事實。如果能夠回到過去,回到她自己的時空,她現在二話不說就會回去。
鳳昀跟鳳聖哲已經十幾歲了,就算她跟君臨都不在,他們也一直有君家的庇護,比起許多孤兒來說,他們的條件已經非常好了,要抱怨就抱怨吧,不能理解就不能理解,反正已經錯過了這麼多年,那些年的缺席是無法彌補的,她能夠迴歸本位纔是更加合乎自然的選擇。
她想念師傅跟大師兄了。就連驢打滾,她現在也想要知道他的消息。換做剛死的那會兒,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對他充滿了恨意,哪怕因爲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模糊,可開始釋懷卻是在多年以後,真正放下是在這個荒星,孤身一人,陷入玄妙的歲月幻境中頓悟而來。
一輩子那麼長,一輩子又那麼短,就算她壽命增加,師傅他們又怎麼可能真的一直等她?能活百歲已是難得。可以回去當然是早點回去更好。
尤其是,原主也許還活在這具身體的某個角落。她不離開,對於弱小的魂魄而言,終究會有阻礙。
一念至此,鳳殊驀地問鴻蒙對方是不是還活着。
“不可能。她要是還有生機,我們是不可能跟你結契的,更別說君臨跟你精神力結印了。結契排他性很強,人類之間的結印更是獨佔性的,視對方爲彼此的唯一,但凡有一點摻雜,都沒有辦法成功。你不信以後可以問夢夢。它以前跟鳳初一也結過契,肯定知道鳳初一體內有沒有原主的魂體。”
“鳳初一不是帶着前世記憶投生的嗎?”
“纔不是。他跟你一樣,也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鳳殊笑了笑,“這個說法不太適合用在這裡。”
“那要怎麼用?”
“以後有機會了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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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樣,原本的鳳殊如果真的不在了,對於她來說,不是壞事,但如果還在,對於鳳昀而言,那就是大幸,甚至對於鳳聖哲來說,也不可謂不是一件好事。
人活着,總是好的,總是值得祝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