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
大日如來聽到動靜,上前一步,足下生蓮花,七彩光華,冉冉升騰,他眸光一垂,狀若懸珠,落到寶圖上,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柄長矛。
在金色輝映下,矛身極爲狹長,纏繞幽深的妖氣,隱隱有着一種天然的弧度,甫一出現,就給人一種鋒芒畢露不可阻擋的銳利,能夠刺破所有,撕裂所有,湮滅所有。
再仔細看,矛尖上九個鳥首低垂,上下左右,慘綠一片,發出奇怪又難聽的叫聲,隨聲音響起,矛尖刺入金雲中,和金雲碰撞,爆炸的餘波形成金黑的暈輪,大大小小,不計其數,來來回回,非常奪目。
從遠處看,如同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怒喝一聲,擲出手中的長矛,力量所到,蘊含霸道,殺戮和毀滅。
觀自在玉顏上泛起冷意,她手中的羊脂玉淨瓶一擺,柳條細細,垂落下來,看向霸道的長矛,矛身上的花紋在柳色下格外妖異,她看了會,眉頭皺起,道,“九荒怎麼在這個地方出手,動作這麼快?”
“九荒怎麼做的?”
大日如來盯着長矛所指,儼然抵住他們覆蓋區域的肋部,本來兩軍對弈,金色佔據絕對優勢,可以輕而易舉發動攻勢,可現在長矛所向,直指他們的軟肋,讓他們不得不先集中力量應對。不然的話,這柄長矛會長驅直入,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只是九荒到底怎麼做到的?”
對於這一手落子,真的平平無奇,任何人都能夠想到,但令大日如來納悶的是,長矛所代表的區域乃天機混沌之處,迷霧叢生,難以見到真面目。九荒如何能夠在梵門之前尋到此地,並滲透進去,將之化爲自己的“棋子”?
是巧合,還是九荒有不爲人知的手段?
“咄。”
觀自在念頭一轉,玉淨瓶中斜插楊柳枝的柳葉有一種雨後如洗的翠綠,繼而冉冉落下,飄飄搖搖,離開南海潮音洞,向西牛賀洲的濯垢泉方向去。當柳葉抵達濯垢泉的空間後,上面大羅金仙的偉力自自然然褪去,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只剩下熒熒光華,護住此葉,將之安安穩穩地送到梵門的主持者法海雷音如來手中。
棋局纔剛剛開始,是不允許上境金仙的偉力存在的,所以即使觀自在給門下的人傳令,也得在進入濯垢泉時空的剎那切斷和自己有關的所有。
做完這個,觀自在站直身子,背後煙雲嫋嫋,有出岫的姿態,她眸光變得冷幽,道,“九荒到底是運氣好歪打正着,還是有自己不爲人知的手段,很快就會見分曉。”
大日如來點點頭,不再說話。
洞府中安靜下來,只有枝葉搖擺,瘦骨染霜,稀稀疏疏的顏色上,隱有香氣瀰漫,落在地上,團團簇簇的,似盛開的小梅花。
很幽靜,很精緻,只是花開花落,翩然無音。
天界,天庭中。
閣外正是藤蔓成架,鬱鬱蔥蔥,不少都是倒懸而生,葉承新露,花開朝陽,聚在一起,千般花兒,萬種葉子,都炯然而已,如同華蓋一樣,委實壯觀。再加上少許看上去不安分的藤蔓橫斜出來,最下面的非常調皮,撥動着來來回回的風和露,發出好聽的玉音。
整個空間裡,都是藤蔓的綠意,抑揚頓挫的天籟之音,讓人忘卻所有的煩惱,
真武大帝坐在藤蔓架子下的雲榻上,周匝皆綠,如同攏上一層綠紗,暑氣不到,他面容剛毅英武,佩戴法劍,背後真武之相升騰,蛇在上,龜在下,一動一靜,陰陽在之間流轉變化,演繹出種種不可思議的神通法術。
在紀元中,看似有不少天才人物橫空出世,有的甚至連續晉升,跨越多個境界,成長之快,讓人側目,讓人讚歎不已。可實際上呢,諸天萬界金字塔頂峰上的權勢人物,比如真武大帝這般天庭帝君,自紀元中得到的好處在絕對量上絕不是什麼新晉天才能夠比擬的,畢竟他們位高權重,掌握的勢力大,自然分潤的多。只是如真武大帝這般的巨頭境界太深,積累太厚,好處所化的修煉資糧即使是那些光彩耀眼的天才們的十倍百倍千倍,可看上去依舊波瀾不驚,幽幽重重,沒有變化。
可任何有眼力的人都會清楚,這樣的平靜是何等的恐怖,一旦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就是爆發,就是翻天覆地的大變化。真武大帝如是,天庭的其他帝君如是,諸天中金字塔頂峰的其他大人物同樣如此。
叮噹,
在這個時候,只聽一聲星斗墜落的聲音傳來,然後整個空間一暗,旋即再次亮起,燦然的星輝展開,萬星之主戴星冠,披星衣,手持曲柄玉如意,踏着星河前來。
萬星之主來到藤架下,收起法相,靜靜坐下。
真武大帝看到對面萬星之主眉宇間的星河,不同的星斗在徘徊,上下,碰撞,曳着星火,儼然是如今星宮的局面,激烈,火熱,又複雜。
“來晚了一點。”
萬星之主坐在銅榻上,星圖垂落,交織七彩,然後用一點小語氣抱怨道,“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一天,星宮會這個樣子。”
真武大帝聽了,笑了笑,沒有說話。因爲說起來,星宮有如今這樣紛紛擾擾的局面,在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沒有辦法,隨玄天聖君重整週天星辰大陣,星宮在天庭的地位變得不一樣,裡面風雲四起,機緣不斷,乃天庭最爲火熱的大事之一。事實上,以真武大帝的境界和力量,星宮中的機緣對他來講可有可無,沒有必要伸手,但真正發生卻不是這個樣的,他不但伸手了,而且來勢洶洶。原因爲何?就是因爲真武大帝不是一個人,而是天庭中一派的領袖,很多人支持他,擁護他,他也得對這些人負責。
星宮中的位置也好,機緣也罷,真武大帝不在意,可他的手下在意想要,身爲領袖,真武大帝當然不能夠無動於衷。
正是這樣,星宮中可謂是天庭中各大勢力角逐,萬星之主這個星宮的主事人不忙纔怪!
萬星之主當然知道星宮中的局面不可避免,他只隨口提了一句,就沒有再說這個話題。星宮突如其來的變化是任何人沒有想到的,對於星宮在天庭的提升,以帝君爲首的天庭巨頭們現在正在碰撞和磨合,反正衆人都有分寸,鬥歸鬥,爭歸爭,影響不了天庭大局。
“聊一聊在下界中的九荒大聖吧,”
萬星之主想到九荒這個引得星宮大變的“罪魁禍首”,手中的曲柄玉如意一搖,紫青盈空,瑞彩落地,自自然然成畫卷,照出西牛賀洲盤絲洞和黃花觀那一片的景象,整個地界都氤氳在莫名之氣中,紀元的運勢,以及梵門和九荒對弈的氣機外顯,讓上空滿是支離破碎的畫面,層暈圈疊,令他只能夠遙遙觀看,不能夠再進一步。
在西牛賀洲的李元豐的鬼車真身,打的旗號是妖族大聖,妖師宮的四宮主,而不是天庭的玄天聖君,所以萬星之主就稱呼李元豐爲九荒。
“西遊和西牛賀洲中第一次擺明車馬的對弈,”
萬星之主看着景象,龍虎風雲,風中有一種殺伐之音,道,“會怎麼樣?”
真武大帝並沒有說他看好誰,只是眸光一轉,絲絲縷縷的祥光氤氳,用不緊不慢的語氣說話,“對於梵門也好,對於九荒大聖也罷,這次真正的對弈是不可避免的。”
“從梵門的角度來講,梵門的崛起很大程度上就在西牛賀洲,他們對這個紀元中心也早早有着規劃,能夠最大程度攫取紀元之力,反哺於梵門。現在有個攪局的,梵門肯定想除之後快。在以往,這個攪局者滑不留手,很難對付,現如今梵門拿捏住盤絲洞和黃花觀,圈定範圍,讓對方避無可避,是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徹底讓攪局者傷筋動骨,沒有了興風作浪的本事。”
“從這位九荒大聖角度來講,他同樣不會躲避。因爲相對於梵門,九荒在西牛賀洲中砝碼有限,能夠得到的好處比起梵門少的多的多。如果放棄了盤絲洞和黃花觀,等於自費雙臂,和梵門的差距會更加懸殊。在那樣的情況下,雙方氣機牽引下,說不得會落個被鎮壓的下場。即使沒有性命之憂,可這一紀元真要錯過了。”
說到這,真武大帝站起身,踱步而行,衣袂上荷暈秋色,颯颯有音,道,“自從九荒晉升上境功成,本可以功成身退,不論是在妖師宮,還是在我們天庭都能夠有一番作爲,並且無災無劫,輕輕鬆鬆,可他卻情願待在西牛賀洲這個大漩渦,和梵門這個龐然大物爭鋒。對自己越狠,就說明所求越大。九荒是一定要在西牛賀洲這個紀元中心裡穩步向前,徹底奠定自己通往大羅的資糧。”
“大羅。”
萬星之主唸叨一聲,有志於衝擊大羅境界的話,確實是沒有地方能夠比得上西牛賀洲這個紀元中心。
“不管是梵門,還是九荒,誰要是失利,都是重大打擊。”
真武大帝站住步子,身後龜蛇之相升騰,隱有潮水之音,要是失敗的話,比起九荒徹底成爲西牛賀洲中沒有還手之力的下棋人,梵門家大業大,還承受得住,可對於具體主事人可沒有那麼輕鬆了。
“真是驚人。”
萬星之主嘆息一聲,有點惋惜,這樣的大事只屬於九荒和梵門的,包括自己,天庭,以及其他勢力,只能夠旁觀,根本沒有下場的機會。從這方面來看,九荒能夠成爲西牛賀洲的下棋人和攪局者,真是匪夷所思,沒有任何人會想到。
真武大帝彷彿知道萬星之主此刻的想法,他用手扶了扶佩戴的真武劍,道,“我們是無法插手,只能夠當個旁觀者,不過除去九荒和梵門的對弈,不能夠忽略一種存在。”
萬星之主念頭如電,諸天萬界中沒有人能夠插手梵門和九荒的對弈,那諸天萬界之外可能會有,他眸光縮成針孔狀,冷芒乍現,道,“天魔和魔主?”
“就是他們。”
真武大帝想到天庭自那次行動中擒拿的零星的天魔,並從中窺見的天魔在現世的諸般手段,搖搖頭,道,“西遊和西牛賀洲是我們諸天萬界定下的大事,當初的規則對我們有約束力,讓我們無法插手,可天魔這種存在屬於諸天之外,他們可不必遵守規矩,也不會遵守規矩!”
“天魔,主要是那兩位惡念淵海的魔主,”
萬星之主眸光動了動,認真思考,道,“他們確實不在梵門和九荒的控制下,屬於實打實的變數。說不得,這樣的變數能夠讓九荒和梵門的對弈出現意想不到的變化。”
“我們也只是猜測,說不得在我們眼中的變數不一定是變數。”
真武大帝放開扶着劍柄的手,水音變得厚重,承載所有,道,“別的不說,梵門對於天魔的瞭解諸天之中無人能夠出其右,要說梵門沒有佈置和應對,我是不信的。梵門向來心大的很,惡念淵海的兩位魔主要在西牛賀洲興風作浪不會沒有風險。”
萬星之主看向下方,本來梵門和九荒的對弈已經讓諸天矚目,要說再有一個完全讓人揣摩不到立場的天魔勢力入場,那複雜性可謂直接上升,變得更爲精彩!
南海,潮音洞。
不知何時,觀自在擡起頭,看向洞府中的寶卷,又有一柄長矛自天機混沌的地方拔地而起,配合妖色,向自己控制的區域刺來,又穩又準又狠。
由於前後兩柄形似長矛般的配合,寶圖上的妖色膨脹了不少。寶圖上的金色雖然範圍大,但給人一種笨拙的樣子。
“看來九荒真的有隱藏手段。”
觀自在聲音清冷,蘊含怒意,一次可能是偶然,可第二次又如此精準迅疾絕不是偶然!
“這個九荒,”
大日如來背後涌現憤怒的火焰,毀滅明王的虛影沉浮,濯垢泉的佈局可不輕鬆,用掉了他不少和金烏的牽絆,本來準備勢若雷霆般解決對方,可怎麼這麼不順!
在同時,九荒別府中的李元豐負手而立,神情輕鬆,喃喃道,“濯垢泉這一局,我要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