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等了兩刻鐘時間,臨近午時時,賈芸從鋪子裡回來了,在院門外一聽王大說賈瑋到來,又驚又喜,忙進院相見,五嫂便帶着小竹去廚房忙乎去了,她本來提早就要預備下飯菜的,賈芸一回家就能吃,只是賈瑋突然前來造訪,她自是要陪着,眼下賈芸回來,叔侄倆說話,她便趁勢告罪離開。
“寶叔,多日不見了,說來慚愧,小侄這陣子忙於鋪子生意,竟也沒到府上給寶叔請安……”
賈芸站在地下,微微躬身說道。
“上炕來坐。”賈瑋拍拍炕沿,“別拘着,咱們好生說說話兒。”
賈芸遲疑了一下,便隔着炕桌,在賈瑋對面坐下,在賈瑋手下做過事,又得過嘉許,眼下他面對賈瑋,從容了不少,再沒有當初刻意的小意和討好。
賈瑋拿起茶盞抿了抿,“芸哥兒,今日我來,是同你商量,棄了你那生絲鋪子,再次同我一起做事……適才我跟你娘也說過了,你娘很是贊同……此事是這樣,我要辦報業,是一種不同於時下的新式報業,你幫我推銷報紙,每月固定薪酬十兩銀子,年底視盈利情況,給予一定的乾股分紅,你做好了,一年收入二三千兩銀子不成問題……你想不想做?”
他這邊說着,那邊賈芸陡然睜大了雙眼。
辦新式報業?
這個寶叔腦子實是與衆不同,盡是點子,上回搞個道試訓導班已是讓人稱奇,如今竟又要弄出個新式報業來,不知是怎生一個新鮮事物?
據他所知,時下京城幾個報業小作坊一年能賺個數百兩銀子就算不錯的了,甚至還不如某些大書鋪的生意,而寶叔一張口就給他開出了月酬十兩的高薪,並承諾做好了一年有兩三千兩的收入。
年收入兩三千兩銀錢,這只是他一個人的薪酬,可想而知,寶叔要將這新式報業做成多大的規模。
儘管在寶叔手底下做了一段時日,知道對方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但賈芸仍是難以置信,報業這一行,會有什麼發展前景可言。
……不過,就算髮展不起來,沒有什麼乾股分紅,他一年收入也有六百兩,做還是不做?
賈芸沉默下來。他一開始就知道賈瑋登門,定是有事與他相商,但沒想到竟是這等事情。
說起來,他做這家生絲鋪子,也是卯了一把勁的,想要通過這家鋪子,通過生絲生意,往大了做,渴盼一家鋪子變成兩家三家,一筆生意從數十兩到數百兩乃至上千兩,看看以自己的能力,能做成何等規模,這其中,包含着他滿滿的心氣。
眼下賈瑋讓他一下子丟掉這家生絲鋪子,讓他很是猶豫。
他是欠着賈瑋的恩情,也曉得知恩圖報,但一事歸於一事,報恩並非不分情況。
自己做老闆,同在別人手底下做事畢竟不同,他更喜歡自己當老闆的感覺。
沉吟一陣,賈芸終於面帶難色地開口道,“寶叔,承蒙你看得起小侄,再次擡舉,本來不說此等優厚條件,就是衝着寶叔的恩情,小侄也當沒有二話,不過小侄也實話對寶叔說,這家生絲鋪子,小侄已投入不少心力,只願長久經營下去,對別的營生生不出心思來,因此……報業的事,小侄恐難以應承,還望寶叔見諒則個。”說着,賈芸下了炕牀,衝賈瑋深深一揖。
“芸哥兒,你這是做什麼?起來,起來……我可沒說非讓你同意……”賈瑋聞言,雖說有些失望,但也看出賈芸這番話確實發自真心,倒也不願再爲難他,畢竟凡事不可強求,當下頓了頓語氣,轉過話題道,“來,坐下罷,還有另一件事兒要同你說呢。”
“寶叔還有何事?”賈芸一面重新坐好,一面微感訝異地問道。
“芸哥兒今年十幾了?”賈瑋笑眯眯地抿着茶水。
“小侄今年十九。”
“可曾相看了人家?”賈瑋追問道。
“還沒呢。”賈芸有些羞窘地搖搖頭,賈瑋問得這般直白,他就是傻子,也能猜到幾分意思了。
“既是如此,我院裡頭有個丫鬟,喚做小紅,今年十六了,模樣兒生得好,行止言談也樣樣出挑,他老子娘你也曉得的……便是府上的林之孝倆口子,我有意將她放出來,銷了身契,許你爲妻,你意下如何?”賈瑋含笑說道。
今日出門前想到來找賈芸,又因李雲彩霞相親的事,連帶着也想起書中對賈芸和小紅的記載。
據脂批,賈芸同他的丫鬟小紅最終成就姻緣,後來對落難的賈府還有所報恩。
既然他成全了李雲和彩霞,沒理由不成全賈芸和小紅,因此雖是同賈芸之間的事情沒談成,但還是要盡力促成這樁姻緣的。
對此,賈瑋也不無幾分自嘲,重生到紅樓世界,自己倒是成了保媒拉縴的了。
賈芸聽了此話,不由得喜上眉梢,“多謝寶叔了,侄兒願意!”
俗話說,寧娶大戶丫鬟,不聘小家碧玉,大戶丫鬟見多識廣,行事周全大方,做爲賢內助,無論在待人接物,當家理財各方面,都要比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家強得多了。
更何況這小紅是林之孝的閨女,更非一般。
林之孝是榮府外宅的二管家,僅次於賴升,林之孝家的,也是內宅管家之一,這倆口子雖然行事低調,但頗有才幹,很得賈府主子的器重,調教出來的女兒,不用說比一般丫鬟更要出挑幾分了。
自從他開了生絲鋪子,這段時間來,倒也有不少媒人踏上門來,介紹了一些人家,卻皆無他中意的,也沒讓母親上門相看,爲此,受了母親恁多數落,他也爲此心煩不已。
不料,今日賈瑋竟提出要將院內丫鬟許配於他,不但是件美事,並且還解了他燃眉之急。
在這一刻,他幾乎要改變原先的主意,關掉生絲鋪子,隨寶叔辦報去。
畢竟剛剛婉拒了寶叔的提議,寶叔卻不僅不以爲意,反而許下妻室,他心情也很複雜,感動之餘,既愧且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