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時常居坐宴息,不在正室,只在正室東邊的三間耳房內。
母子倆進了屋內,臨窗大炕上鋪着猩紅洋罽,正面設着大紅金錢蟒靠背,石青金錢蟒引枕,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
兩邊設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几。左邊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邊几上汝窯美人觚,觚內插着時鮮花卉。
在炕上坐下,王夫人說道,“寶玉,這一兩日,我斟酌了下你說的事,覺得甚好。如今我看下了倆個人,一個是周端家的四女兒,喚做周燕,年齒十六,性格好,模樣也周正,只是人太老實了些,不會使手段,不知能不能固寵,得你父親的歡心;另一個是吳新登家的六女兒,叫吳翠兒,今年才十五,模樣性情也都尚可,但有一點,卻是太機敏了,恐怕日後難以安份。這倆人,我一時也選不好,寶玉,你幫着參詳參詳。”
賈瑋仔細聽罷。周端家的和吳新登家,他絲毫不陌生。
這兩人都是王夫人的陪房。
所謂周端家的,吳新登家的,就是周端的老婆,吳新登的老婆。
大戶人家嫁女,除了陪嫁丫鬟,還有以家庭爲單位的陪房,周端和他老婆,吳新登和他老婆,就是這樣的例子,隨着王夫人一道過門。
過門後,陪房的男人在外頭做事,而女人則就留在自家太太身邊,聽候使喚,並擔任內宅管事。
周端家的和吳新登家的,就是這樣的人。
當然王夫人的陪房有好幾房,只是周端家的和吳新登家的,是最爲得力的。
現下王夫人提出要從這兩家中挑出個女兒,給賈政做妾,賈瑋非但沒有意外,反而相當認可。
不從最得力的心腹家中挑選,難道還從別個家中挑選不成?
只是他不認爲母親需要自己來替她參詳此事,從她的言語中,其實可以看出,她已選中了周端家的四女兒周燕。
一是,從提及的順序中,她將周燕排在前面,而將吳翠兒放在了後面。
二是,說到倆女所謂的不妥之處時,對周燕只是擔心她難以固寵,無法對趙姨娘的地位造成威脅,對吳翠兒,擔心就大了,隱然是說此女有可能難以掌控,會成爲第二個類似趙姨娘的角色。
他當然明白,母親此舉並非無聊,畢竟此事她能說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既然母親需要一個傾聽者,那他就扮好這個角色,之後,附合附合意見就好。
再說,他也很認同母親的人選,於是笑了笑說道,“孩兒覺得,還是選周燕吧,人老實些沒什麼,您多教教她就成了,並且,老實人到底可靠些。”
“娘也是這麼覺得……那就定了周燕吧。”王夫人見兒子的意見與自己完全一致,便高興地點點頭道。
賈瑋笑道,“既然定下,那便儘快辦了此事爲好。”
在他心中,自是越早除去趙姨娘這個心頭大患越好。
說罷此事,母子倆又談了一陣與之相關的事,不知不覺就過了一二個時辰,見夜已漸深,王夫人忙命賈瑋回園歇息。
又忽地覺察到賈瑋竟沒帶着丫鬟,便讓她房內的兩個丫鬟送賈瑋回去,吩咐道,“雖說現下年齒略長了,不再年幼,但到底有人跟着妥當些,往後,切不可不帶着丫鬟出院門。”
賈瑋見母親關切,雖是不以爲然,但仍是笑着滿口答應下來。
倆個丫鬟一直將賈瑋送到怡紅院院門外,這才返身回去。
進了院子,來到上房,賈瑋先是將那疊銀票藏到了書房的某處隱蔽角落,隨後纔到臥室歇息。
他未將銀票之事告訴襲人。倒不是防着她,以他們之間的關係,這實在算不了什麼秘密,只是擔心她被這筆突如其來的橫財嚇着了,解釋起來又麻煩,只能等以後時機成熟了,再同她說。
他今日又是上學,又是逛街的,實在有些累了,剛一躺下,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就連半夜襲人起來,爲他掖被子,幾次有意無意地碰到他的敏感處,他也沒有醒來。
一覺直睡到天亮,照常上學,放學。
不過,中午剛一放學回來,他就聽說了一個有關賈政公務上出了些麻煩的消息。
據說,賈政的心情爲此受到不小影響,連杯子都砸了幾個。
做爲主要的家庭成員,賈瑋不可能不關心此事,更何況,他和母親還想着早日給父親納妾呢,若是被此事耽擱了,還不知要等到幾時?
賈瑋本想直接到賈政那兒看看,眼下賈政正在他自己的書房“夢坡齋”中,但轉念一想,他對情況還不是很瞭解,不如先去母親跟前打聽清楚,再到父親那兒不遲。
上輩子他好歹是個開發區副主任,級別也不低,這種公務上的事,有其相通之處。若問清原委,能幫得上忙,就再好不過了。
一來可以解決父親公務上的麻煩;二來可以再次在父親面前露臉,對繼續扭轉他在賈府的形象,大有好處;三來解決了此事,就可將納妾的事儘快提前。
想到這裡,賈瑋連忙往院外而去,剛出院門,猛又記起,昨夜母親所交待的,又忙返身回來,隨口叫上秋紋碧痕倆個丫鬟,一路跟着,出了園子。
來到王夫人處,恰好人在屋內,賈瑋讓秋紋碧痕倆個候在門外,他一人進了屋子,向母親打聽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