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山詩會。”
賈瑋坐在書案前,手拿着這張請帖,仔細看了看。
撇開那些文雅客套措詞,無非是時間、地點、人物,帖子裡說,詩會將定於五月十五在童山寺宴集,屆時除了諸多才子,京城上流社會各個圈子裡的人都會參與進來。
賈瑋自然清楚,童山寺位於京郊的童山上,是京城有名的大寺廟,童山詩會更是盛名遠播,爲京城盛事之一,一年一度,地點皆選在童山寺內,倒是爲童山寺增輝不少。
帖子是由二門外遞進來的,衛若蘭本人沒來,派了個家僕來送帖。賈瑋絲毫不奇怪對方何以得知他的身份,趙恆擺在那裡,不知道也難,無非是找到趙恆,打聽出來。想到趙恆,賈瑋略感慚愧,由於被賈家安上個縱容逃學的惡評,趙恆早已捲了鋪蓋回家,對此趙恆倒沒抱怨,此番他所賺銀錢抵得上數年塾師酬勞,賈瑋後面又額外補償了他數十兩銀錢,已然知足,過陣子,想辦法再找一傢俬塾教學便是。
回到請帖的事上。
對於衛若蘭的邀請,賈瑋倒是有些費思量,不知對方是因爲當時他在國子監賦了那首應景詩;還是事先有所斟酌,向趙恆打聽後,得知他世家子弟身份,綜合考慮,才最終送來這張請帖。若是前者,參加詩會必然是要當場做詩的,後者倒是可做可不做,請帖也說了,京城上流社會各色人等都會參與進來,其實就是觀會性質,自由得很,說附庸風雅也好,說與有榮焉也罷,反正就是湊個熱鬧,來得人多,濟濟一堂,這些才子自然也是熱情高漲,做起詩來也更多幾分興致。
說起來,來到這世界,賈瑋是不忌憚抄幾首好詩詞的,往大了說,這些都是人類文明的瑰寶,這個世界沒有,他就補充上,增添些亮色,往小了說,他需要各方面資源,積累力量,名望也是其中之一,並且很重要,名是名氣,望是聲望,兩者賈瑋都會一一去做。
詩會賦詩,尤其在童山詩會這等規模的文人盛會,一首好詩詞出爐,受到認可推崇,效果要比不經意流傳出去的要大得多,不但含金量高,傳播速度也驚人,當然詩詞名家另當別論。在大夏國的大大小小郡縣,詩會無數,但能與童山詩會相提並論的,只有金陵的“秦淮夜吟”,一南一北,交相輝映,蔚爲盛況。參與童山詩會,丟出好詩詞,營造名氣,正是賈瑋所需,但他現在卻不無糾結。
問題是他沒打算太早成名,具體說來,不想太早就以詩詞顯名,畢竟十四歲的年紀擺在那裡,稍賺稚嫩了點,明年或許會好些,更易讓人接受。若非如此,他自己都會設法參與,壓根不用衛若蘭邀請,童山詩會,以賈家的能量,還是能進得去的。
正因這方面的糾結,賈瑋纔會費腦子思量衛若蘭究竟是拿他當才子邀請,還是隻是單純邀他與會,畢竟到了那裡,有些事是由不得他的,詩會規矩放着,拿他當才子邀請,就得做詩,推脫不過,大家都一樣,他豈能特殊?當真做起詩,他就不能不認真對待,若隨便做上一首,跟他營造名氣的打算就南轅北轍了,但若真的抄首好詩詞,又與他不想太早成名的打算相左,真是有些左右爲難。他不知別個的請帖是否有所區分,寫明邀請性質,還是都像他收到的一樣,但又不能主動去國子監詢問對方是何種邀請性質,否則難免惹人笑話,去還是不去,頗爲困擾。
隨後想到衛若蘭,他正要主動與對方交集,尋求機會阻止對方和湘雲可能即將到來的婚約,童山詩會就是個極好的機會,或是個極好契機的開始,此次若謝絕邀請,將來深入交集恐怕不易,進而影響到湘雲之事難以解決。
衛若蘭這人,他倒是欣賞,此次送請帖過來,也足以證明對方對他也是印象深刻,頗有好感,如此雙方彼此結識交往,也不失爲一件樂事,但添加上明確的目的性,自然事情變味。賈瑋不止一次想過,衛若蘭短壽或緣於什麼意外,若常常有人提醒,使之警惕,也許能夠避免,但這種猜測畢竟無聊,就算果真如此,只要出現個萬一,結果仍是一樣,湘雲照樣守寡,因此,唯有設法阻止。
但不管怎樣,無論交往的目的純與不純,總之雙方必須交集,再從交集中尋求機會……呵,早些顯名就早些顯名吧,也不是沒有十三四歲詩詞這方面的天才少年,只是寥落晨星而已。賈瑋這般想着,倒是做了決定,童山詩會,無論如何,他都要去一趟。
“寶二爺,這張詩會的請帖,你怎麼看得入神了呢?”
一個悅耳聲音傳來,賈瑋忙收起思緒,將請帖往案上一擱,掉頭向坐在一旁說話的那人笑道,“該死,該死,我原是要陪姐姐說話兒的,誰知看了這帖子,一時竟想到別的事上,慢待了姐姐,還請姐姐見諒。”
“說得這麼可憐見的,我何嘗要你陪着說話兒了?”
說話的人是鴛鴦,賈母屋內的頭號大丫鬟,有權勢有地位,猶在平兒之上,這段日子賈母吩咐她常到賈瑋這邊來看看,因此她就隔三岔五地過來了。她同襲人的關係相當好,過來時總拉着襲人陪伴,倆人說說話,一起做做針線活,到了差不多時辰,她就出了園,到賈母那裡回話去了,已被賈瑋視爲小間諜,同樣的還有王夫人派來的貼身丫鬟。
鴛鴦每次過來,大部分時間不外乎跟襲人呆在大屋子那邊,但時不時會到廊上走走,順便就走進了賈瑋書房內,賈瑋在整理記錄前輩子那些東西,她就同襲人坐在一旁說話、做針線,有時也同賈瑋說上幾句,跑步、垂釣這兩件事兒也都細細瞭解了一遍。
今日也是如此,她在大屋子那邊呆了一陣,就同襲人一起手拉着手地過來,倆人並排在賈瑋書案前坐下,討論針線上的事兒,哪種顏色配哪種顏色更好、怎樣分出經緯比較輕鬆省力等等,正好賈瑋的帖子從二門外遞進來,她跟襲人都一齊看了,倆個皆經手各自院中的賬目,倒是識得些常用字,鳳姐平兒她們也一樣,只是會看不怎麼會寫,不過賈瑋這請帖措詞甚雅,並引經據典的,她們看得不大明白,賈瑋只得耐心爲她們說了一番,說罷,倒是摸摸鼻子,不用說,受邀童山詩會的事兒很快又要經鴛鴦這個小間諜傳到老太太那裡去了。自然,這是沒所謂的,只是身邊多了小間諜,難免讓他覺得怪怪的。
前一刻,襲人臨時那邊有事喚她,去了廂房,便只剩下鴛鴦獨坐在這兒,而他則思慮着與會的事兒,小間諜孤坐無聊,自然要找他說話,可能也聽出他的一番說辭毫無誠意,又是該死又是見諒的,卻是笑嘻嘻說出來,便嗔了他一句,以示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