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三樓,夥計在一間雅閣的門上輕叩了兩下。
片刻後,裡頭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進來。”
夥計推開門,將賈瑋三人讓進去,一進門,賈瑋只見雅閣內擺着一張矮案,一位面容精明,留着三咎青須的中年人正坐在矮案前,獨自品茗。
“這位公子是?”中年人目光飛快地朝賈瑋三人一掃,就將視線轉向夥計詢問道。
他自然看出李貴和茗煙二人只是隨從,並未問及。
夥計言語簡潔地複述了賈瑋所說的一番話,就很本份地帶上門,下樓去了。
“哦,如此說來,公子是要照顧敝店的生意了?”聽過了夥計的介紹,中年人撫了撫青須,目視賈瑋,微笑說道。
不等賈瑋開口,他又略一拱手地歉然道,“敝人真是糊塗了,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呢!”
“尊姓不敢當,我姓賈。掌櫃的貴姓?”
“免貴,姓陳。”
“原來是陳掌櫃,這廂有禮。”
“賈公子客氣了。請坐,喝茶。”
一番客套寒暄後,倆人面對面坐在了矮案前,賈瑋開門見山地道,“陳掌櫃,在下今日冒昧造訪,其實是想和貴店做一筆買賣,在下有一款新式的首飾樣式,要賣給貴店。”一面說着,一面取出藏在袖底的紙箋,擺在了矮案上。
賈瑋此言和剛纔夥計所言,全然不同,陳掌櫃始料不及,不禁一愣,不過他究竟是極其老練的商家,馬上就顯得若無其事起來。
他沒有接話,只是取過紙箋,視線投到了上面。
當看到紙箋上圖樣的一瞬間,他眼中就流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後,臉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覺地精彩變幻着。
足足有半刻鐘時間,陳掌櫃纔將線箋重新擱到了案上,用手指了指,“賈公子,你這新款首飾樣式,實話實說,堪稱巧奪天工。”
“這是自然,否則我也不敢找貴店這樣京城首屈一指的珠寶樓出售此物了。”涉及到樣式的品質,賈瑋絲毫沒有客氣,表現得相當自信。
“呵呵,承蒙賈公子看得起敝店,不過,賈公子就不擔心鄙人看過樣式後,暗記於心,完全不必多此一舉地購買了?”聞言,陳掌櫃先是一笑,隨後便略帶試探地說道,對方瞧上去,雖是出身富貴,並非小門小戶的靦腆郎君,但終究年紀不大,居然攜着一款首飾新樣式,前來同金福齋做交易,倒是不簡單,此時見對方口氣非小,便忍不住說出這番話來,想看看對方如何迴應。
“陳掌櫃說笑了,貴店如此大的名氣,如此雄厚的財力,豈會覬覦區區一個新款樣式?”
賈瑋微笑說道,當然,他還有未說出口的話,以賈家的權勢,他也不怕金福齋吞了他的首飾樣式。
他知道像金福齋這樣的雄厚商家,背後沒人,是不可能的,勢力未必會在賈家之下。
但這種明搶暗奪之事,終究理虧,對付尋常百姓或許可以肆無忌憚,對上賈家,恐怕得忍痛割肉,寧人息事。
畢竟無論哪家豪門,皆不願平白樹敵,尤其是在京城這樣的地方。
撇開這些,其實他更相信像金福齋這樣的名店,是不會自砸招牌的。
“賈公子是明白人。”陳掌櫃點點頭道,心裡卻是嘖嘖稱奇,對方迴應起來,沉穩、篤定,完全超出他的想像。
他確實沒有任何覬覦的心思,更不會存心貶低此樣式的價值,否則也不會直言其爲巧奪天工了。
身爲金福齋的大掌櫃,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着金福齋的招牌,他的目光不會如此短淺。
“賈公子開個價吧,這款新樣式,鄙人要了。”說到這裡,陳掌櫃沒有兜圈子,也無任何鋪墊,以指叩桌,直截了當地對賈瑋說道。
“三千兩銀子。”賈瑋拉了拉衣袖,伸出三根手指。
這是他來之前早就想好的價格,三千兩銀子對他而言,可以稍稍知足了,對金福齋來說,應該也有不小的利潤空間。
說起來,在這一個來月時間裡,對於這世界珠寶首飾的行情,他不時向府裡的姑娘丫鬟們旁敲側擊過,算是備足了功課,這纔有了眼下這三千兩銀子的要價。
“賈公子要價太高了。”
賈瑋剛一報出這個數字,陳掌櫃就在腦中迅速盤算了下,完全可以接受,但嘴上卻一口否定地道,“賈公子應該知道,敝店只會出錢買樣式,卻不會偷別人的樣式,但絕大多數中小商家就未必了,鄙人敢說,只要敝店將此樣式加工出來,加以展示,跟風仿製的店家將一擁而上,敝店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招架不過來!”
聞言,賈瑋暗自笑笑,他知道價格談判正式開始了。
金福齋這樣的知名商家,不會通過貶損樣式的價值來壓價,但不代表不會壓價。
他不慌不忙地道,“陳掌櫃此言差矣……在下承認,樣品一出來,確實會有大量商家仿製,但貴店至少有兩個優勢,一是時間上的優勢,無論如何,貴店總歸佔了先機,比別家先賣出一部分首飾是不成問題的……二是貴店畢竟是知名商家,必然擁有一大批穩定的顧客,同樣的款式,這些顧客只會選擇在貴店購買,別的商家再怎麼仿製,也拉不走這些顧客……因此貴店通過這款新式首飾,還是能穩賺一大筆的,三千兩的要價並不高。”
“呵呵,賈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件首飾的款式再好,敝店也不可能大量加工,來敝店的顧客非富即貴,她們並不願意同一大批人有着同樣款式的首飾,因此,敝店能加工數十件賣出去就算不錯了。算起來,敝店都未必有三千兩銀子的賺頭,如何能給公子你開出三千兩銀子的購價?”
聽了賈瑋侃侃而談的一番話,陳掌櫃越發吃驚,對方少年一個,卻是這般睿智精明,實屬罕見。
不過,畢竟是在談判價格,他飛快地將自己的訝異隱去,反而不以爲然地反駁道。
“陳掌櫃此言更是不知從何說起。”賈瑋笑笑,“陳掌櫃是珠寶業的老行家,又何必故意考較在下呢?同一種款式的首飾,只要稍做變動,造成細節的不一,例如寶石的顏色,鑲嵌的位置,或是金飾所刻的花紋等等,就有了不小的區別,完全可以讓人接受……適才在下在樓堂下面,就見到了好幾件同款但又有區別的首飾,可知貴店也是這般經營的。”
“呵呵,看來賈公子是有備而來,什麼也瞞不過你啊。”
陳掌櫃呵呵笑道,藉此掩飾些許的尷尬。
這時,他清楚再談判下去,只會讓對方看不起了,於是頓了頓語氣道,“三千兩銀子終究還是高了些,不過,既是賈公子不肯退讓,那敝店也只能吃點虧,權當認識賈公子你這位朋友了。”
“陳掌櫃客氣了,認識陳掌櫃也是在下的榮幸。”
賈瑋也是滿面笑容地道。
這種老商賈慣會玩“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把戲,話說得漂亮極了,他自然不會太在意,橫豎成交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