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汝成落實領導指示很得力,剛從劉輝辦公室出來,馬上就打了電話給於懷信,笑呵呵地說道:“於處,我白湖縣方汝成啊,對對,是我……於處,市長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向他彙報一下情況啊。”
於懷信的行政級別,暫時還只是正科,方汝成口口聲聲叫“於處”,自然是要和他拉攏關係。『政府』一把手的專職秘書,叫“於科”也太掉分了。
於懷信對方汝成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看得出來,柳市長對這位方書記很不感冒。以於懷信對柳俊的瞭解,此番調查組沒有查出問題便罷,真要查出了嚴重問題,不要說方汝成的老婆是劉書記夫人的乾女兒,就算是親女兒,方汝成也必倒無疑。
在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柳俊從來不妥協,更不交換。
只是眼下調查還在進行當中,結果未知,於懷信自然也要對方汝成客客氣氣,潛州市十一個區縣委書記,個個都是手段了得的人物。
“你好,方書記。請方書記稍候,我請示一下市長。”
於懷信放下電話,隨即向柳俊做了彙報。
柳俊淡淡道:“叫他過來。”
於懷信點點頭,又將電話給方汝成打了過去,不過,於懷信自作主張,加了一句話:“方書記,市長請你過來。嗯,三十分鐘後,市長還有一個安排。”
這是於懷信預留的餘地。萬一柳俊與方汝成話不投機,於懷信就可以用這個做藉口,將方汝成請出去。第一次單獨向市長彙報,給方汝成三十分鐘時間,已經很給面子了。
方汝成老於世故,是個八面玲瓏的角『色』,死死抱住劉輝的粗腿不放的同時,也很想和柳市長搭上線。畢竟劉輝已經五十幾歲,最多幹完這一屆,是鐵定要退的了。柳俊卻是衙內,背景硬扎,又如此年輕,他日前程不可限量,倘若能獲得柳俊的親睞,那可是無上的榮耀,幾乎可以預見到今後的錦繡前程。
只是礙於劉輝,方汝成不敢隨便向柳俊靠攏。現在劉輝親口指示,要他多向柳市長彙報,方汝成自然是立即付諸實施的了。
得了於懷信的電話通知,方汝成一溜小跑,從市委辦公樓趕了過來。
方汝成雖然只是白湖縣委書記,在市委市『政府』大院,都要算一個名人,大夥見了方書記腳底生風,一溜小跑的情形,不免十分詫異,不知道發生了何種大事,令得方書記如此興奮。
方汝成來到市長辦公室,略略有點氣喘,額頭上的汗水也淌得恰到好處。
於懷信見了,心裡的警惕又再加了幾分,同時也有些不大看得起方汝成。到了縣委書記這個級別,在於懷信想來,不至於如此“做作”,方汝成精明得過頭了,卻失了一方父母的氣度。
長河區的幹部,誰都對柳俊又敬又畏,卻誰都不曾在柳俊面前『露』出這般討好的神情。柳市長看重的是人才,不是奴才!
“於處,你好你好!”
方汝成笑呵呵的伸手和於懷信相握,連連搖晃,神情十足親熱。
給柳俊做了多年秘書,這種場面上的功夫,於懷信早就歷練了出來,當下與方汝成寒暄客氣了幾句,將方汝成領進了裡間辦公室。
“方書記,你好!”
柳俊站起身來,微笑着與方汝成握了手。這個禮節,不是給方汝成的,是給白湖縣委書記的。不管誰處在白湖縣委書記的位置上,柳俊新任市長,都當得給這個禮節。
方汝成先就放下一半心來。
老實說,柳俊率着市審計局和市民政局大批調查人員下到白湖縣,方汝成的心就已經懸了起來。如同劉輝跟他說過的話:有沒有犯錯誤,你自己知道。
他心中是有鬼的。
若非如此,也不至於急匆匆的趕來覲見劉輝。
看來這一趟,來得真是及時。柳市長如此做派,還在於立威。這是方汝成第一就想到的,不由有些埋怨自己。柳衙內到任,也將近兩個月了,自己卻不曾主動來拜訪過,實在是太失禮了,也難怪柳市長生氣,要敲打敲打一下自己了。
眼前這位,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市長。人家在玉蘭市的時候,僅僅只是一個排名倒數第二的常委,名義上的市委領導,愣是在玉蘭市呼風喚雨,殺出了一片天地,省委副書記都不敢輕捋其鋒。如此強勢的衙內,到了潛州市,正兒八經的『政府』一把,豈能容下屬如此怠慢?
“方書記,請坐吧!”
柳俊淡然中帶着禮節『性』的客氣,對方汝成說道。
“謝謝市長,謝謝市長!”
方汝成點頭哈腰,在柳俊對面的椅子上坐了半邊屁股。
“方書記找我,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談?”
柳俊隨口問道。
方汝成略略滯了一下,他此來,其實是秉承劉輝的指示,向柳俊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還真沒正兒八經的事情要向柳俊彙報。不過方汝成身爲縣委書記,應景之作是拿手好戲。
“市長,我是來向市長表示感謝的。”
柳俊雙眉略略一揚,詫道:“感謝?”
“是啊,市長。若沒有您坐鎮指揮,三個月前那場大洪水,我們白湖縣的損失就太慘重了。市長運籌帷幄,親臨前線,爲我們白湖縣數十萬羣衆,挽回了無數的損失啊……”
方汝成的語氣和神『色』都無比之誠懇。
柳俊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說道:“方書記,這個話就不用說了,身爲黨員幹部,爲人民服務是分所當爲。國難當頭,每個人都在盡力嘛。”
“是啊是啊,市長高風亮節,真是值得我們好好學習啊……”
方汝成邊說邊觀察柳俊的神情,卻發現柳俊的雙眉已經微微蹙了起來,不由心裡一驚。看來自己拍得太着痕跡,讓柳衙內不爽了。
也是,到了他這個層級的人物,又豈會被這種表面上的東西所『迷』『惑』?
“市長,我們縣裡的工作沒做好,讓市長費心了,慚愧啊!”
方汝成見勢不妙,及時轉換了話題。
柳俊淡淡問道:“方書記所言工作沒做好,是指的哪個方面呢?”
方汝成又是一滯。
柳衙內有點不上道啊!
通常自己說了這樣的話,而且是面對面說出來,沒有第三者在場,其實就是表明態度了。我方汝成下屬的姿態擺得很端正,向你表示了“臣服”,這還不夠嗎?你再強勢,再是衙內太子黨,奈何初來乍到。俗話說得好:一個好漢三個幫。又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剛一上任,我身爲一方諸侯,表明態度,臣服於你,這就已經很不錯了。
我就不信你不要組建自己的班底!
身在體制之內,沒有自己的一班人馬,無論如何都是玩不轉的。再有後臺都不頂事,下面人要架空你,太容易了。
不料柳衙內壓根不接這茬,竟然當真問起“錯誤”來!
方汝成剛剛放下去一半的心,又再提了起來。
他可不相信柳俊缺乏政治智慧。愣頭青一樣的傢伙,二十九歲能做到地級市的市長?
那麼,柳俊當真盯上他方汝成了?想要借他的頭顱立威!
一念及此,方汝成馬上提高了警惕,將方纔的良好心態收了起來,變得小心翼翼,謹慎地說道:“市長,在救濟款的發放上面,縣裡是留了一點後手,有兩百來萬暫時沒有發下去。這也是沒辦法啊,市長。縣裡的財政本就不寬裕,又遭了大災,手裡總是要留一點備用資金救急……”
柳俊並不反駁方汝成這個話,估計有這種做法的,不止白湖縣。全市所有區縣,可能都多多少少打了一點埋伏。這幾乎已經成了一個痼疾。你說它是錯誤,它還真是錯誤,但要認真追究,就等於捅了一個超大的馬蜂窩,說不定惹得全市的區縣負責人都抱團與他柳市長作對。法不責衆,古有明訓。柳俊再強勢,也不會隨意去趟地雷。
這種現象,必須要扭轉!
必須要慢慢扭轉!
必須要經過一定的手法和方式來慢慢扭轉!
“方書記,市裡和下屬各區縣的財政狀況,我也比較瞭解。但是,你能確保,其他的六百多萬,都已經切實發放到了受災羣衆手裡嗎?”
柳俊沒有在“截留部分”上多所糾纏。
“能!我保證!”
方汝成毫不猶豫一挺胸脯,說道。
柳俊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方汝成迎上柳俊的目光,很是真誠的樣子。
這一剎那,差點就讓柳俊改變了自己的初始判斷,莫非自己當真判斷失誤,蔣有才的問題只是個別例子,是工作人員一時疏忽?或者,甚至是蔣樺樹欺騙了自己?
不過柳俊很快就否定了後一種假設。蔣樺樹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他對父親的愛,是假裝不來的。自己去懷疑這樣一個孝順的孩子,太不應該。難道,做幹部,尤其是做一把手時間長了,自己的心,已經變得多疑起來了?變得離普通羣衆越來越遠?
“很好,方書記,我也很希望,市裡撥下去的救濟款能夠一分不少,全部發放到受災羣衆手裡!”
“是的,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