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柳俊這裡離開不久。董昌去了韓旭的辦公室。
對於董昌的求見，韓旭略略有些訝異。自從上回的政法幹部交流“事件”之後，韓旭明顯的感覺到了董昌與他之間產生了裂痕。這個倒是必然的。董昌以前很堅定地向他靠攏，關鍵時刻，他韓旭使不上勁，也就難怪董昌心裡有意見了。
這個事情，韓旭其實很委屈。
得知董昌有可能被調整之後，韓旭確實比較着急，親自向瞿浩錦提出了意見。不過瞿浩錦沒有正面答覆，韓旭也就不好怎麼說話。
省一級層面，局勢也很微妙。邰惟清上任之後，採取了正確的策略，與瞿浩錦“結盟”，聯手打壓本土派，撈到很多的好處，成功立穩了腳跟，建起了自己的勢力。雖然不足以與瞿浩錦相提並論，卻也不可輕忽。本土派留在本屆省委常委會的代表人物，人數也不是很少。瞿浩錦儘管佔據了優勢，面對其他兩派也不能說是百分之百穩操勝券。
這個幹部交流動議，據說獲得了邰惟清的支持。瞿浩錦也不能過拂衆意，一意孤行。
況且華君庭主管全省政法工作，政法幹部交流又是常態，瞿浩錦就算要反對，也拿不出硬邦邦的理由來。
韓旭很沮喪。
柳衙內還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們前腳調整了馮玄暉，人家反手就給他調整董昌。
不料事到臨頭，董昌卻並未出現在交流乾部的名單裡。而且據可靠消息，反對交流董昌的，正是柳俊。這個結果一出來，韓旭就更加沮喪了。
柳俊看上去十分的“溫良謙恭讓”，很顧全大局，沒有意氣用事。實則輕輕鬆鬆就在他和董昌之間，種下了一根利刺，又堵住了瞿浩錦進一步調整潛州市委班子的動作。
這一兩年來，潛州市經歷了太多的官場震動，市委書記、市長先後換人，市委黨羣副書記和組織部長也換了人，加上江城市委書記蘇延光，潛州市委班子，已經調整了五人，在非換屆的時候，這樣的調整幅度已經很驚人了。如果瞿浩錦繼續高頻率地調整潛州班子，針對性未免過於明顯。瞿浩錦也要被高層詬病格局不夠，不能容人。
而邰惟清在此事之中，僅僅只是循例表態支持，也收穫頗豐。其一是向本土派示好。獲得了柳俊的好感，能夠有效緩解他與柳俊之間的“對立”。其二，成功的將瞿浩錦的注意力定格在潛州市。對於邰惟清來說，瞿浩錦與柳俊乃至與本土派爭鬥，他便能坐收漁翁之利。
都是些精明人啊。
事已至此，韓旭也沒有辦法去改變。不過對於董昌主動求見，韓旭還是表現了足夠的熱情。不能再成爲親密無間的戰友，也不能成爲敵對一方吧？
“董書記，你好！”
韓旭禮讓着董昌在待客沙發上落座。
董昌對韓旭的熱情還是比較滿意，他剛纔在柳俊那邊也得到了同樣的待遇。雖然他心裡明鏡似的，知道這種熱情的背後，其實是戒備，不過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的。
“韓書記，江城市發生的圍堵案件，還沒有偵破，羣衆的反響，比較強烈啊……”
董昌試探着說道。
他以前不是這樣和韓旭說話的，私下交談，一般都會開門見山。如今情勢不一樣了，董昌自也不能再直腸直肚。
韓旭雙眉微微一揚，輕笑道：“這個案子影響比較大。羣衆有些反響，也是很正常的。”
“是啊是啊，所以柳市長對江城市局辦案的進展很不滿意啊，剛纔叫了我和華遠航同志過去，對江城市公安局的遲緩進度提出了嚴厲的批評……”
董昌馬上順着韓旭的語氣說道。
合着是這麼回事啊！
韓旭心裡一驚，臉上不動聲色，依舊微笑說道：“柳市長關心江城市的情況，這個很正常嘛。既然江城市局偵破進度緩慢，潛州市局可以給予適當的支援嘛……”
“是的，韓書記，柳市長已經指示市局成立專案組，由華遠航同志親自帶隊，馬上趕赴江城，接手此案的偵破！”
董昌馬上說道。
韓旭點了點頭。
如此看來，董昌已經決然在他和柳俊之間採取中立了。雖然說，騎牆派在官場的結局都不大好，不過在當前形勢下，董昌這個選擇，也不能不說是一個比較可行的辦法。
……
華遠航剛剛率領專案組抵達江城市，江城市的矛盾，忽然就激化起來。
在鳳智勇主持召開的市政府常務會議上，鳳智勇與常務副市長王海之間，發生了分歧，隨即演變爲尖銳的對立。
圍堵事件時，那塊不知從何人手中飛出的石頭，在擊中鳳智勇頭部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擊中了他的威望。江城市政府的氣氛，變得益發的“詭異”了。
去年十月份，王海出人意料的被委任爲江城市常務副市長。赴江城就任。對於這個任命，鳳智勇心知肚明，是蘇延光爲了制約他而出的一招棋。
江城市的政治格局，與潛州市有着許多相似的地方。都是市長比較強勢。當然，鳳智勇的強勢，與柳俊有着區別。柳俊的強勢，不但來源於劉輝、陳向洋的支持，還來源於他的衙內身份。鳳智勇主要是依賴他在江城的老資格。與許多本土幹部的成長之路一樣，鳳智勇也是在江城市一步一個腳印成長起來的，在江城市擁有龐大的人際關係網，以實幹精神獲得了許多幹部的認同。在江城市有一幫子鐵桿部下支撐。
蘇延光初來乍到，儘管頭上頂着潛州市委常委的大帽子，加上韓旭的支持，依舊還是處於弱勢地位，大部分江城市委常委，都是鳳智勇線上的人。鳳智勇面子上，恪守規則，實際上該強勢的時候，一點不退縮，蘇延光的市委書記，做得比較艱難。
王海到任之後，給了蘇延光很大的幫助。
王海這個人，婁海英對他的評價是“一無是處”。但這只是海英書記一家之言。實際上，王海雖然沒有多少治理地方的經驗，“政治鬥爭”的經驗卻是十分豐富的。王海以前在市信訪辦工作，儘管手裡沒權，是個坐冷板凳的差事。但久在潛州市委大院，官場鬥爭卻見得多了，耳濡目染，有了不少心得。很多手法，用在江城市一隅之地，也是應驗如神。很快就成功在江城市政府拉起了自己的一幫人，明裡暗裡與鳳智勇打起了擂臺。
因爲王海有效地吸引了鳳智勇的注意力。蘇延光的壓力就減輕不少，得以從容佈局，逐漸也掌控了相當的話語權，擠壓了鳳智勇的空間。
在圍堵事件發生之前，蘇延光與王海聯手，逐漸達成了一個弱勢的平衡。雖然暫時還不能從根本上動搖鳳智勇的優勢，至少不再是毫無還手之力。鳳智勇遠不如以前那麼揮灑自如了。
尤其要緊的是，王海的到來，原本就對江城市鳳派幹部的信心，是一個很大的打擊。王海一個前信訪辦的普通幹部，能夠驟然出任江城市的常務副市長，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潛州市的政治格局起了一些變化，韓旭正在逐步擺脫弱勢書記的地位。
柳衙內固然強勢，但有一個事實，江城市的幹部們，誰都不曾忘記。那就是，韓旭是省委書記瞿浩錦的親信。都說縣官不如現管，柳衙內來頭再大，畢竟也是在A省的管轄之下。而瞿浩錦，又是那麼強勢的一個省委書記。他焉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嫡系親信，在潛州總是被柳俊壓得死死的？
潛州一二號首長之間的博弈，遠未到勝負分明的時候。
有了這樣的憂慮，江城市委班子的一干人，益發的小心謹慎起來。
等到圍堵事件發生，江城市的政治格局，再次爲之一變。趁着鳳智勇威信大失，王海更加頻繁出招，拉攏更多的幹部，投入自己的陣營。蘇延光也沒有閒着，經過艱苦細緻的“思想工作”，一些原就不是十分靠攏鳳智勇的班子成員，逐漸也轉變了立場，倒向蘇延光。
蘇延光隱隱有了控制市委班子的跡象。
鳳智勇心中的鬱悶，自是不消說得。只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鳳智勇再鬱悶，也只能忍着。工作總還得做下去才行的。
大家都說鳳智勇是柳俊線上的人。鳳智勇聽到這樣的傳言，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其實鳳智勇自己心裡清楚，他到底算不算柳俊的嫡系。依照大致的劃分，他該當算是比較靠攏柳俊，畢竟他是陳向洋提拔起來的幹部。但這個，離嫡系相差十萬八千里。除了過年時節，鳳智勇至今尚未走進過潛州市委常委院十六號別墅的大門。
這是一個標誌。
鳳智勇也很想堂而皇之的走進那棟別墅，成爲柳市長的座上嘉賓，爲自己找一個新的靠山。但是，這需要契機。柳俊的那條船，是真正意義上的大船，要擠上去，不容易。
關鍵要看他是否有令柳俊看得上眼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