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學生放寒假最盼望什麼,只要不是王小二,當然是過年,因爲過年會得壓歲錢。
提起錢來謝文俊就心煩,爲什麼?因爲缺錢!便利店和電腦室一天的純收入抵得上普通工人幾年工資的謝文俊大喊缺錢,他要敢上大街上這麼一說,十個人裡面九個都要過來抽他,還有一個吶喊助威。
想加速發展的謝文俊目前真的缺錢,便利店開張到現在的分紅謝文俊都得拿出來償還開電腦室借下的那三十萬無息貸款,這是當初和曾鴻章說好的,而電腦室因爲目前規模太小,利潤也太少,用來揮霍綽綽有餘但如果想用來發展,還得攢上一段時間。
發展緩慢啊,急於求成的謝文俊整天愁眉苦臉。
“走快一點,別磨磨蹭蹭的,大過年的哪能這樣,要拿出點精神來纔像樣。”曹雲芳見兒子苦着張臉懶洋洋的走在後面,極爲不滿。
謝文俊昨晚叫着鄭剛和李強不顧消防員叔叔們訂立的森林防火安全指示,去西山腳下炸了一晚上的炮仗,凌晨五點多才回家,又被曹雲芳嘮嘮叨叨罵到七點鐘才得以上chuang睡覺,本想趁今天大年三十(94年春節是臘月二十九)睡到個下午再起牀,可中午曹雲芳就從單位上匆匆忙忙的趕回來,拉着熊貓眼謝文俊上年貨街買東西來了,下午曹雲芳還得回單位,叫上兒子一起來,買完東西可以讓他先提到外公家。
年貨街從臘月二十一開始就一直要到次年的正月十五才結束,街上各種年貨琳琅滿目,應有盡有,不僅有吃的玩的,還有各種各樣豐富的節日活動,唱戲的、耍雜技的、舞龍舞獅的……看得謝文俊眼花瞭亂,應接不暇,越走越慢。
“你……”
見曹雲芳眼睛又瞪起來了,謝文俊連忙跟上:“走,走,老媽別急,大過年的哪能這樣,不能生氣。”
“我下午還要上班,你給我快點。”要不是現在謝文俊長大了,曹雲芳真恨不得抱着他走。
曹雲芳三下五除二買齊年貨,全部堆在謝文俊面前:“我要上班去了,你先提到外公家,讓外婆把香菇用水泡着,火腿砍小一點,八寶飯先蒸着,年糕等我回來再煎……”
聽完曹雲芳的一系列交待,謝文俊頓時頭大如鬥:“老媽,你以爲我姓‘東’哇。”
“什麼東不東?”
“東風牌大卡車啊,”謝文俊哭笑不得,“這麼多東西我哪提得了。”
“你跟你爹一樣懶,火腿扛肩上,塑料袋提手上不就行了麼,再不然……打個車嘛,”曹雲芳想了想,“身上有沒有錢?”
“有,但是……”
“別但是了,就這樣,我來不及了,先走了,你小心點。”曹雲芳打斷謝文俊的話匆匆走了。
跟他爹一樣懶的謝懶蟲呆呆的站了十幾分鍾,他實在不知道怎樣在雙手提着塑料袋的同時還能保持肩膀上扛着的火腿的平衡,再說火腿也太重他根本扛不動,老媽交待的任務難度係數太大了。
曹雲芳趕着上班昏了頭,忘記幫謝文俊把東西提到門口,方便他打車。
“小弟,你這火腿怎麼賣。”一對中年夫婦走過來問道,他們以爲謝文俊站這賣火腿,年貨街裡經常有許多農家人把自家剩餘的農副產品拿過來賣,由於沒有專門的攤位,所以也像謝文俊這樣一隻火腿或者一隻雞什麼的放在面前。
“呃……三十。”站着也無聊,不如開個價,這隻火腿的價格就是三十,謝文俊也沒多要。
中年婦女開始討價還價:“喲,旁邊那也賣三十,還可以挑,你這就一隻也賣三十啊,少點。”
“二十九塊八。”無聊的謝文俊繼續和中年婦女開着玩笑。
“才讓兩毛錢,有意思麼,得,大嬸也不跟你多講了,二十九塊五我要了。”中年婦女還沒等謝文俊搭腔就把錢掏出來往他手上塞。
讓兩毛沒意思,難道讓五毛就有意思?謝文俊暗暗好笑,突然靈機一動:“大娘,你們買完火腿就走了麼?”
中年男人插嘴道:“是呀,就差火腿沒買了,還得趕快回家做年夜飯呢。”
“那好吧,二十九塊五。”
謝文俊收了錢悄悄的跟在中年夫婦的後面,到了年貨街口突然跑過去把二人一攔:“不好意思大叔大娘,俺剛纔忘了俺娘交待過最後一隻火腿不能賣,要留着自家吃,你看……”
婦女急忙把扛着火腿的男人擋在身後,彷彿怕被謝文俊搶走一般:“賣都賣了哪能反悔。”
“這樣吧,俺出三十塊買回來。”
“三……呃……”中年婦女想想回去再買一隻火腿也得三十,“不行不行。”
“三十塊零五毛,不行我就走了。”謝文俊說完假裝要走。
“等等,拿去。”婦女說完就要把男人肩上的火腿拿下來。
男人一臉無奈:“還趕着回家做年夜飯呢,你別瞎折騰了好麼。”
“你個沒腦筋的東西,”婦女戳着男人的腦袋,生怕被謝文俊聽見,悄悄地說,“這隻給他,我們過去再買,還能賺五毛錢。”
男人嘆了口氣把火腿放在地上轉身就往年貨街裡走去,婦女笑眯眯的接過三十塊零五毛追着男人去了。
這樣不就把火腿扛出來了麼,才一塊錢,划算,謝文俊哼着小曲打了個車去往外公家。
往年過節不收禮,今年不收不可以,對於曹家來說今天不僅是大年三十,還是曹老爺子六十大壽的好日子,在基層工作了一輩子的曹老爺子深得羣衆愛戴,登門拜訪祝壽的人絡繹不絕,雖說送的都是些便宜的年貨,但還是堆成了一座小山。
謝文俊看見小院裡橫擱着的幾隻火腿後差點暈過去,直埋怨曹雲芳的情報工作做得不到位,害得兩人瞎忙和了一中午。
華燈初上,小巷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家家戶戶的小院裡都溢出陣陣美食飄香,大人們舉着酒杯許下新年願望,小孩們端着飲料猜測着自己今年會得到多少壓歲錢,多熟悉的感覺呀!沒有代替炮仗聲的音樂CD,蔬菜不用貼標籤也知道無公害,碰杯的時候也不用拿着碰不響的紙杯裝模作樣的喊“乾杯”,要碰就碰響,碰出聲音,碰出激情……
這些記憶深處的東西撞擊着謝文俊的腦袋,有時候時代的進步反而造成了人們思想上的退步,這樣的進步不要也罷,眼前溫馨而和諧的場景令謝文俊感慨——重生真好!
“想什麼吶,想得這麼入神,”今年中專畢業後在一家傳呼臺上班的表姐曹曉婷端着一杯啤酒來到“小孩飯桌”前找謝文俊,“你爸正在跟我爸他們訴苦呢,說他們廠子裡已經有仨月的工資都發不下來了,你還一天亂花錢。”
謝文俊疑惑道:“是麼,沒聽我爸提過。”心裡卻說:老姐你懂什麼,我老早就沒跟家裡要零花錢了。
“你一小孩他跟你講這些幹什麼,”曹曉婷喝了一口啤酒,笑道,“上了初中有沒有認識小女生,和巧巧最近怎麼樣?”
“呃……過去聽聽我爸他們談些什麼。”謝文俊顧左右而言它,他現在還不打算把自已在外面乾的這些事告訴家裡人,因爲他不知道把事情告訴爸媽後他們會有什麼反應,不過估計曹雲芳一定會讓他好好學習,別沒事找事,繼而對他嚴加看管,那以後做什麼事可就不太方便了,何況機牀廠拖欠工資是常有的事,該發的遲早要發,有拖沒欠,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