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芷安醒來時,仍是在那個豪華到令人咂舌的大殿中。
不過未申芷安感概下這自爆靈根果然不是人乾的事,周身經脈一動就疼的幾乎讓她叫出聲來時,身後就傳來了稚嫩的聲音:“你醒來了,父親說要見你。”
申芷安勉強着會了頭,見到一個幾乎就是孩童版的冥界少主時,心裡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更倒黴了。
不過申芷安此時還是有點不安,於是勉強忍着疼,轉向小男孩:“能麻煩你幫我個忙嗎?”
回答並不如何出乎意料:“父親曾教導我,我是不可以隨便許諾的。”小男孩說着,轉到了申芷安面前,讓申芷安終於不必牽扯着經脈轉身了。
之事這樣一本正經的話從一個小男孩的嘴巴里冒出來,讓申芷安覺得實在是有些頭疼。正當她打算想個辦法讓小男孩答應下來的時候,身後再次傳來聲音。
是帶着些威嚴的男子的聲音:“此事答應無妨。”
申芷安真的嘆了一聲氣,這冥界的人,都喜歡在別人背後說話嗎?
但是這話畢竟不是對着申芷安說的,何況這也算是在幫她的忙,更不必說申芷安此時周身經脈疼痛,這樣的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而已。
小男孩聽到男子這樣說了,於是居然板着臉,一本正經地站在申芷安面前,開口說道:“父親既然已經如此說了,那我應你就是,你將求我之事說來聽聽。”
申芷安看着小男孩用稚嫩的嗓音說完這樣的話,幾乎就要忘記了身上的傷痛,開始要忍俊不禁起來。
可惜她現在可是稍稍一動就會牽扯着經脈撕裂般的疼痛,所以倒是沒有真的笑出來。
不過即得了這麼一句話,自然要好好利用起來,申芷安說道:“那你就答應我,若是將來有一日,你發覺我惹怒了你,你要直接來找我。”
申芷安說完,再次不出意料地見到了小男孩臉上表情的變化,從一本正經變成一本正經加一臉鄙夷。
然而小男孩雖然面上表情擺明了說着他心裡的不屑,但他還是答應道:“若是你觸怒了我,我自然是會去找你的。”
申芷安得了這樣的保證,心裡有種自己在欺負小孩子的感覺,不過還是開口確認道:“是直接來找我,絕不可以通過其他人!”
小男孩似乎被申芷安這樣強調的語氣激怒了,於是臉上的表情除了一本正經和一臉鄙夷外,還加了些憤怒,開口道:“我定然直接去找你,絕不通過任何旁人!”
“即如此,一言爲定,拉鉤!”申芷安看着小男孩一張小臉上混着幾種神情,不由玩心大起,一時差點就忘了自己此時一動就會疼痛難忍的狀態。
“你!哼!我答應你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拉鉤!?你把我當什麼了!”小男孩一本正經的表情徹底被憤怒撕破了,兩隻小眼睛似乎都像是要噴出火來似的。
申芷安卻並不理會,何況現在自己背後站着的可是小男孩的親爹,這親爹還什麼都沒說呢,自己管他生氣不生氣呢。
再說了,自己會是現在這幅慘兮兮的樣子,多半也算是拜面前這個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殺傷力的孩子所賜。
就當收點利息好了,申芷安心裡這樣想着,居然還真的伸出了手指,要跟小男孩拉鉤。
不過看着小男孩氣呼呼的伸了手跟她拉鉤,申芷安心裡突然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像個孩子了。
不過面前這孩子,粉雕玉琢的,可真是可愛呢。
長嘆一聲,申芷安覺得自己想李雁菡想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攥在了手裡,連呼吸都不痛快了。
不過她現在的呼吸確實不怎麼痛快,每一次呼吸都帶動着幾乎整個上半身經脈疼痛難忍。
身後的男子見到小男孩跟申芷安拉了鉤,終於有了動靜。然而卻並非開口說話,而是走到小男孩身邊,擡手撫了撫小男孩的頭,這纔開口道:“你先出去吧。”
小男孩應了一聲“是”之後轉身走了。
只是這樣的卻並未讓申芷安的感覺好上半分。
因爲小男孩轉身出去時,居然還隨手帶上了門。於是申芷安就看着估計的有七八個她高的門,在一個身高估計都不到她腰的小男孩手裡緩緩關上了。
對比下自己現在動一動就會牽扯到經脈的慘狀,申芷安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太高興。
不過沒等申芷安的念頭閃完,隨着大門在吱呀吱呀後的“咚”的聲音,那位男子再次開了口:“其實你不必如此擔心的,畢竟那些事情,他不可能記得起來了。”
申芷安覺得的頭更疼了,如果一個人的記憶身體以及所經歷的東西全都不一樣了,這還是同一個人嗎?
不過這個問題確實讓申芷安十分在意,所以也並不迴避,回道:“他記不記得是一回事,你會不會告訴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算我跟他說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的。因爲那些事情,未必能比一個夢真切多少,甚至,還不如一些夢來的真切呢。”對此,中年男子淡然的簡直不像話。
申芷安得了這樣的回道,覺得還是比較滿意的。
於是撐起了身體,晃晃悠悠地就想往大門走。
但是還沒走幾步,就被叫住。
申芷安轉身,此時才發現中年男子此時金袍金冠,面容上還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樣,冥界少主跟他還真是挺像的。
“你着什麼急。”中年男子看着申芷安仔仔細細把他打量了一回,卻也不生氣,只是這樣問道。
“沒什麼……”申芷安心裡嘆了口氣,是沒什麼,可是冥界之主明明因爲一些原因,明明只能由一個孩子的。
這樣來說的話,自己取得的,那份所謂冥界少主之妻的力量,竟然能喚醒這冥府大殿,這不是擺明了說這冥府少主的妻子八成跟冥界之主也有血緣關係嗎。
雖然別人的家務事總是不好干預的,可是現在那股力量似乎還徘徊在自己體內,弄清楚似乎有益無害。
“他們是表兄妹。”冥界之主此時似乎也褪去了那一身威嚴,轉而蒙上了一層疲憊的薄紗。
申芷安心中瞭然,原來打破冥界之主只能有一個子嗣這個世代詛咒的,竟然是現任冥界之主的父親啊。
冥界之主似乎是因爲終於開了口,所以就變得有點滔滔不絕起來,這些事情,似乎憋了他很久了。
申芷安此時覺得反正自己一身疼的要死,就算走也走不快,不如休息一下,看看能不能調息一下。
當然,最重要的,自己體內的那股來自冥府的力量,自己可沒多大把握緊緊的控制住。
所以說起來,雖然申芷安覺得自己簡直恨不得立刻飛到李雁菡身邊,可就現在這種狀況下,還是留在冥界比較安全。
冥界之主嘮嘮叨叨說了不少,申芷安因爲心裡想着李雁菡,身上又是一動就疼得冒冷汗,所以這冥界之主的聲音,也是聽的斷斷續續的。
勉強連在一起,大概就是冥界之主的父親以爲自己找到了辦法打破了世代僅有一個子嗣的詛咒。
不過說實話,這種畢竟留了一線生息的詛咒在申芷安看來也算不上多十惡不赦。因爲說起來這也是冥界之主的祖輩自己折騰出來的,純屬活該。
可是因爲冥界之主的血脈不能斷,而冥界之主受到詛咒只能有一個子嗣,如果這子嗣出事了,豈不是要遭。
所以還有另外的副作用,當然在申芷安看來,這纔是貨真價實的詛咒。
當冥界之主的獨子或獨女無論由於任何原因而喪生後,都會立刻在這座大殿的那把看起來平凡無奇的椅子上,結出一個胚胎。
這胚胎將孕育七七四十九天,然後破開,誕出一個孩子來。
這孩子,除了記憶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完完全全的與喪生的冥府少主相一致。
然而身體已經不一樣了,記憶也不可能完全一樣,成長的經歷自然也是不可能完全一樣。
所以,當一個人的身體不一樣了,記憶不一樣了,成長經歷也不一樣了,那麼,這還是當初那個人嗎?
而現任冥界之主的父親,在經歷這樣的一次之後,終於下決心要破除這樣的詛咒。
於是一個冥界之主,不再願意管理任何冥界中的事務,而是一心撲在術法研究上。
術法研究的結果,自然是不太好,不然申芷安也不至於忍着疼聽着冥界之主嘮嘮叨叨。
不過在當時還未發生這樣糟糕的結果之前,冥界之主的父親以爲自己真的打破了詛咒。
因爲他在有了一個女兒之後,居然又有了一個兒子。
這彷彿就是打破詛咒的象徵,冥界之主只能有一個子嗣的詛咒像是被打破了。
然而糟糕的事情永遠是等在後面的那隻黃雀。
這一兒一女,竟然都無法正常結合然後誕下子嗣。
冥界之主的血脈不能斷絕,因爲這血脈是整個冥界能夠得以存在的支柱,若是這血脈斷絕了,那麼冥界將在頃刻間崩塌。
冥界若是崩塌,那麼三界的平衡就會被打破,於是必將有一場也許根本沒有盡頭的災難。
所以前任冥界之主逆轉了自己的術法,那詛咒生效,冥界之主只能有一個子嗣。
原本應該在這詛咒中消失的是現任冥界之主纔對,因爲他纔是在逆轉詛咒的術法下誕生的。
然而最後消亡的卻是現任冥界之主的姐姐。
而原因,竟然是因爲她當時已經有了身孕,所以在詛咒再次迴歸時,因爲虛弱而早產下了一個女嬰之後,終於在詛咒之力的壓迫下消失了。
上任冥界之主抱着那個孩子又哭又笑,也許這纔是真正的逃不開的詛咒。
於是上任冥界之主的精神日漸削弱,已經隱隱有了要消亡的徵兆。現任冥界之主,順利成章的繼承了冥界之主的位置。
那詛咒生效後,生育對他來說似乎十分簡單,不過一年後,就有了現在的冥府少主。
然而當初那個女嬰,冥界之主一直希望這個孩子不會被詛咒所籠罩,因此一直未曾命人告訴過她任何關於她的身世的事情。
這也許是個非常糟糕的決定,而當冥界之主發現時,已經太晚了。
冥界少主已經與她難捨難分。
而她的血脈也終於引發了那重詛咒,於是,冥界少主的妻子就剩下了那一股自血脈而來的力量了。
申芷安知道,這力量最後也不知是幸運還是倒黴,落在了她手裡。
然後才讓她將冥界少主希望能夠藉助對抗天道的力量來複活自己的妻子這樣既天真又愚蠢的計劃給親手撕碎掉。
長嘆一口氣,申芷安覺得在這根本看不出天色的地方待着,實在令她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了一般。
雖然這故事好像很精彩,不過申芷安已經沒耐心繼續聽了。
畢竟這些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所以除了還徘徊在申芷安體內的那股力量,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多說無益了。
不過冥界之主似乎在將這些事情說出來後感覺好了不少,
而申芷安也終於能夠在冥界之主的護送下返回人世了。
這讓申芷安的回程速度大大加快,當然這也意味着她和那股來自冥界的力量融合的越快。
雖然申芷安在自爆靈根前完全沒料到這樣的情況,所以每每想起來的時候,都會覺得有些心裡不舒服。
不過考慮到根據冥界之主的說法,正是這股冥界的力量和靈根的力量相互衝突才讓申芷安能撿回一條小命來。
所以申芷安對這股力量的排斥之情也並不像之前那樣嚴重了。
畢竟,這個力量讓等着她回去的人沒有空等。
申芷安在冥界之主的護送下,終於返回了人間界。都說滄海桑田,申芷安覺得自己不過在冥界多聽了冥界之主嘮叨兩句,怎麼真的就遇到了。
從前熟悉的地貌似乎全都不見了,甚至連太玄門的山峰居然也已經變成了平地。
這裡似乎完全沒有人知道太玄門是什麼。
所以,這裡似乎也完全沒有人知道雁菡在哪裡。
帶着些微弱的希望,申芷安努力的尋找着當初與雁菡約定將來要一起隱居的山谷。
然而連太玄門都已經消失不見,更何況一座平凡的山峰。
申芷安立在地上,擡頭看看天,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根本不屬於這裡。
輕輕後退兩步,可是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然而眼前的景象似乎波動了一下,申芷安轉過身,伸出手向前查探,果然是有結界。
一步上前,穿過這薄薄的一層結界。
入眼的是一襲白衣的李雁菡,眼角帶着笑,似乎專爲等她而立在那裡。
申芷安緩步走過去,擔心自己如果走快了,也許就要撞破這樣好的白日夢了。
可是當她將李雁菡緊緊抱在懷裡的時候,從指尖,手臂,一直到整個身體都能感覺得到的那份清晰的溫暖,讓她立時哽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來。
懷裡的李雁菡似乎也並不想說話,只是緊緊地將申芷安擁着,擔心只要自己稍稍鬆開一點,眼前的人也許就要再次消失掉,就像每日的夢裡那樣。
兩人彷彿寧願在這空寂的山谷化作彼此緊緊相連的雕塑,再也不願分開半分了。
遠處的李清牽着幻的手,似乎對申芷安回來沒有一絲在意,然而兩人的嘴角卻都忍不住含了笑。
景絲站得遠遠的,看着申芷安,眉眼帶着些淺笑和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