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匆匆, 又是一年秋天。秋風裹着落葉嘩啦啦地將無善好不容易掃清的地面弄亂了,蘇瑾小狐狸從枯燥的禪房裡鑽出,踩着脆黃的葉子, 一路飛奔而來, 像個猴子一樣躥上了他的肩膀, 無善嘴角彎起, 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頭, 然後毫不在意地重新掃起地來。
一晃好幾年過去了,百姓們在街頭巷尾議論紛紛,臉上的自豪之情溢於言表:古大將軍一路勢如破竹, 將周國二皇子擒下,不日便將押解進京, 聽說周國皇帝爲了求和, 派出了最寵愛的公主前來和親!
無惡微微皺起眉頭, 腳下的步子不經意地停了下來,身後一衆僧侶也停下了步伐, 玄空上前一步,“方丈……”
無惡搖了搖頭,回頭道,“玄空,今日就由你前去爲陛下祈福吧!”
如今的玄空不再是當初那個毛手毛腳的小沙彌了, 自從無惡挑中他成爲下一任方丈, 時常帶在身邊, 言傳身教, 他已經蛻變成了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法師了, 聞言,只見玄空微低着頭虔誠地道:“是, 方丈。”說完便領着身後一衆僧侶繼續向着皇宮而去。
無惡則暗暗嘆了口氣,轉過頭朝着原路返回。
無善看見去而復返的師兄,疑惑地問道:“師兄?”
無惡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苦笑一聲,“古將軍就要回來了,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過我覺得應該告訴你一聲。”
“是嗎?”無善閉上眼,“師兄,我覺得我應該跟你說一些事……”
當古月回京述職之後還不及回家,就穿着一身的鎧甲風風火火地衝到建安寺,當看到無惡肩頭的小狐狸之後眼睛一亮,急切地問道:“無惡法師,無善呢?他是不是回來了?”說着也不待無惡回答就要去他的禪房。
“施主——”
無惡緩緩地道,“無善確實回來過一段時間,不過就在前幾天,他已經走了。”
“什麼?!”古月愕然地回過頭,神情仔細看的話居然有些無措。
無惡仔細地觀察着這位年輕將軍的反應,又重複了一遍,“師弟他已經走了。”
“不可能!!”古月指着他肩頭的小狐狸,“它在這裡,無善一定也在附近!”
“師弟已將這隻小狐狸託由貧僧照顧。”
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古月的背突然彎了下去,他看着蘇瑾,彷彿是印證無惡有沒有說謊,卻只得到小狐狸一個輕微的點頭。
古月頹然地坐在地上,鎧甲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只聽他悶悶的聲音傳來: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我一直把他當成一個普通朋友,從來沒有過別的想法,我以爲,我以爲我愛的人一直是你……可是……”
“你說什麼?!”無惡詫異地道。
“我……”古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地上的一個點,聲音徐徐地傳來,夾雜着一絲自嘲,“很驚訝嗎?不然你以爲我之前爲什麼一直賴在這裡不走?”
一牆之隔的準備回來帶走小狐狸的無善突然定住了。
他說了什麼?他說……他愛的人是師兄……?
無善狠狠地揪住了心口的衣服,爲什麼有一種被所有人背叛了的感覺?爲什麼突然恨起了師兄?那是陪伴了我二十年的兄長啊,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無善,果然,你的心還是太狹隘了!
他就這麼悄悄地走了,沒有人知道他來過,就連蘇瑾小狐狸也因爲突然得知的一個秘密而心潮澎湃,注意不到周圍的動靜。
“就因爲我長得很像你的一個故人,你就認定那個人是我?無善跟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你就沒有想過那個人可能是他?”
“我當時認定了你就是他,所以沒有考慮別的情況,而且無善的性格確實不像……”
他們說什麼,無善都聽不到了,因爲他已經走遠了。
“你追過來是爲了什麼呢?”許久,無惡輕輕地問道。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就是想過來看一看,他是不是……”過得好嗎?
古月苦笑,怎麼可能過的好?
現在的丞相府是又是喜,又是憂。喜的當然是古家小少爺凱旋歸來,以後前程那可以說是不可限量。憂的是古月啓程之前曾經許諾會爲他那剛過門的妻子償命,這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就要……丞相府能不急嘛!
“三弟啊三弟,難道你真的要給閔小姐抵命嗎?”古音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古羽急得抓耳撓腮,“父親!要不我們去求求太傅吧,畢竟……閔小姐是自殺……”
“糊塗!”古丞相拍得大圓桌“嘭嘭”響,“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就算人家太傅不計較,我們古家又豈可輕易食言!”
“老爺!你就真的不在乎月兒的死活了嗎?!”丞相夫人抹着眼淚,“他是你的親兒子啊,您就不能想想辦法嗎?要不是你逼着月兒去娶那閔小姐,又怎麼會這樣?!”
周圍幾個丫鬟也跟着啜泣。
古馳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碗茶盞,聽着耳邊的嘮叨,深吸了一口氣,一揮袖子把它拂到了地上。
“砰”的一聲,茶水四濺,打斷了周圍的所有聲音,“都別哭了,一家子人哭哭啼啼像什麼話!等那個逆子回來,看他有什麼說法!他要是不想活了,你們也別攔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