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奴大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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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奴大欺主
林培之萬萬不曾想到她會問起冼清秋。怔了一下,也未多想便答道:“她原是要隨我一起返回南淵島的,臨行之前,公主忽而身體有恙,她便決定在京中多待些時日!”
嘉鋣長公主所謂有恙,其實只是想要藉故多留女兒幾日,他對此自然甚是清楚,因此力勸冼清秋留在京中,待公主痊癒再行離開。冼清秋捨不得母親,便也答應了。
而荼蘼之所以會在此刻這般突兀的問起冼清秋,其實倒有一多半是想打他個猝不及防,試探一下他與冼清秋的關係。卻沒想到他竟是這般的坦然,月光清凌凌的照在他的面上,恍同白晝,他的神情詫異之中夾帶着些許的疑惑,卻並沒有絲毫心虛。
她忍不住輕輕的蹙了下眉,她的記憶力一貫甚好,甚至可以稱得上過目不忘。何況那年的宮廷內宴乃是林垣馳登基後的第一回,因此她對那次的情景記得也極是清楚,比此後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許多,而那年。林培之所帶來的王妃,可不正是穿了女裝的冼清秋。
她心中雖是百思不得其解,面上卻是不露分毫,只眨了眨眼,做出一臉迷糊的表情,天真爛漫的問道:“冼姐姐還是沒有成婚麼?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呀?”
這話一出,林培之卻是忍不住輕笑起來,伸手在她鼻頭上輕輕一刮:“鬼丫頭,我先前便同清秋說你們怕是早已知了她的身份了,她卻總是不信。如今你可算是露了馬腳了罷!”
原來先前荼蘼雖退了半步,但二人距離仍不甚遠,這一下猝不及防,竟被他颳了個正着。荼蘼心中不覺有些氣惱羞憤,因掩了瓊鼻,又往後退了兩步,微嗔道:“說話便說話,你怎麼卻動手動腳的!”
林培之笑了一下,那年京城初見,他便對荼蘼很有些興趣。這個女孩子,看着純稚天真,眸中卻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明慧之光。雖然她將這種明慧隱藏的極好,但有時卻仍會不自覺的流露出來。而正是因爲這種矛盾的氣質,讓他不自覺的開始注意她。爲了親近於她,他甚至特意請旨春狩,並拉了皖平出面遍請京城各大王侯世家的名門閨秀。
她果然來了,隨行的還有季氏三兄弟。但他卻忘記了一個人,那便是冼清秋。冼清秋先前與季竣廷議婚不成。二人見面多少有些不自在。春狩之中,更是刻意參商不相見,再加上這之中還有一個刁蠻不饒人卻又惟恐天下不亂的皖平,更弄得他無暇他顧,整個春狩也不曾與荼蘼說的了幾句話,卻是枉費了他的一番心思。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他不想再說這個,只笑着岔開話題問道。
荼蘼皺了皺小鼻子,答道:“原先是想去找我二哥,不過現下也不必了,我走了!”言畢也不回禮,一個回身便自往自個的院子走去。月光輕柔如夢,花影扶疏迷離,小徑之上暗香浮動,林培之微笑的凝視着她已頗具少女娉婷嬌姿的背影,脣角笑意不覺更深。
幾年不見,她倒還是老樣子,看不出有甚麼改變,看來自己這次還是來對了!
荼蘼一路回房,慧清與慧芝忙服侍她盥洗睡下,她靜靜躺在牀上。終是一夜難眠。次日也便懶懶的,本不想早起過去請安,心中卻又想着林培之,如今一家子似乎都頗爲關注此事,若是自己此刻說是身子不好,難免爲人取笑。想了一刻,終究還是起身過去段夫人那裡。
她過去時,時候已不早了,韓璀早她之前已過來段夫人房裡,此刻正坐在一邊,身邊卻是沒見軒哥兒。荼蘼過去,拜見了母親、嫂子,便笑向韓璀道:“大嫂,軒哥兒呢?”
韓璀見她進來,便起了身,聞言笑着搖頭,語氣中卻多憐愛:“軒哥兒夜裡醒了兩次,折騰了一回,此刻正睡的香,我起身時,猶豫了一刻,終究還是沒捨得喚他起來!”
荼蘼一笑,細看韓璀時,卻覺她面色略顯憔悴,眼下微微浮腫,便知韓璀昨兒睡的也並不好。段夫人一面喚荼蘼坐,一面道:“軒哥還小,小孩兒在這個年紀都是一般的折騰,你明兒也不必來的這般早。只等孩子醒了再來便是了,左右也是無事!”
韓璀忙答應着坐下,荼蘼便隨口問起季竣鄴等兄弟四個,段夫人便瞪她一眼:“你倒有臉說,你大哥他們早已來過了,這一家子,只你這個大小姐最是金貴,來的也最晚!”
荼蘼聞言,忙一縮脖子,做畏怯之態,倒將段夫人逗得一笑。此時,內屋月琴恰領了安哥兒穿戴整齊的出來,段夫人便將到了口中的話又咽了回去。安哥兒見了祖母與姑姑,便蹦跳的過來行禮,舉動之間卻也中規中矩,行完了禮,便好奇的拿眼打量韓璀。
荼蘼見狀,忙搶在段夫人之前擡手輕輕一捏安哥兒小巧的鼻頭,笑道:“愣着作甚,快些過去行禮叫娘呀!”安哥兒轉了轉晶亮的大眼,徵詢般的看了段夫人一眼,得了首肯,這纔過去。對韓璀行了一禮,甚是乖巧的叫了一聲娘,舉動之間仍頗見拘謹。
韓璀昨晚聽了段夫人的話,雖已釋懷了些,但此刻見兒子這般拘束的小大人行徑,心中卻還是由不得的一陣酸楚。當下彎腰輕輕抱了一下安哥兒,柔聲道:“安哥兒真乖!”
話纔出口,眼圈已忍不住紅了,語末更是不免帶了幾分哽咽。
安哥兒被她抱在懷裡,卻覺馨香軟玉,極是舒服。因回抱她一下,甜甜道:“娘也乖!”
這話一出,卻是滿屋子皆笑了起來。韓璀一面笑,一面拿帕子輕輕按了一下眼角,拭去剛剛沁出的一點眼淚,放開了兒子。段夫人吩咐道:“今兒安哥兒就坐在你母親身邊罷!”
安哥兒張大了眼,扁了扁小嘴,他與韓璀畢竟不甚熟悉,心中壓根不願坐在她身邊。轉動着靈活的大眼,他看看段夫人,又看看韓璀,終究還是放棄撒潑耍賴的打算,悶悶坐了。
段夫人便命丫鬟送早點來,韓璀見狀,忙起身接過早點放在桌上。這回來廬山,季竣鄴在路上,特意同她說過段夫人與荼蘼各自的喜好,她在擺放之時,便也留了心,刻意將二人愛吃的點心菜餚分別放在她們面前。荼蘼見她起來,忙也跟着立起身來,見她擺放點心菜餚的方位,不免帶笑誇讚道:“嫂子真是有心了!”
韓璀報以一笑:“伺候公婆以盡孝心原就是爲人媳婦份內的事兒!”
段夫人聽了這話,自也頗爲舒心,因點了點頭,含笑道:“從前我初初嫁到季家時,也如璀兒一般。只是公婆都去得早,其後再想孝敬,卻已沒了機會了!”言下頗多唏噓。
用完早點,荼蘼便說要去白鹿書院一趟,辭了段夫人與韓璀回屋換了衣服出門。
韓璀卻又在段夫人房裡待了片刻,直到芸樺過來請她,說是軒哥兒醒了,鬧着要娘,她才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回屋之後,一屋子人忙亂了一回,不料軒哥兒吃了早飯後。居然又打了個哈欠,睡了過去,倒弄得衆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芸樺一面將軒哥兒放在牀上,替他蓋好被褥,一面擡頭看了一看韓璀,有些欲言又止。韓璀會意,便揮了揮手,示意房中其他人都下去,這才問道:“怎麼了?”
芸樺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小姐,您如今究竟作何打算?”她是韓璀的陪嫁丫頭,又是同她一道長大的,情分自也不同,說話也不似旁人那般拘束。
韓璀沉默了一下,緩緩道:“婆婆這般疼愛安哥兒,我又能說些甚麼。好在我如今也已有了軒哥兒,這事兒且放一放,等日後得了機會再說不遲!”
她口中說着,眉頭卻還是深深蹙在了一處。昨晚荼蘼走後,她與芸樺只略說了幾句,還不及說到要害,季竣鄴便回來了,二人便也沒再多說,此時芸樺終是忍不住,問了起來。
芸樺抿了下脣,低聲問道:“小姐覺得老夫人昨夜說得話可是出自真心?”
韓璀嘆了口氣,慢慢道:“以侯爺那孝順性子,老夫人原也沒有必要謅些謊話來騙我。只是芸樺,你有沒有想過,自大乾開國,便有了清平侯府,如今已百十來年了。侯爺也曾對我說過,府內的丫鬟僕婦多是家生子,更有些上了年紀的婆子,那是服侍過先太夫人的。便是老夫人素日見了她們也總是有商有量,少有爲難,讓我見了她們也只是客氣容讓些……”
芸樺點頭道:“侯爺確是這般說過!”
韓璀微微嘆了口氣:“既是如此,她們對侯爺當年由太夫人撫養之事該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頓了一頓,又道:“可是,我在季家這些年,卻從沒有誰對我提過此事!”
芸樺疑惑的看她,一時弄不懂她這話的意思爲何。一面說着段夫人不會謅話騙她,一面卻又說着那些婆子。韓璀看出她的不解,不禁輕嘆一聲:“芸樺,這個世上,除了店大欺客之外,還有一句話,叫做奴大欺主!”
芸樺詫然的啊了一聲,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她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