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關卿底事
o6關卿底事
林垣馳眸光微動,沒有答話,只緩緩轉動着手上酒盅,好一會子,他纔開口:“竣灝,今兒朕使明軒約你來此,其實卻與荼蘼無關。朕只問你一句,你是打算留在京城還是回去南淵島?”
季竣灝抿了下脣,沒有答話。林垣馳見他久久不語,便也明白他的意思,因點頭道:“你天性不喜拘束,南淵島確是更適合你一些你放心,朕無意勉強於你,更不會因此而怪責季家”
季竣灝一怔,不覺擡頭訝然看他,有些弄不明白林垣馳今日的來意。憑心而論,他是不想離開南淵島的,但林垣馳若當真拿季家來要挾他,他除了離開只怕也別無它法。
林垣馳看出他的迷惑,因淡淡一笑,又道:“竣灝,你可願替朕帶一句話給王叔?”
季竣灝實在無法揣摩他的心意,默然片刻,也只有點頭。
“告訴王叔,三日之內他若肯離開京城,朕願既往不咎”林垣馳徐徐說道,語氣平淡而自信。季竣灝面色微變,心卻立時想起荼蘼來,因沒有立即回話。林垣馳顯然已看出了他的意思,稍一軒眉,他又道:“朕的這句話,你回去後,不妨先告訴荼蘼”
季竣灝深吸一口氣,他便是再糊塗,此刻也不能不明林垣馳的意思。林垣馳口所說的“既往不咎”指的只是對林培之這段時間的行爲他可以不予計較,但前提是林培之不能帶走荼蘼。
“多謝皇上,此話我必將如實轉告”季竣灝起身一揖之後,再不停留,回身大步走了出去。
林垣馳的這幾句話說的固然冠冕堂皇,且看似寬宏大量,但其卻多有威脅之意。而他與林培之相交多年,早知林培之此人看似慵懶隨性,萬事不羈於心,實則固執、自負。
以他的性子,又豈能接受這樣的條件。季竣灝想着,不由的暗暗嘆了口氣。他纔剛走出艙房,便見林明軒正在外頭候着,見他出來,忙迎了上來,雖未開言,眸卻盡是關切之意。
季竣灝苦笑一聲,輕輕搖頭。對於今兒這事,他無意責怪林明軒,雙方如今各爲其主,各有立場,他也實在沒法去責怪對方:“清秋呢?”他問着,卻絕口不提適才與林垣馳的對話。
林明軒明白他的意思,也只得嘆了一聲,作個手勢便引着他往一邊的廂房行去。二人才剛到了門前,廂房大門已然打開,冼清秋神清氣爽的立在門口,竟是看不出一絲醉意來。
別過林明軒,二人上岸,林長寧早牽了馬在岸邊等着,季竣灝接過馬繮,當即翻身上馬,卻似甚麼事兒也未生一般,仍如往常一般,隨手丟了一塊碎銀子與他,笑道:“賞你們兄弟喝酒”
林長寧忙伸手接了,且笑着打了個千謝了他,這才目送二人離去——
荼蘼打了柳兒出去,便閒散的靠在軟榻上閉目靜靜養神,心卻在想着林垣掣夫婦。林冶大病初癒,他們夫婦往萬佛寺上香亦是理所當然,如此一想,點翠山巧遇,倒也不足爲奇。但這夫婦二人如此希望揭開自己的真實身份,卻又是爲了甚麼呢?她想着,不禁迷惑的搖了搖頭。
她想了一刻,卻也還是一頭霧水。想着明兒還要去堰王府赴宴,她不由更覺頭疼。站起身來,她漫不經心的趿了繡鞋,一路走到窗前,推窗看了一看。外頭月已天,光華如水。
了一回怔後,她正欲關上窗戶,卻聽外頭傳來低語之聲:“6姑娘可曾睡了?”她微微挑眉,聽出這是冼清秋的聲音。柳兒低聲答道:“姑娘盥洗過後便打了我出來,此刻想來該已睡着了”
荼蘼聽了這話,忙揚聲道:“是清秋麼?快請進來罷”她心明鏡也似,冼清秋這個時候忽然來尋她,必有要事。更何況,她今兒晚間去見的人乃是林明軒。
冼清秋並沒入內,反笑道:“嫵兒,今兒月色甚好,你可願出來陪我賞一回月”
荼蘼聞聽此言,心不覺一動,答應一聲後,略加收拾,正欲出門,卻又想起了甚麼,忙又回身,取了帷帽帶上,這才快步而出。冼清秋見了她,也不言語,便引了荼蘼一路往東行去。
東面,翠竹瀟瀟,竹影婆娑。一座甚是精巧的竹亭矗立其間。冼清秋指一指那座竹亭:“竣灝在亭子裡等你,你獨個兒過去罷我還得去找小舅舅說話”回來路上,季竣灝早將能說不能說的盡數都對她說了,二人稍加商議,決定由季竣灝與荼蘼說話,而冼清秋則去告知林培之。
荼蘼點頭,也並不多問,便舉步走了過去。亭子裡頭,一人獨立,挺拔的身影在滿目青翠的竹林之瞧着竟有幾分蕭瑟之意。荼蘼擰了下眉,她這個三哥從來都是自信飛揚,似今兒這般情狀還真是少見得緊,舉步過去,她問道:“三哥,你怎麼了?”
季竣灝聽見她的聲音,便回了頭,衝她苦笑一下,道:“你猜我今兒遇見誰了?”
荼蘼見他面容苦澀,嘴角笑意勉強,便已隱約猜出了幾分:“林垣馳?”她黛眉微蹙。季竣灝見她一語的,不覺詫異,好一會才頷表示她確是猜對了。荼蘼淡淡問道:“他都說甚麼了?”
季竣灝見她表情冷淡,不驚不懼,不由吃驚看她,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將畫舫之林垣馳所說的言語一一對荼蘼說了。荼蘼聽後,也只輕輕點頭。季竣灝見她如此,更覺無奈,因嘆道:“荼蘼,你總得說些甚麼罷你要知道,你愈是甚麼都不說,三哥便愈是放不下這顆心”
荼蘼擡朝他一笑:“三哥,時候不早了,我也累了呢,趕明兒,我再同你慢慢說,可好?”言畢也不待季竣灝開言,轉身徑自往翠竹軒而去,獨留季竣灝在她身後瞠目無語。
季竣灝在亭子裡頭立了好一刻,方纔有些無奈的擡手敲了敲自己的額頭,荼蘼既已去了,他留在此地也已沒了意義,嘆了口氣,他也隨之離開竹亭,往自己所居小院走去。因心有事,他的腳步也便頗爲緩慢,纔剛走至院子門口,卻見有人遠遠自一邊的迴廊轉了來,看身形,竟是冼清秋。
季竣灝本沒指望能遇見她,此刻忽然見了,卻是不由大喜過望,忙揮手叫了一聲:“清秋”
冼清秋正有些心思恍惚,忽然被他一叫,卻是不由的吃了一驚,擡頭瞧見是他,面上第一浮現的竟是驚喜之色:“竣灝你那邊怎樣?荼蘼可說了甚麼沒有?”
季竣灝一聽這話,便知她必然也沒能從林培之口得到甚麼確切的話來,不禁苦笑搖頭,將自己先前與荼蘼所說的言語一一說了給她聽。冼清秋聽說,亦是好一陣無語,半日才搖頭道:“我將這事兒告訴小舅舅,他聽了卻只是笑笑,被我逼不過,也只淡淡的說了一句他自有主張”
季竣灝怔然良久,方纔跌足脫口罵道:“屁的自有主張這兩個人,我算是看得透了我二人若真狠得下心,只是眼不見爲淨纔好”這事本來與他及冼清秋並無多大關係,但弄到如今,卻好像成了他們的事兒,與那兩人無關了一般,真是令他想想都覺氣憤不已。
冼清秋心有慼慼的點頭,只是二人互視一眼後,卻都是不由嘆了口氣,若真能狠得下心,他二人又何必在此坐困愁城,替旁人擔心。過了好一會子,季竣灝方纔煩躁的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今兒我橫豎是睡不着了,我們不如尋個地方喝酒去罷”
冼清秋想也不想,當即欣然點頭:“如此甚好”二人計議停當,便由冼清秋引路,徑奔寶親王府酒窖,自窖內取了兩罈美酒,尋了一處視野開闊的高峻屋檐,一夜暢飲,直至爛醉如泥。
次日,荼蘼起身,盥洗過後,纔剛換上一身素樸又不失雅緻的藕荷色衣裙,林培之已遣了人來請她。荼蘼不見冼清秋,終是心奇怪,便問柳兒道:“郡主呢?今兒怎麼不見她?”
柳兒亦是一頭霧水,聽見她問,便答道:“奴婢不知不過奴婢清晨起身時,聽得那邊的杏兒說郡主昨兒一夜未歸,也不知是去了哪兒?”
荼蘼聞聽冼清秋一夜未歸,不覺詫然。但見時候已不早了,自己卻也不好太過耽擱,因點了點頭,囑道:“郡主回來,若問起我時,你只說我與王爺同去堰王府了”柳兒急忙答應着。
這邊荼蘼便隨了來請那人一路往前廳行去,纔剛折過一道朱廊,便見前頭向玖疾步而來,而他身後被兩名僕從架着的那人,可不正是季竣灝。荼蘼愕然,忙快步上前叫了一聲:“向玖……”
向玖擡頭瞧見是她,卻像是鬆了口氣一般:“嫵兒,你這是要去前頭麼?”
荼蘼頷之後,便指着季竣灝問道:“他……怎麼了?”
向玖沒好氣道:“能怎麼的喝多了,睡在屋檐頂上了害我一大清早便得飛檐走壁,費了好大一番工夫纔將他老大給扛了下來”他說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荼蘼順勢看去,這才注意到向玖的下顎不甚起眼之處,竟有一塊青淤。想是早些時候,他上去扶季竣灝時,被他不慎打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