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娜是半小時後纔到的。
這半個小時，幾位小老闆如坐鍼氈。
直到齊雲娜進門，幾人才長呼一口氣，接着就個個面帶諂笑道：“齊總，您來了。”
齊雲娜用鼻音應了一聲，自顧自地走到前面坐下。
沒急着說話，很快，秘書給齊雲娜倒了一杯茶送過來，其他人則是連茶都沒有。
這也是齊雲娜剛剛囑咐的，做生意和氣生財是不錯。
可這幾個人，靠着遠方吃飯，還敢強行闖入辦公區域，不敲打敲打怎麼行。
幾人都有些尷尬，接着衆人都看向領頭的那個禿頂中年。
他們生意做的小，幾人當中，就這禿頂中年和遠方合作規模最大。
齊雲娜不出聲，禿頂中年猶豫了一下，還是主動開口笑道：“齊總，最近遠方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也越做越好，齊總現在可是名震全國……”
禿頂中年拍了幾句馬屁，齊雲娜這纔不鹹不淡道：“朱總，有話就直說吧。
你們這次來遠方，不會只是爲了說幾句好話吧？
真要如此，剛剛你們也不會直接闖進來了。”
禿頂有些訕訕，乾笑道：“誤會，都是誤會。
也怪我們有些着急了，事情是這樣的，今年經濟環境不太好，生意也不太好做。
加上前不久，我老婆得了一場大病……
齊總您也知道，我們小打小鬧的，家業不豐厚。
這一場病下來，家底就空了。
現在廠裡的工人，都吵着要工資，我現在是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了。
萬般無奈之下，我這才找到了遠方這邊……”
禿頂儘管說的不清不楚的，齊雲娜還是聽明白了，淡淡道：“朱總的意思是？”
“那個……那個，我想提前預支一下貨款，齊總，您看是不是通融一下？
我老婆現在還在醫院等着急救……”
“呵呵。”
齊雲娜笑了一聲，玩味道：“朱總，大家都是生意人，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想拿回貨款就直說好了，沒必要拐彎抹角的，連老婆都給詛咒上了。”
禿頂臉色一陣變幻，乾笑幾聲沒接話。
齊雲娜也不理他，什麼老婆病重，都是扯淡的玩意罷了。
這些人，爲了錢，別說老婆病重這話敢說，今天死爹，明天死媽，那也是張口就來。
看了看其他幾人，齊雲娜淡笑道：“你們幾位，也是家裡有人病了？”
儘管這話打趣的味道居多，可無端端地毀約，總要找個藉口。
齊雲娜話音落下，另一人就苦着臉接話道：“齊總見笑了，我和朱總不一樣，我這邊麻煩比朱總還大。
前段時間，我也是昏了頭，和人合作做生意，一下子被騙了100多萬。
現在別說開工，我那邊都快停產了。
這不怕耽誤遠方的事，我過來和齊總說一聲……”
“我這邊也是，前幾天政府要改造項目，忽然要收回我那個廠子，說是違章搭建，這怎麼可能嘛！
現在想正常開工，只能重新申請規劃，進行廠房改造……”
幾人各種段子，編的是滴水不漏。
總之，都有困難，都很麻煩，拿不回貨款，他們都要完蛋了。
這次找遠方，也不是逼宮的，而是求援來了。
希望遠方能將之前的款子都給結了，至於違約之後，接下來的合作，他們能力有限，恐怕不能再合作了，以免耽誤遠方的事。
這話說的漂亮，我們不是來找茬的，是爲了遠方着想。
現在我們廠子都停工了，還怎麼給遠方供貨，不提前打個招呼，遠方沒準備怎麼辦？
這要是初入茅廬的職場新人，恐怕還真就信了，而且還得同情他們。
要是遇到個心善的，說不定大手一揮，錢給了，違約的事也別說了，需要的話，我們還能再幫幫你，畢竟是合作伙伴嘛。
可齊雲娜那是職場老油條了，她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什麼事沒經歷過。
別說李東提前打了招呼，就是不打招呼，她也知道該怎麼處理。
任憑几人說的天花亂墜，齊雲娜一直都保持笑容，卻是不肯答話。
直到幾人說完了，齊雲娜才道：“這事我不管，你們去找商品部商量，幾位還有別的事嗎？”
“齊總，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禿頂哭訴道：“找商品部那邊，沒有幾個月不會出結果的。
再過一個多月，這款子就到期了，我現在是急用，要不然也不會直接找到齊總這邊。”
涉及到提前付款，無論找哪個部門，最後還得齊雲娜同意才行。
齊雲娜不同意，說破大天都沒有。
按照正常流程走，起碼得幾個月時間才行。
可幾個月後，黃花菜都涼了！
他們可是知道，孫月華要來，孫月華的騰翔，在華北區，起碼有七八億的款子要結算。
這要是結算完了，遠方還有錢嗎？
一旦沒錢，他們怎麼辦？
之所以來的這麼早，來的這麼急，就是希望能先騰翔一步，拿到錢纔好。
齊雲娜蹙眉道：“諸位，遠方可不是那種街邊攤！
我們是資產過千億的大型集團，任何業務都有流程，哪有說給錢就給錢的。
這事得按正常流程來，再說了，我現在工作很多，這種小事，我也沒太多精力去關注。
你們真要急，那也沒辦法。
實在不行，你們自己再想點辦法，遠方畢竟不是我的，我雖然很同情諸位的遭遇，可這事，我不可能爲了幾家公司，就破例。”
“齊總……”
見齊雲娜一副送客的狀態，有人急了，之前在會議室說閒話的那位就忍不住道：“齊總！我們也就幾十萬上百萬的款子，這點錢對遠方來說，算什麼！
你們動輒投資幾百億，我們現在要拿回自己的錢，不算過分吧！”
齊雲娜冷哼道：“洪總，這話說的可笑！
遠方再有錢，那也不是誰來要就給的，都像你們這麼做，我們還怎麼做生意！
都是生意人，洪總不覺得自己太幼稚了嗎？”
洪總一臉怒容，咬牙道：“好，那我提前中斷合約行了吧！
按照合同，我進行違約賠償，但是我要馬上拿到錢，要不然，我就去起訴遠方！”
齊雲娜盯着他看了一眼，又掃了一眼其他人，冷聲道：“你幾位，也是這意思？”
幾人儘管被看的有些難受，可一想到自己的錢有可能打了水漂。
猶豫了一下，禿頂也點頭道：“齊總，我們是真的過不去這一關，終止合約，算我們違約，違約金按照合同賠償就是。
可要是再拿不到錢，我們就撐不下去了。”
齊雲娜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重新坐下道：“看來你們是打定主意了，寧願違約賠償，也要拿回錢了。
朱總，你這邊多少款子在遠方？”
禿頂連忙道：“上一批貨，還有240萬沒結算，按照合同，結算日期在這個月25號，我這邊也就提前十幾天。
另外還有我們最近的這批貨，總共有170萬沒結算。
加在一起，總共是410萬，我現在提前終止合約，按照合約規定，違約金爲貨款5%，齊總這邊給我結算389.5萬就夠了。”
他話音落下，身邊就有人接話道：“齊總，我們沒那麼多，總共才120萬，違約金也按照合同賠償。”
“我也是，齊總，這是我的材料，您看看……”
幾人爭先恐後地說了一陣，五個人，加在一起，貨款大概有800萬左右。
不算太多，但是也不算少。
真要提前結算了，光是違約金，遠方這邊就能收40萬左右。
而且這些人現在急於拿到錢，在違約金上面不會多說什麼，只要能拿回款子，幾萬塊甚至幾十萬，那都好說。
5%，頂多也就相當於他們的利潤。
哪怕不賺錢了，也得把款子拿回來才行，到手的錢纔是錢，他們實力不強，這要是拿不回這筆錢，接下來恐怕真要完蛋。
齊雲娜半天都不給答覆，幾人見狀都有些着急。
這時候，齊雲娜的秘書進門，低聲對齊雲娜說了幾句。
齊雲娜臉色微變，起身對幾人道：“你們的事我知道了，回頭我聯繫法務部門和商管部門進行處理，我現在還有點事要辦，不留幾位了。”
丟下這話，齊雲娜匆匆出了會議室。
可朱總幾人沒得到準確答覆，也沒拿到錢，哪肯就這麼走了。
幾人見齊雲娜一走，連忙跟了上去。
結果一出門，就看到了氣勢磅礴的孫月華。
孫月華可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又不是小企業的老闆，帶着七八個人，都是專業人員，一起到的遠方。
這時候，齊雲娜已經主動打起了招呼，笑容滿面道：“孫總，稀客，您今天怎麼來了？”
孫月華朝她這邊看了看，也看到了朱總幾人，不過沒搭理他們，矜持地點點頭道：“齊總，不請自來，打擾了。”
“孫總太客氣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齊雲娜招呼孫月華進了辦公室。
朱總幾人一看孫月華來了，臉色都變了變，這時候他們哪還顧得上臉皮問題，哪怕遠方的人在旁邊看着，幾人也不肯走。
遠方這邊不好直接趕人，幾人就這麼站在辦公室門口小聲議論着。
禿頂中年低聲道：“孫月華果真來了，看來消息不假。
看她這樣子，氣勢洶洶的，你們說，是來要錢的嗎？”
“肯定的！”一臉橫肉的洪總咬牙道：“不是來要錢的，能帶這麼多人？
騰翔都來要錢了，這要是被騰翔把錢拿走了，遠方沒錢了怎麼辦？
孫月華來頭大，遠方不敢不給，可給了她，就不見得還有錢給咱們了。
咱們實力弱，遠方真要不給，我們怎麼辦？
趁着現在知道的人不多，遠方也不至於一點積蓄都沒，我們得趕緊把自己的錢拿到再說！”
“怎麼拿？他們拖着咱們，咱們總不能搶吧？”
“搶倒不至於，遠方再不給錢，我們就再拉上幾個人，威脅他們，把事情鬧大！
遠方比我們還怕，鬧大了，他們也沒好日子過！”
“是這個理。”
“……”
幾人低聲議論着，卻是豎着耳朵，想聽聽裡面的動靜。
齊雲娜辦公室隔音還可以，加上遠方的人在看着，他們也不敢貼着耳朵聽。
一開始，幾人也沒聽到什麼。
眼看着遠方這邊的人，眼神越來越不善，甚至保安都開始過來了。
幾人臉色都變了變，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不該等下去。
就在這時候，辦公室中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
……
“孫總！你沒開玩笑吧？騰翔想毀約，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齊總，稍安勿躁，我不是毀約，只是現在騰翔資金緊張，我們急需用錢……”
“沒有這個道理！
你們繼續用錢，就能隨便毀約？
你們把遠方當什麼了！”齊雲娜氣急，聲音越加大了起來。
這時候，孫月華也沒那麼客氣了，直言不諱道：“齊總，有些事，何必要我說透！
遠方現在賬面流動資金空空爲零，你們還在盲目擴張，資金鍊斷裂已成定局，這讓我怎麼相信你們！
騰翔不是我一個人的企業，而是上萬員工的企業。
我不爲我想，也要爲這些員工着想！”
齊雲娜怒斥道：“無稽之談！孫總，沒想到你也會相信這些小道消息，簡直可笑！”
“是不是無稽之談，我心裡有數。或者遠方拿出證明，證明你們有履約能力，我孫月華二話不說，現在就走，回頭我親自向李東賠禮道歉！
可現在，你們沒有能力證明你們能履約。
再過一段時間，遠方資金鍊斷裂的危機就會凸顯，我不會讓騰翔處於高風險狀態之中。
齊總，這事你要是不能做主，那就通知李東，我親自和他談！”
齊雲娜氣急而笑道：“證明？你們要什麼證明？遠方的產業都在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一切！
騰翔是遠方在華北最大的供應商，孫總，你知道，你們毀約，會對遠方造成多大的影響嗎？
因爲你們的不信任，我們出現重大損失，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當然是你們自己承擔，齊雲娜，你不要胡攪蠻纏。
我說了，按照毀約處理就好了，該賠償的我會賠償，你現在顧左右而言他，應該是被我說中了吧？
別人我不管，騰翔的7億6千萬款子，必須要到賬！
如果不能到賬，其中出現什麼問題，我可不負責。”
“不可能！合約到期之前，我們不可能提前付款，你真要毀約，咱們法院見！”
“齊雲娜，你真要這麼做？一旦鬧大了，對你們可沒好處！”
齊雲娜冷哼道：“不管你怎麼說，要錢不可能，該給的錢，我們自然會給。
現在沒有，你堅持的話，等法院判決好了！”
“這可是你說的？事情鬧大了，人盡皆知的話，你們資金鍊斷裂的消息瞞不住。
你們現在先付清了騰翔的款子，我保證，不會對外泄露消息。”孫月華威脅道。
齊雲娜好像在猶豫，久久沒有說話。
禿頂幾人又等了一會，見孫月華沒有出來，裡面聲音也小了起來，頓時臉色大變。
這要是孫月華拂袖而去，齊雲娜強勢到底，他們說不定還會覺得自己可能猜錯了。
可一向強勢的齊雲娜和遠方，好像妥協了，正在裡面和孫月華密議，這就不對頭了。
孫月華的威脅，應該是見效了。
也就是說，遠方資金鍊斷裂的消息，是真的！
幾人臉色狂變，這要是讓他們談成了，遠方把錢全給了騰翔，他們怎麼辦？
這時候，遠方的保安開始準備趕人了。
這幾人，在總經理辦公室門前待了太長時間，這不合適。
保安正準備上前，滿臉橫肉的洪總忽然咬緊了牙關，猛地一下推開了辦公室大門。
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裡面正在談話的齊雲娜和孫月華也嚇了一跳。
齊雲娜一臉火大，吼道：“保安呢！人都死了？誰讓他們進來的，趕出去！”
“是，齊總！”
保安隊長滿頭大汗，急忙應了一聲。
可橫肉男根本不管他們，大聲道：“齊總，你們說的我都聽見了，我們公司錢不多，就120萬，遠方這邊和我們結清了，我們一個字都不對外透露！”
齊雲娜臉色鐵青，怒喝道：“趕出去！”
“齊雲娜，你別逼我！”滿臉橫肉的洪總也不顧什麼了，惱怒道：“你們不給錢，別怪我對外傳消息！
遠方家大業大，難道連我們這幾個錢都要貪？”
“滿嘴胡言！”
齊雲娜大怒，呵斥道：“都死了，快趕出去！”
保安這下沒愣了，急忙上前架住了橫肉男，就往外面拖。
橫肉男大怒道：“齊雲娜，你真的爲了這一百多萬，不管不顧了？
逼急了我，我賣出去這消息，也夠回本了！”
“你！”
齊雲娜氣急敗壞，又看了看朱總幾人，許久才咬牙切齒道：“放他們進來，進來談！”
朱總幾人頓時鬆了口氣，不過也更加確定了。
齊雲娜怕了！
以前他們這些人，在齊雲娜面前，哪有資格說話，哪有資格談判。
可現在，洪總的幾句威脅，居然讓齊雲娜妥協了。
這簡直不可思議！
由此可見，遠方的資金危機，比想象的還要嚴重，嚴重到，也許一個不慎，就會滿盤皆輸的地步。
而剛剛洪總那句，賣出去這消息，足夠回本了，也讓幾人眼神閃爍不已。
這消息要是真的賣出去了，也許，感興趣的人不少呢。
今天在遠方這把錢拿到手，轉手再賣了這消息，說不定還能有意外收穫。
幾人這次都要付違約金，也許這筆錢賺回來了不說，還能大賺一筆。
再或者，乾脆連違約金都不付了。
越是想下去，幾人眼神就越炙熱。
遠方資金鍊斷了，消息確定無誤，這要是遠方破產了，說不定他們也能喝口湯也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