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富貴上次買了大量的柳條,底氣十足,接訂單接到手軟,高興過了頭。回來算了算,手頭的柳條不夠,還缺20萬斤,當時就慌了神,立刻來找穆東。
穆東當時忙着辦理優惠銷售,沒時間搭理賈老闆,就告訴他,如果有剩餘的,就賣給他。
於是賈老闆天天盼着穆東多剩餘一些。
其實內心深處,賈富貴無比佩服穆東。在鉅額的財富面前,不是誰都有這樣的定力和魄力,換成是自己,賈富貴自認做不到。
董舒盈最近老聽隔壁的大爺唸叨一個人,穆東,穆老闆。
隔壁的大爺是董舒盈老爸的堂兄弟,是一個老鰥夫。
董大爺本來也是有妻子和兒子的,二十年前,董大爺的妻子帶着兒子回孃家,被一輛小貨車撞飛,雙雙丟了性命。小貨車逃逸了,那個年代也沒什麼監控,最後不了了之。
董大爺傷心過度,安葬了妻兒後,一直沒再續絃。等到幾年過去,白髮叢生,續絃就成了奢望,慢慢的蹉跎下來。
好在堂弟,也就是董舒盈的老爸,對老哥很是照顧,知冷知熱的。董舒盈小時候就和大爺親,現在上班了,偶爾回家也還是往董大爺院裡跑。
董大爺唸叨的多了,董舒盈就想問個究竟,結果問明情況,她大吃一驚!
一個私企老闆,竟然拿出了幾十萬斤柳條,來資助絕產戶和老藝人!
董舒盈大體估算了一下,這些柳條,市面價值超過了300萬元,聽大爺說這個老闆基本是半價供應的,也就是說,這個老闆,貢獻了150萬元!
全縣發放給絕產戶的補貼,才500萬元啊!
董舒盈又在村子周圍其他買到優惠柳條的農戶那裡,確認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和廣泛程度。她匆匆的離開家,迅速向自己的頂頭上司,彙報了此事。
賈富貴接到穆東的電話,驚喜的不要不要的。沒想到還剩下這麼多,四十多萬斤啊。
放下電話,賈富貴迅速趕到了小學校。去的路上,賈老闆隱隱擔心,怎麼給穆東開口。賈老闆想全部吃下這些柳條,但是手頭的錢不太寬裕。
現在多個訂單同時開工,賈老闆的資金壓力不是一般的大。雖然歐美客戶有一些預付款,銀行也提供了一些貸款,但是賈老闆手裡的錢還是很緊張。要想全部買下穆老闆手裡的四十多萬斤柳條,賈老闆還差大約150萬元。
見到穆東後,賈老闆期期艾艾的說明了情況。
“賈老闆,咱倆老交情了,我才先給你打電話,這不合規矩啊!你也知道,現在有現錢都不一定能買到柳條。”
賈老闆有些臉紅,急着說道:“穆老闆,賒欠的部分,我每斤價格高一塊錢,同時我還給你支付利息。最多三個月,我就還清。”
穆東道:“賈老闆,我真的幫不了你。你還是有多少錢就買多少吧,咱倆朋友一場,萬一再因爲一點債務弄得不愉快,不划算。”
賈老闆嘆了口氣,無奈放棄了。
想想自己的20萬斤柳條缺口可以解決,已經很好了,不能再貪心不足了。
下午賈老闆以白條6元,蒸條11元的價格,買走了15萬斤白條和5萬斤蒸條。並迅速的運走了。穆老闆的賬戶裡,又多了145萬元。
還剩下一些柳條,明天再說吧,穆東心想。
第二天上午,穆東在辦公室整理賬目,好多錢啊!穆老闆雙眼閃着金光,賬上竟然有1800多萬了。
不行,這些錢要分散一下,存在多個賬戶裡。那些貸款啊、借款啊,也要儘快歸還。
還有就是,曾經有一個想法,以前沒錢的時候覺得沒有實力運作,現在倒是可以考慮試一下了。
“老闆出來,這不是不講理嗎?憑什麼不賣給我們。”
“對,憑什麼不一視同仁,讓你們老闆出來!”
一陣嘈雜的爭吵聲,打斷了穆老闆的神遊。
“怎麼回事?”穆東嘀咕一聲,收好賬本,走了出去。
穆大哥和謝東林正和幾個流裡流氣的傢伙對峙,對方不依不饒的喊叫,雙方快推搡起來了。
幾個人是開着一輛麪包車,帶着一輛小貨車來的,說是來買柳條的,買優惠的柳條。
穆大國和謝東林上前解釋,優惠的柳條已經賣完了,對方就開始鬧騰。
穆東嘆了一口氣,被蘇老頭說中了,到底是引來了幾頭餓狼。
穆東設計的對絕產農戶的補貼計劃,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如果有絕產農戶,帶着自家的絕產補貼手續,拿了別人家的大東公司收購憑證,穆東給不給優惠的柳條?要知道,雖然絕產補貼手續是記名的,大東公司的收購憑證,可是不記名的。
穆東之前已經意識到了這個漏洞,但是他也什麼好辦法來對應。去村裡普查倒是能解決,但是穆東哪裡耗得起那份人力。
所以,穆東就一直祈禱,大家都憑自覺,都講素質。
其實中間出現了幾個試圖闖關的,但是讓穆東驚喜的是,有正常手續的農戶,自發的進行了辨識和清理,趕走了幾個灰溜溜的冒牌農戶。
五里三鄉的,誰家絕產沒絕產,誰家在大東公司賣沒賣過柳條,大家都一清二楚。
穆東知道,已經申購的農戶裡,肯定有冒充的,但是數量肯定非常少。
看到穆東走過來,一行人停止了對抗,都看着穆東。
穆東迎上前去,伸出手,說道,:“單子給我看看。”
爲首的一箇中年人,把一沓單子遞了過來。
穆東看了看,單據都是真的,數量還真不少,有四五十戶,這要是都給了,兩三萬斤柳條就出去了。
雖然穆東給得起,但是他沒打算慣這個毛病。
穆東掃了一眼衆人,大約**個人,竟然還有兩個女人,站在一邊不言語。心裡暗自腹誹:女人也來摻和這些事,太貪心了!
“這些單子,必須本人來,我們才優惠供應柳條,你是農戶本人嗎?”穆東問道爲首的一個瘦高個。
瘦高個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頭髮,說道:“這些人都沒時間,委託我們上門來買。”
“哦,沒時間啊?湊齊這些單子,費了不少心思吧?”穆東沉聲說道。“你們來訛我之前,沒打聽打聽我好不好惹嗎?沒找黃四問問?”
這幫人是鄉鎮上的小混子,還真知道黃四,聞言就是一呆。
穆東接着說道:“這些單據,其實也簡單,我們去村裡挨家查,一天就能查清。如果符合條件,柳條自然給你們。如果有問題,你們,和給你們提供單據的人,我們會交給公安機關處理,罪名是,詐騙罪!”
穆東看了看四周,自己的家人和工人已經全部趕到,把這些人圍在一起。
穆東指了指院子裡四下的攝像頭,繼續說道:“看見了嗎?這些攝像頭已經把你們每個人都錄下來了,我這裡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找你們。現在,你們如果轉身就走,我可以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
來人一陣騷動,低聲商量着什麼。
這些人也是聽說穆東這裡有便宜賺,想來試試的,本來就是一幫色厲內荏的傢伙。他們蒐集了這些單據,和提供單據的人約定三七開,計劃着來了就使勁鬧騰,不給柳條就不走。沒想到,人家老闆根本就不怕。
幾個人商量一陣,爲首的瘦高個裝模作樣的說:“那我們回去,讓農戶本人來。”說完一行人灰溜溜的走了。
穆東長舒了一口氣,其實他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上綱上線的嚇唬他們。還好,算是唬住了。
咦,那兩個女人怎麼沒走?穆東走上前去,冷冷問道:“你們也有單子?”
兩個女人哈哈大笑,說道:“我們倆和他們不是一夥的,我們是來談生意的。”
談生意,來買柳條的老闆吧?穆東臉色一緩,說道:“不好意思哈,我還以爲你們一起的。走吧,去辦公室喝茶。”
倆人都穿着深色西褲,淺高跟鞋,年齡大些的女人大約有三十多歲,穿了一件刺繡的絲綢上衣。年輕些的大約二十五六歲,穿了一件白襯衣。倆人的裝扮,倒是符合老闆和跟班的形象。
年紀大些的女人就道:“穆老闆,也別辦公室了,就在這樹下,弄張小桌子,一起聊聊?”
得,這句話深得穆老闆認可,穆老闆最喜歡的就是這法桐的樹蔭了。
很快,一張小桌子、幾把椅子擺好,泡好茶水,三個人坐下說話。
兩人介紹了自己,年長的姓劉,年輕的姓董。穆東稱呼她倆“劉老闆、董經理”,惹得倆人又是一陣輕笑。
倆人說想買些柳條,穆東報了自己的庫存量和價格。倆人沒說什麼時候要,倒是和穆東聊起幫助絕產農戶和老藝人的事。
劉老闆道:“穆老闆,你這事辦的漂亮,現在全縣都傳遍了,都說穆老闆仁義。”
穆東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就是覺得自己靠柳條賺錢,有些農戶卻損失慘重,有些窩心,就給大家分一點,多少能幫一些。我這也是杯水車薪,主要還是靠縣裡補助那些農戶。”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顯然非常滿意。
劉老闆又道:“那你給老藝人提供優惠柳條是怎麼回事啊?他們大部分沒什麼損失啊?”
穆東道:“他們年齡大了,柳條價格太高,影響他們的收入,我這裡有一個老工人,以前也是做柳編的,我這也是受他的影響。”
正說着,蘇老頭來了,進了大門就喊:“小東子,聽我的沒錯吧,那些兔崽子走了嗎?”
兩個女人聽見“小東子”這個稱呼,哈哈大笑,這實在是,太像一個太監的名字了!
轉眼間蘇老頭走到跟前,穆東覺得在兩個女士面前有些丟臉,就喊道:“蘇老頭,你再這麼叫我,我就開除了你。”
蘇老頭也笑:“開除我,看把你能耐的!有客人啊?”說完轉身要去和兩個女士打招呼,卻一下子愣住了,嘴巴張的老大,半天吐出幾個字:“劉……劉縣長?”
穆東一下子站起啦,頭大了一圈,說d縣縣長?”
裝不下去了。
來人正是束河縣常委副縣長劉靜雲,跟班是她的秘書董舒盈。
作爲副縣長的秘書,董舒盈具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前天下午,她從董大爺的嘴裡得知了穆東的事蹟,立刻感覺,這件事情,和劉副縣長努力推行的絕產農戶補貼計劃,有高度的契合性。她立刻趕回縣城,向劉靜雲做了彙報。
劉靜雲是從農業部下來的掛職幹部,在束河縣主管農林水利工作,柳編產業正好在她的管理範圍內。
這次的柳條絕產事件,劉靜雲據理力爭,堅持給絕產農戶發放補貼款,並且從農業部爭取了200萬的補貼資金,加上縣裡自籌的300萬,勉強解決了農戶的補貼款項。
現在聽董舒盈說有個私企老闆,自己竟然出讓了150萬以上的利益,協助絕產農戶和民間老藝人脫困,劉靜雲一開始是不相信,覺得或許是在炒作。
昨天一天,劉靜雲打電話問了一些柳編廠的老闆,又在董舒盈的帶領下,走訪了一些農戶,終於明白,確有其事。
動機呢是什麼?爲了出名嗎?劉副縣長很好奇,決定親自來會一會這個穆老闆。
聊了一會才發現,穆老闆的動機竟然如此簡單,如此純淨,只是因爲看到農戶絕產而自己賺錢,感到窩心,竟然只是爲了求一些安心。
劉靜雲有一些小小的感動。女性從政,比男性官員更加艱難,習慣了各種算計各種平衡的劉靜雲,突然覺得,這個小夥子太不一樣了。
誰知道,戲才演到一半,竟然穿幫了。
劉靜雲呵呵笑着,問蘇大爺:“大爺,您認識我?”
這就是承認了,穆東覺得頭更大了。開始回憶剛纔說的話,沒什麼紕漏吧?
蘇大爺有些緊張:“我……我不認識……你,不是!我見……見過你,也不是……”說着一拍大腿,說道:“我在電視上見過你。”
劉靜雲:……
蘇大爺看劉縣長不解,趕緊說道:“我兒子在水利局工作,他經常在家裡看縣裡的新聞,指給我看過,說你是他的領導。”
劉靜雲明白了,問道:“您兒子叫?”
蘇大爺:“蘇仁杰。”
劉靜雲明白了,蘇仁杰,水利局副局長。
演員身份穿幫,只能更換劇本了。劉靜雲轉向穆東,說道:“穆老闆,很抱歉,用這樣一種方式見面,請您多諒解,我沒有惡意的。”
穆東連連擺手,說道:“劉縣長,沒事沒事,見到您很榮幸。您叫我小穆就行。”
一行人坐下,繼續喝茶。
劉靜雲道:“這樣吧,我就叫你穆東吧,穆東,你幫了縣裡一個大忙啊,很多絕產的農戶,還有很多老藝人,都很感激你。我作爲主管農業的副縣長,也向你表示感謝。”
穆東已經恢復了平靜,自己沒做什麼虧心事,沒什麼好擔心的。他沉聲說道:“劉縣長,您言重了,我只是一個小商人,當不起這個謝字。不怕您笑話,這次柳條價格上漲,我略有斬獲。”
劉靜雲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沒有足夠的財力,也不可能幫助這麼多人。”說完頓了頓,想了一會,接着說道:“穆東,你也有自己的工藝品公司,怎麼沒有自己加工呢?”
穆東心想,我這個公司就是個空殼,但是嘴上不能這麼說。
“劉縣長,我這個公司成立的時間很短,還沒開始正式運作,正好看到柳條行情上漲,忍不住就把柳條賣了,反正都是賺錢。”
劉靜雲:“長遠看,還是加工業務更穩定。穆東,如果你需要的話,縣裡可以幫你介紹一些國外的客戶。你們這樣有責任心的企業,縣裡會重點支持。雖然譚莊鎮已經劃給開發區了,但是不影響我們支持柳編企業嘛。”
穆東心說,我哪有那個精力啊,嘴上卻說道:“那就多謝劉縣長了。”
又坐了一會,劉靜雲起身告辭,臨走,把自己的名片給了穆東,讓她有事聯繫自己。
穆東看了看,非常簡單的名片,只有名字和一個手機號,就知道劉靜雲留了私人號碼,心裡有些感動。
穆東送到門外,劉靜雲兩人上了停在院外的車走了。
看到車輛走遠,蘇大爺喃喃道:“兒子說這個縣長是bj下來的,架子很大,看着也不像啊。”
回頭看看穆東已經進了院門,蘇大爺趕緊追上去,喊道:“小東子,這回你交了狗屎運了,我兒子說,這個縣長是bj來的,很有背景的。”
穆東沒接話,心裡暗想:我就一個小商人,就想偷偷發一點小財,背景再大,我也夠不着啊。
離去的車上,劉靜雲問董舒盈:“小董,你覺得這個穆東怎麼樣?”
董舒盈沉思了一下,說道:“性情中人。”
劉靜雲沒再說話,低頭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