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周圍乃似一個院落,有長長的竹竿從這邊伸向那邊,竹竿上晾着各式的女子衣裳,還在吧嗒吧嗒的滴着水,鮮紅的肚兜和水色的底,褲隨風搖擺,鮮明的直刺人的眼。
而旁邊有高高的圍牆圍着,圍着一個精巧的四層樓。琉璃瓦,硃紅的牆柱,有紅帷在窗間飛揚,傳來陣陣歌舞之聲,以及女子的嬌笑,間或,有男人與女人重疊在一起的喘息。
不用說,單用腳趾頭去想,也能猜到這是哪裡了。
那位紫仁兄的脣,微微地抿了抿。
綠凝也是頗爲無奈地瞧着這位仁兄,想來這仁兄也果真是位不拘小節的英雄,竟連看也不看地,直接跳入了這種地方。
正在此時,卻聽得一聲嬌滴滴的女子聲音咯咯笑道:“哎喲,這二位爺,怎麼就溜達到這兒來了?”
二人回首,卻見一個身着紅色衣裙的女子,俏然站在離紫仁兄不遠的地方。這女子云鬢高挽,卻唯獨在額邊垂下一縷青絲,使得那張原本嫵媚的臉龐又增加了幾分蠱惑人心的味道。而她的體態風騷,媚眼如絲,正含情脈脈地望着那紫仁兄。
“兩位公子,這後院兒可沒甚麼熱鬧好看。要玩,還是得進裡面,時而的姑娘有得是,公子想怎麼快樂,就怎麼快樂。”她的聲音柔柔軟軟,像水一樣,細細密密滲入男人的骨頭裡,與你的血液纏綿。
然而那紫仁兄的目光卻掠過這紅衣女子,轉而警惕地打量起周圍的一切。
綠凝雖沒有看到這位紫仁兄的表情,但從他那緊繃的身體和眼中的警醒來看,似乎一切都沒有表面上看着那般簡單。
綠凝順着他的目光四處看了看,這無非是個青樓的後院兒,除了晾着的這些衣服,便是堆放着一些無用的椅子之類的東西,旁邊還有棵很大的樹,想是生長的年頭太久,沒法砍掉,所以就將它容納至院中了吧。而這地方,卻並沒有看出有任何與衆不同的地方,更沒有看出哪裡值得那紫仁兄這般警惕。
“兩位公子,還請到前面喝酒罷。”那女子嫵媚的眼睛微眯,做了個“請”的姿勢。
“不必了。”紫仁兄冷冷說道,目光,淡然落在這女子的身上。“本公子對酒沒興趣。”
“這位公子真會說笑,”那女子又咯咯地笑了起來,“既對喝酒沒興趣,那便一定對姑娘有興趣了。公子您放心,只要您到了‘紅館’,就一定不會空手而歸。”
“紅館”?
綠凝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他們竟陰差陽錯地跑來了“紅館”?她再次擡頭看了看眼前的四層小樓,啊,是了是了,怪不得方纔見這樓便有幾分眼熟,先前還當天下所有的青樓都是一個模樣的,卻原來果真是“紅館”。
既然是“紅館”那麼便可從正門走出去了。綠凝的心裡一喜,擡頭便想去喚紫仁兄與她一併進去,誰想這位紫仁兄卻鐵了心思地杵在這裡一動不動。綠凝對這位仁兄的脾性倒是有了幾分的無奈,該警惕的時候不警惕,不該警惕的時候又警惕得過分了。先前他跳下來的時候,便是應該警惕點的尋個好地方,而今既落下來了,便自尋個臺階,隨便編個迷路了的理由不就好了?而今又杵在這裡裝柱子做甚麼?
“這位公子,卻是如何不進來呀?”那女子已然行至了門口,原來這樓與小院兒,是有一個門廳通着的,她站在那裡,笑意盈盈地望着紫仁兄。
“本公子只怕,進了那個門,便出不來了。”紫仁兄淡淡地說道。
“公子這是說得哪裡話來。”女子嬌着道,“人都道,‘進了紅館,樂不思蜀’,公子若愛上了我們這裡的姑娘,不想離開那自是‘紅館’的福氣,但公子若是不愛,‘紅館’哪裡還敢留你?”
“只怕,還沒有看到姑娘,公子我的眼睛便瞎了。”紫仁兄的脣,微微上揚,自那面具後面的黑眸裡,冷光冽冽,“這位姑娘便已經是好身手,站在本公子的身後,本公子竟是沒有察覺得到,那樓裡的姑娘,想來便更不是本公子能夠應付的了。”
此話一出,那女子的面色,便攸地沉了下去。
“你倒是好眼色。”紅衣女子冷冷笑道,“你偷偷潛入我‘紅館’,我自然不能對你客氣。說,是誰派你來的?”
紫仁兄只是淡然一笑,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瞧着那紅衣女子,道:“本公子想去哪裡,便去哪裡,這天下之大,還沒有能攔住本公子的地方。”
“好大的口氣。”紅衣女子微微眯起眼睛,周身頓時被煞氣籠罩,“只怕你今天,便走不出去我‘紅館’了!”
說罷,竟由那樹上竄下七、八個黑影,將紫仁兄與綠凝團團圍住。
紫仁兄冷眼看了看這幾個人,傲然一笑:“不過是幾個小賊,便想攔着本公子麼?”
“那你就試試看。”紅衣女子的手中一揚,一道紅綾驟然如風,凌厲地朝着紫仁兄襲來。紫仁兄冷冷笑着,就要飛身應戰。
“紫兄,紫兄,”綠凝從來沒有想到,這“紅館”在外面看上去盡是風流妖嬈,但實則殺機涌動,竟是這般的可怕的。驚心之餘,不免求助於那位神通廣大的紫仁兄,“我怎麼辦?”
那位紫仁兄只是微側過頭,扔下一句:“你自求多福吧。”
便飛身抽出長劍,與那紅衣女子戰在一處。
立刻便有四五個黑衣人竄過去,緊緊纏住了紫仁兄。
自求多福?
綠凝瞠目結舌地瞧着那傢伙從容自如地應戰,而自己卻連個可以防身的東西都沒有。想當初,洛瑾救自己可以赤手空拳,洛楓救自己可以憑着一個紙扇,而今自己的手裡倒是有把扇子,但這房子在高人手裡可以做武器,在這裡,扇個把街頭小混混還可以,與這班真刀實槍的亡命徒火拼,卻委實沒有什麼殺傷力。
綠凝緊張地緊緊攥着扇子,瞧着另外的兩個黑衣人步步逼緊自己,他們的手裡都持着明晃晃的長劍,此回,可真的不是開玩笑的了。
還不待綠凝想出一個應對的辦法,對方便已然沒了耐性,但見眼前一花,綠凝只覺一道寒光直逼向自己,帶着入骨的寒意與致命的狠毒,讓綠凝的心下一驚,她迅速地躬身,那劍氣便貼着綠凝的背穿過去,驚得綠凝脊背一陣發涼。
她便於此時用力地舉起扇子,向上起身,只覺手臂婉若撞到牆面般,吃了一疼,而這一下子,卻正中那黑衣人的胸口,只聽得他悶哼一聲,身子一旋,便穩穩落在地上。
“哼,雕蟲小技,”那黑衣人冷冷一笑,與另一個黑衣人道,“這是個軟柿子,捏了他!”
這,這話形容得也太侮辱人格了。
綠凝心中的火氣陡然上升,自己乃是堂堂華南王朝的長公主,便是再不濟,也是當朝一品武侯北靖侯的髮妻,招招手便可引來各軍萬馬,將你這勞什子的“紅館”眨眼間矣爲平地,豈是你們這等小賊一個“軟柿子”便可形容的?
當下,心中便更爲不憤,擺開手中的扇子,啐道:“爾等小賊,先不要說那等大話,且看小爺怎麼收拾你們!”
剛說完,便聽得一陣哀號,擡眼,見圍住紫仁兄的黑衣人裡,已然飛出去了四個,這四個人均被削斷了胳膊,重重跌在地上痛苦呻吟。
綠凝驚訝地望着那位紫仁兄,但見他衣袂翻飛,海藻般的黑髮飛揚,銀色的面具後面,冰一樣的黑眸冷冷看了一眼自己,淡桔色的脣角微揚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緊接着便縱身與那紅衣女子緊緊纏鬥在一起。
“先結果了他。”黑衣人見自己的同伴被紫仁兄削得如此之慘,當下便果斷的下了決定,兩個人同時朝着綠凝襲來。
這下可壞了,對付一個人,大概還能支撐個一招半式,這一下子對付兩個……
綠凝錯愕地瞧着這兩個人,步步後退。
但黑衣人豈容綠凝逃走?當下便雙雙縱身高舉長劍襲向綠凝。
卻在此時,聽得那紅衣女子一聲慘叫,綠凝眼前的兩個黑衣人身形一頓,雙目圓睜,還不待襲到綠凝面前便雙雙倒地。
鮮血四溢,空氣裡盡是血腥氣息撲鼻而來。
屍首跌落,綠凝看到的,是漠然站在自己眼前的紫仁兄。
他手中的長劍下垂,有鮮血順着劍刃滴落,卻愈發襯出了那劍的寒光。而他,面對着滿院的屍體與鮮血,竟是連眼也不擡的。
綠凝怔怔地看着他,他的身上沒有殺氣。沒有洛瑾那橫刀於千軍萬馬之中,殺鬼軾神,牆櫓灰飛煙滅的肅殺之氣。綠凝始終記得,洛瑾那雙血紅的眼,婉若浴血的修羅般令人害怕。而眼前的男子,便是在這樣的殺戮中,卻依舊顯出他的飄逸華美,婉若湖中靜靜綻放的睡蓮,在血中綻放,卻高傲而聖潔。
“你……到底是誰?”綠凝喃喃地問道。
“我是誰,真的那麼重要嗎?”淡桔色的脣微微上揚,淡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