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股子異香充斥着綠凝的嗅覺。這種香氣,帶着幾分嫵媚,亦夾着幾縷妖嬈,又有種高貴的氣息混合其間。這種香氣,絕不是出自中原。那是異域纔有的妖冶香料,足以勾魂攝魄。然而,這香氣卻似曾相識,彷彿在什麼地方嗅到過似的。
綠凝皺了皺眉,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自己的手腳被繩子束縛住了,想要起身是不可能了,綠凝用力掙扎着,只勉強坐起了身子。
眼前,竟是一個金碧輝煌的殿堂。幾個巨型的燭臺上燃着搖曳的紅燭,照着周圍的景緻。四周的牆壁均是由鎦金鏤花的柱子連接而成,而牆壁上則繪着精美的圖畫,煞是好看。這殿堂的天棚呈拱形,天棚頂上繪着圓圓的圖騰,那是一種說不出名字的花卉,盛開得極爲妖嬈。
而對那碩大的圖騰相呼應的,是地面上所鋪的厚厚的地毯上也織着同樣的圖騰。這地毯甚是柔軟舒服,綠凝不禁想要伸出手去撫摸一下這種質地。
“你醒了?”一個帶着異域口音的男聲響起,綠凝不禁擡起頭來,朝着前方看過去。
但見在自己對面,有一張白色鎦金的桌子,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坐在桌邊,舉着一隻酒杯冷眼看着自己。
這男人足登金色馬靴,穿着件領口鑲金邊的青藍色長衫,腰間束着的金玉腰帶卻愈發突出了他的身姿挺拔,金色繡駿馬圖騰的比肩顯得他的雙肩寬闊。他有着微黃的頭髮,寬闊的額頭、深深陷下去的雙眼,這是在中原看不到的俊美男人,那雙眼睛,亦是有若寶石般的藍,瞳孔亦呈青灰,看上去煞是奇妙好看。此時,這雙藍色眼眸正含着不耐,冷冷盯着綠凝。
“蘇爾丹?”綠凝錯愕地喚出聲來。
聽得綠凝將自己的名字呼喚出來,那男人立刻神色一凜,緊接着便身形一彈,在綠凝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卻已然有一柄長劍抵在了綠凝的喉間。
擡眼,便見蘇爾丹那含着警醒與怒意的眼緊緊瞪着自己。
“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我?”蘇爾丹沉聲問道。
只幾年未見,這蘇爾丹……卻還是……這般的頭腦簡單。
綠凝翻了翻眼睛,根本不屑於理這個不長大腦的傢伙。
“說!”偏這蘇爾丹不依不饒,手上的長劍緊了緊,愈發貼近了綠凝的脖子。
“大膽!”綠凝怒從中來,嗔怒地斥責,“好你個蘇爾丹,膽敢對本宮不敬!”
蘇爾丹被綠凝吼得遲疑了一下,但緊接着便暴怒起來。
“哈,吾一個堂堂曲回國太子,想對誰不敬,就對誰不敬!”蘇爾丹對着綠凝同樣怒吼,“你這死女人好生的膽大,就不怕我殺了你麼?”
“殺我?”綠凝“哧”地笑出了聲來,“就你那膽量?要你去射殺野雞你都不敢的。還說什麼要殺人?”
一番話,竟然說得蘇爾丹愣在了當下。
他怔怔地打量着綠凝。但見此女子不過十七歲年紀,一頭青絲雖有些微亂,卻順流如瀑,柔順明亮。清秀的眉眼之間,帶着不屑一顧的神色,卻又有着股子說不清的高貴與秀美,那眉間的一朵花形烙印卻爲其增加了幾分嫵媚。這是種混合在一起的複雜氣質,卻給了她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美麗,令人無端的生出幾許沉醉。
而這雙眼眸之中的神采,帶着俏皮與古靈精怪,卻忒地令人感覺到熟悉。
“你是誰?”蘇爾丹的神情裡出現了幾許迷惑,“你怎麼知道我連野雞都不敢射殺的事情?”
“太子,莫要上她的當!”一聲大喊傳來,帶着極爲不屑的態度吼向綠凝。
綠凝皺眉,望過去,卻見一個穿着紫色衣衫的少年疾疾地奔來,指着綠凝大吼。
這少年長得還算清秀,就是面容嫌太白了些,眼睛滾圓,睫毛濃密,嘴脣紅潤,真真兒的是個小白臉來的。這小白臉對綠凝倒是十分的不敬,態度惡劣地說道:“太子,我們已經派手下的人去查了,這女人叫做容顏,是洛瑾那廝的大老婆。”
大老婆?
綠凝有些無奈地瞧着這少年,嗤笑一聲:“什麼叫大老婆?果然是些個異域的蠻子,好生的粗鄙。”
“呀呸!”那少年被綠凝的態度氣壞了,忍不住跺腳道,“大老婆就是大老婆,第一個老婆就是大老婆。你這死女人好生沒眼色,你可知我是誰嗎?”
“你是誰,跟我有什麼干係?”綠凝啼笑皆非地掃了這少年一眼。
“哼,當然有關係,”那少年得意洋洋地將雙手叉在腰間,居高臨下地瞟着綠凝,道,“我乃曲回國第一才子—者者木親王,更是太子殿下的表弟。要是得罪了我,看你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都落到你們手裡了,我還指望着有什麼好日子?”綠凝不屑地說道,“說,你們抓我來幹什麼?”
“幹什麼?”少年冷哼一聲,“當然是用你來威脅洛瑾,取了他的性命!”
“用女人威脅男人?”綠凝鄙夷地掃了蘇爾丹一眼,“蘇爾丹,虧你做得出來。”
一席話說得蘇爾丹的面色紅了一紅,那少年卻在旁邊大呼起來:“太子殿下休要中了她的計。人說中原女子大多都詭計多端,想那綠凝公主一個便已經將太子殿下害得好慘,殿下就休要再信這女子的話了。”
“住口!”蘇爾丹非倒未聽這者者木的話,卻反而生起氣來,他大喝一聲,一雙藍眸怒視着者者木,吼道,“休要侮辱綠凝公主半個字,仔細我丟你出去!”
這者者木的臉紅了紅,他氣憤地瞪了蘇爾丹半晌,見蘇爾丹的眼中似有火燒,映出了內心的幾許疼痛。張了張嘴,卻也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憤憤地扭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綠凝,如何害過你的?”者者木的話,和蘇爾丹的反應讓綠凝都不免疑惑起來。
“那女人,險些害得我家太子丟了太子的寶座!”者者木沒好氣地說了一句,見到蘇爾丹那傾刻陰沉下去的臉色,又少不得閉了嘴,憤憤地轉過臉去。
“蘇爾丹?”綠凝輕聲問蘇爾丹。
蘇爾丹也不回答,只是收了劍,站起身來,又將劍插回了鞘中,默默地站在地上。
印象裡的蘇爾丹,臉上總是洋溢着歡樂的笑容。綠凝從來沒有看到過蘇爾丹如此沉默的模樣,這張不同與中原人的、輪廓分明的俊美臉龐,籠罩着淡淡的落寞,讓綠凝的心裡,也禁不住感染了這種難過。
到底是什麼,讓蘇爾丹如此落寞?
曲回人性格多豪放,喜歡狩獵,喜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行事不拘小節,喜歡與稱心意的朋友稱兄道弟。而這個蘇爾丹,身上繼承着曲回人的豪放與豪爽,他射術一流,擅長用兵,對中原的詩詞亦有幾分研究,在曲回,已然是個了不得的才俊,卻獨獨是個菩薩心腸,不僅不射殺任何獵物,看到受了傷的動物也要去救的。這一點在整個以狩獵爲生的曲回國可是個讓人費解的行徑,老國王爲了鍛鍊蘇爾丹的個性,花了不少工夫,然而收效卻甚微。老國王嘆息蘇爾丹的善良,卻又格外地喜歡這個兒子,況且蘇爾丹的母后是老國王自幼青梅竹馬長大的玩伴,夫妻二人感情甚深。便爲了掩蓋蘇爾丹的這種個性,費盡心思,所以在曲回國內便沒有人知曉蘇爾丹不敢射殺獵物的秘密。
後來,曲回國的老國王因着與中原華南王朝的先帝有着相對深厚的交誼,便請求先帝將蘇爾丹送往中原,學習下中原的兵法,鍛鍊下蘇爾丹的心性。先帝欣然應允,將蘇爾丹迎進了京城,住在離皇宮不遠處的行宮。因着是客,又受了曲回國老國王的重託,先帝便在幾次大型狩獵場所帶上了蘇爾丹。偏這蘇爾丹有趣得緊,設陷井、佈陣圍獵,騎術馬術樣樣精通,卻偏偏見不得那受傷的獵物,亦寧死都不肯拿弓參與到射殺鳥獸的隊伍裡。倒令先帝十分的無奈,好歹是客,亦無法強求,先帝只打發了人陪着蘇爾丹在林中游玩,自行帶着人馬盡享狩獵樂趣去了。
綠凝,便是在這時候,認識了蘇爾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