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貴妃正是閒着無事,渾身慵懶不得勁,偏巧溫玉裳打哈欠的時候,被她看見了。當下心中不悅,差點摔了茶碗,偏此時夏侯沉霄帶着人入園來查看,竇貴妃看到這個一派風流的三殿下,鳳眼一眯,擔心老皇帝會聽了他的三言兩語,那可就不妙了。
待夏侯沉霄離去,她緩緩放下茶碗,衝溫玉裳道:“夏日煩悶,聽聞別人贊你是‘玉仙’,舞跳得極好,剛好玉瀾是‘琴仙’,你倆個就暫且同做一曲舞給我吧。”
溫玉瀾善琴,並沒有什麼,但是溫玉裳因爲之前偷懶,也沒好好跳舞,只得選了平日拿手的小動作舞,被竇貴妃拂了,要看最新的“紅拂夜奔”。溫玉裳苦着小臉,向老太君求救,老太君心疼,便懇求竇貴妃換一曲。
“既然老太君開口,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順便給你準備舞臺。來人,把我行坐的蒲團拿三個來,今日就看看溫四小姐如何託陳出新,跳出曼妙的舞姿來。哄得我高興了,有賞。若是敷衍了事,那就是要罰的。”
老太君還要說什麼,竇貴妃伸手製止了她:“溫老太君,我已經給足了面子,今日姐姐不能陪我,我就算白來,總要享受一點省親的樂趣。況且宮裡的舞娘在一個蒲團上便可跳出飛燕之姿,我給了四小姐三個,若是這也無法駕馭,哼……”
竇貴妃一向囂張跋扈,沒了竇氏在身邊,更加沒有遮攔。溫玉瀾只是侄親,沒有發言權,而老太君又被竇貴妃拿話堵死,萬般無奈之下,溫玉裳只得憑己之力,在三個蒲團上跳出“紅拂夜奔”。
溫玉瀾坐在一邊撫琴,琴聲如咽如泣,如風似玉,忽而春光明媚山澗奔流,忽而狂雲怒卷悲哀喘息,聞者無不被牽動心事,隨着琴音而動。竇貴妃不時點頭稱讚,她一稱讚,大家都跟着稱讚。
溫玉裳就沒那麼風光了。她平日偷懶,這時讓她在三個蒲團上跳高難度的“紅拂夜奔”,說不是故意懲罰恐怕誰也不信。她也不知道怎麼就得罪了竇貴妃,殊不知,她的天真和美貌對於竇貴妃來說,就是一種得罪。
溫玉裳的雙腳上還繫着鈴鐺,腳步一動,鈴鐺聲便如散開的歌聲一般響了起來。雪白的足踝,金色的鈴鐺,在華貴的蒲團上跳舞,衣衫時垂時落,隱約可見那白嫩的肌膚。隨着琴聲越來越快,幾乎快要達到一個高氵朝,溫玉裳終於跟不上,腳步一亂,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幾個婢女連忙將她扶了起來,溫玉裳委屈地快要哭了出來,可是她臉上的骯髒的泥土反而取悅了竇貴妃:“繼續跳下去,這一曲還未完。”
溫玉裳的眼淚在眼中打滾,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泥土,沒有抹淨,髒兮兮的,重新站在蒲團上,伸展雙袖。她平日因美貌受到諸多寵愛,臉是她最爲看重的,露在衆人面前一定是又幹淨又漂亮的,現在卻髒成這樣,渾身如同針扎。她最後一次懇求了老太君,老太君搖搖頭,而母親也是焦急無比,卻什麼都做不了。
溫玉蔻冷眼看着,眼見琴音想起,溫玉裳如同站在針尖,又開始跳了起來。溫玉蔻悄悄走了出去,從婢女手中接過裝着茶水的托盤;
。正要回到亭子,卻聽見有人在輕聲叫她,回頭一看,卻是“夏侯沉霄。”
“三殿下,你怎麼來了?”溫玉蔻看了看周圍,發下沒人看到他們說話才放下心來。
“竇貴妃在宮裡就是個潑婦,最愛折磨別人,我擔心你被她盯上,特意進來看一看。”夏侯沉霄用了潑婦兩字,溫玉蔻感覺很貼切,噗嗤一笑,繼而忽覺不妥,忙收斂了笑容。
“多笑笑,很好看。”夏侯沉霄看着她,眼中笑意瀰漫:“我喜歡看你笑。”
“沒人喜歡哭,三殿下。”溫玉蔻直視他的眼睛,陽光透過花枝落在她身上,氣息甜美而又動人。夏侯沉霄有一種想吻她的衝動,但是他剋制着,關住胸中的那頭猛獸,儘量做出平靜的樣子:“聽說老太君命你爲奉語,怎麼,現在你就要去伺候了嗎?”
“……”溫玉蔻心想,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夏侯沉霄身後卻窸窣一陣,一個人從竹林深處穿身而出,青衣奴僕的裝扮,笨手笨腳差點撞到溫玉蔻,被夏侯沉霄一把護住,順手穩住那人。
“抱歉抱歉,差點冒犯了溫大小姐。”來人笑着,對溫玉蔻連連道歉,又看着夏侯沉霄道:“怪不得久等你不來,原來在此私會佳人。”雖是調侃,聲音卻很舒服,絕對沒有任何惡意揣測。
夏侯沉霄道:“即便我不在,全局也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還需要擔心什麼?”
聽着兩人奇怪的對話,溫玉蔻皺了皺眉,仔細打量來人。一看之下,差點叫起來,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長久沒見面的夏侯御白,四皇子。
單看他眉心一點硃砂紅,就令溫玉蔻心跳不已,兩眼直看着他。不管何時、何地,只要看見他,溫玉蔻心中總是會有別樣的感覺。看着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如何在漩渦中掙扎,最後被洪水吞沒……
兩個男人都注意到溫玉蔻的異樣,夏侯沉霄尤爲不悅,一把掌住溫玉蔻的下巴,語氣隱隱變得低沉危險:“在我面前緊盯着別的男人看,溫玉蔻,你究竟在想什麼?”
想什麼?你又懂什麼呢?
一個霸道又風流的廢柴皇子而已……
溫玉蔻拂開他的手,脣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被夏侯沉霄敏銳地捕捉到了。氣壓越來越低,越來越重,而攪起這一汪渾水的人,,夏侯御白,卻好似沒事人一樣,走到另一邊,目光漸漸被場中跳舞的人所吸引。
看着少女在蒲團上跳舞,拼命地掩飾自己的淚水和窘態,那花容月貌染上了髒兮兮的灰塵,卻仍不減少女與生俱來的驕傲與美麗。她的舞姿是曼妙的,腳上的鈴鐺清脆悅耳,長袖善舞,唯獨在三個蒲團上時不時要摔倒,在別人眼裡是狼狽,在夏侯御白眼裡,卻是另一番滋味。
“這少女真美,怎麼有人甘心讓她受這種酷刑呢?”
夏侯御白溫潤如玉的笑容漸漸凝固,眉毛微微皺起,目光緊盯着溫玉裳的臉,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感覺襲擊了他。
與此同時,溫玉蔻與夏侯沉霄也陷入了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