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太醫果然人如其名,閒看花開花落,雲捲雲舒,不爲俗塵所累,讓我好生羨慕。”溫玉蔻似乎忘了之前兩人之間的不愉快,顯得很是大方熱情,倒讓李閒愣怔起來。在他的記憶裡,溫玉蔻並不是會隨便與人親熱的人,相反會恨在乎身家禮法,能讓她今日一反常態的人,必然不會是自己。那麼,只能是……
李閒看向坐在一旁喝茶不語的夏侯沉霄,不禁又皺了皺眉,臉上閃過片刻不快,不一會兒就鋪開雪白的紙,寫起藥方來,華月連忙上前研墨。
“你身上都是外傷,開一些鎮痛補血的藥吃着調養,養些時日便可無礙。但是我看你根基並不強壯,頗多病根殘留體內,倘若不一一拔出,將來頤養天年時是要吃大苦頭的。所以除了這張藥方,我又額外給你開了張,藥引難找,你派個人跟我回去一趟,我先配齊一副,之後的你就自己想法子吧。”
李閒邊說邊筆走蛇龍,話音剛落,兩張藥方已然寫好,墨跡未乾,他吹了吹,折起遞給溫玉蔻。夏侯沉霄見兩人手就要碰到,將扇子一揮,李閒手痛,藥方飄然而落,正好被扇子帶到夏侯沉霄手中。
夏侯沉霄迅速瀏覽了一下藥方,見有千秋子,白朮、沉香、天仙藤、龍眼肉等,都是補氣慰虛的良藥,無甚大礙,唯有黃連、竹搫讓他皺起了眉頭。彷彿讀懂了他的心思,李閒冷笑一聲:“良藥苦口利於病,三殿下莫非不懂這個中道理?”
夏侯沉霄折起藥方,還給了溫玉蔻,對李閒道:“李太醫看來對我誤會很深,我對李太醫的爲人和醫德還是略知一二的,知道李太醫不會亂開虎狼藥折磨佳人。況且我私心下,也希望溫小姐能快點好起來。她一身的傷,不治不行……”最後幾句話是單獨說給溫玉蔻聽的。
而後夏侯沉霄道聲天色不早,果然走了,溫玉蔻只當自己什麼都沒看見,把藥方緊緊攥在手心中,快要捏成細條了。直到李太醫向她告辭時,才稍微冷靜下來:“李太醫,且住,我方纔在長廊看見你和三殿下似乎在談話……”
“不過是偶遇相逢罷了。”李閒淡漠地回了一句,而後背起藥箱,也不等僕人帶路,徑自走了。
“這個李太醫,怎地如此面冷心冷,小姐都這麼偏向他了,還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真是討厭極了。”華月派了個人跟着李閒去了,回頭見溫玉蔻笑容不明的看着自己,摸了摸臉,疑惑的詢問:“小姐,怎麼啦?”
“李太醫面冷心冷,那三殿下就玉樹臨風,令人仰慕了麼?”
“哎呀,小姐……你,你說什麼呀……”華月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窘迫尷尬地站在一旁,擰着手帕:“我只是覺得三殿下……有些與衆不同而已……”
“只是與衆不同嗎?我怎麼瞧着,你好似傾心相許了呢?”溫玉蔻調笑着平日心重、愁眉不展的華月,難得看她也有這麼粉紅少女的一面,格外有趣
。
華月的臉紅得更厲害了,一旁的夕月和霏月也捂着嘴上前,一人一邊抱住她的手臂,取笑道:“素日罵我們不好好做事,春心氾濫,原來華月姐姐只是沒遇上心動的那個人而已。今日遇上了,也沒比我們好到哪裡,瞧這魂不守舍,面犯桃花的小模樣,三殿下要多停留一會兒,指不定就迷上華月姐姐了呢!”
“是呀,是呀,華月姐姐,你就別害羞了,求小姐把你放出去,將來興許能做三殿下身邊的妃子,也不是不可能啊!”
華月又氣又窘,拿手帕遮住半面臉,連連道:“你們都在說什麼啊,三殿下怎麼可能看上我……討厭,不跟你們說了,我去看看燕窩熬好了沒有……”她一扭身,推開夕月和霏月,低着頭碎步走出了房間。
夕月和霏月相視一笑,溫玉蔻也是難得這麼開心,站起身來推開窗子,見陽光明媚,暖洋洋的,小婢女捧着幾瓶玉蘭走上臺階,隔着簾子叫了幾聲姐姐,夕月和霏月便出去接了玉蘭,擺在房內。溫玉蔻見那幾瓶玉蘭,潔白的花瓣優雅微卷,落落大方,好似天上的仙子,正應了那句“羽衣仙女紛紛下,齊戴華陽玉道冠”,忍不住讚了一句,問道:“玉蘭是誰送來的?”
夕月早就在接花的時候問清楚了,回到:“是大少爺遣人送來的。”
是承郢。
溫玉蔻心中浮起一絲暖意,伸手摸了摸那玉蘭花瓣,柔軟的花堅硬的枝,剛與柔融合纏繞,無休無止。她心中喜歡,忍不住抽出一支,放在鼻尖嗅着。小弟果然知道她的喜好,那香味比芙蓉淡雅,幽然浩渺,淡淡飄散開去。
這時桂嬤嬤踏進屋子。她身上穿着黑色的圓滾簪雲服,顯得有些肥大,她提着下襬,面色漲紅,許是外面天氣炎熱,臉上出了不少汗,看見溫玉蔻就急忙叫了一聲,喘着氣走過去,差點累的摔倒。溫玉蔻放下玉蘭,轉身驚訝地扶住她,霏月把一張椅子搬過來,與溫玉蔻一同將桂嬤嬤扶着坐下。
“夕月霏月出去,把門關上,留神守着。”桂嬤嬤指着門外,一疊聲吩咐。兩個婢女忙忙答應着出去了,將門關好。桂嬤嬤喝了幾口涼茶,緩過氣來道:“大小姐,雙兒死了。”
溫玉蔻一驚:“死了?怎麼死的?”
早上她讓桂嬤嬤出去找尋雙兒的下落,結果等來的卻是這樣的消息,由不得她不多心:昨夜的事,果然是有人預謀的。
“自縊。可憐的孩子,被人拉下來時,才發現她七竅流血,原來自縊前還服了毒,好像生怕自己死的不徹底。”
“她太傻了,被人利用而已,要知道只要活着,總歸是有希望的。”溫玉蔻不禁也嘆了一口氣。桂嬤嬤怕她傷心,又道:“這孩子做下錯事,背叛了你,即便咱們不責罰她,她也會被趕出溫府,讓人牙子轉賣。她還要養活一大家子人,早就不堪重負,人世艱辛,誰又能想到呢?大小姐,我要說的不只是這個。”
“嗯?”
桂嬤嬤神色肅穆:“金嬤嬤昨晚也死了,死在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