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章 婚事之爭

237章 婚事之爭

皇帝默然,這不是宇泓墨第一次提出賜婚的請求。

早在幾個月前,宇泓墨奉旨清肅棘陽州的地方勢力後,就曾經推辭了他的賞賜,而是提出了賜婚的請求。當時皇帝還奇怪,兩年來,宇泓墨絕口不提裴元歌,怎麼會突然賜婚。想了許久纔想起來,宇泓墨求旨賜婚的那天,是王美人過世後的第二十八個月的第一天……。

守喪三年,二十七月足。

雖然說王美人下葬時只是婕妤,暗規制,宇泓墨只需守足百日熱孝,之後便可除孝。而宇泓墨也並沒有做出繼續守孝的模樣,除去喪服,依舊會朝堂任職行事,似乎與從前無異。直到他提出賜婚,皇帝想起二十個月的限制,再回想起宇泓墨那二十七個月的行爲,卻突然發現,這二十七個月裡,宇泓墨依然謹守着所有服孝的規矩,不食葷腥,不飲酒,不近女色,不參加宴席,而且再也沒有穿過大紅色的衣裳……。

他在獨自地,默默地,不爲任何人所知地爲王美人守孝。

而在孝期剛過的第二天,他就爲他和裴元歌求旨賜婚……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由心而發,毫無作僞的行爲,那麼,就像裴元歌所說的,宇泓墨對王美人的確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對裴元歌有心。但是,或許是裴元歌當初那番話對他的震撼太大,以至於現在的皇帝不敢再想從前那麼信任自己的判斷,所以當時皇帝變了臉,拂袖離去,而宇泓墨也並沒有再堅持。

接着,五個月後,宇泓墨第二次提起這件事。

四個月前,第三次……

而這次,已經是第四次。

雖然說皇帝還想要再等等,再確定一點,但是算起來,裴元歌已經十六歲,不能再拖延了,她的婚事也該塵埃落定了。皇帝眼眸微垂,許久,忽然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道:“朕知道了,從西北邊關回京,這一路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多謝父皇!”

宇泓墨轉身離開御書房,走在通往春陽宮的道路上,步履頗爲輕快。第一次向父皇請旨時,父皇當場變臉,拂袖離開,而宇泓墨也不氣餒,每立一次功勞,便求一次旨,儘管父皇從未允諾,但每一次的神色似乎都有一點緩和,這更讓宇泓墨看到了希望,如果元歌真的徹底觸怒了父皇,如果父皇確實不願意爲元歌和他賜婚,那早就會開口拒絕,讓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既然父皇的態度曖昧不明,那就意味着,他還有機會。

雖然不知道三年前,元歌究竟如何觸怒了父皇,以至於連裴尚書都被遷怒,但絕對和他有關。元歌對他情深意重,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她再受委屈。所以,哪怕希望渺茫,他還是想要走正當的途徑,由父皇賜婚,讓元歌堂堂正正地風光大嫁給他。

果然,這次他再請旨,父皇非但沒有怒色,反而說“他知道了”……

肯這樣說,應該就是允諾的前兆!

三年了,按時間算,現在也該是裴尚書回京述職的時候,如果他沒有料錯的話,父皇應該在這段時間就會有定論了……想到久違的元歌,宇泓墨三年來如冰霜般的面容終於流露出一絲久違的溫柔,心驀然悸動起來,三年的時光,不知道元歌究竟怎樣了?

這三年裡,他也曾經悄悄去過關州,卻從來都沒能見過元歌,鴻雁傳書,也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元歌的回信。有時候他也會動搖,會彷徨,不知道元歌爲何不與他相見,不肯給他哪怕一個字的書信,那種揪心的情緒,比任何困境都更令他覺得煎熬。

雖然說他能夠通過情報網,知道元歌的近況,但是……從那些冷冰冰的黑字上得來的消息,和元歌親口告訴他,親手爲他寫的每一個字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他曾經猜測,或許,元歌這樣做,和她當初觸怒父皇有關,或許她曾經答應過父皇什麼條件,所以當初冷翠宮的時候,父皇明明對他那般猜疑厭惡,但這三年來,卻似乎沒有絲毫的刁難和差別待遇……或許,元歌是擔心她觸怒了父皇,擔心會連累他,所以纔不見他……

但無論如何,他相信,元歌絕不會變心的!

這種信念,以及那日在冷翠宮的一片慘白中,元歌那些話語,成爲他這三年來最大的支撐和慰藉。

而這次,裴尚書回京述職,應該會帶元歌一起。

終於……能夠再見元歌了!

想到這裡,宇泓墨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元歌!元歌!

然而,就在目光掠過遠處的一抹身影后,宇泓墨臉上的情緒立刻消失無蹤,變得淡漠而疏離,並不閃避,反而上前,淺淺地一笑:“七皇兄,好久不見!我這次從西北邊關回來,帶回來一些特產,稍候便會送到七皇兄的宮殿去。只是不知道七皇兄喜好什麼,也不知道禮物合不合你的心意!”

聞言,宇泓燁臉上頓時閃過一片怒色。

上次,宇泓墨從棘陽州回來,送到德昭宮的禮物竟然是一套木雕屋舍,別的倒也罷了,問題是屋內的那張牀,宇泓燁怎麼看怎麼像是靜姝齋裡那張拔步牀。想到當初就是在這張牀上和裴元舞顛倒鸞鳳,以至於被裴諸城威脅,錯失三年良機,宇泓燁心裡就嘔得要死,尤其,宇泓墨既然能夠讓人雕刻出這張牀的模樣,顯然是進過裴元歌的閨房,對她閨房內的東西十分熟悉,再者,當初他離開後,裴元歌就將靜姝齋正房燒掉,連同那張牀一道燒成灰燼的事情他也清楚……

三件事加在一起,心窩子被連戳三刀,宇泓燁幾乎吐血。

偏偏當着父皇和母妃的面,他什麼話都不能說,還得擺出笑臉虛應,更是憋得內傷。

這次送的禮物,也絕對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定然又是要來刺激他的!宇泓燁冷冷地盯着宇泓墨,冷笑道:“宇泓墨,別太得意了!三年期限已經到了,我也能夠向父皇請旨賜婚,究竟最後花落誰家,還未可知。而且,”說到這裡,他眼眸中掠過一抹譏誚,“據爲兄所知,九皇弟曾經三次到關州,結果三次都沒能見到裴元歌,看起來,你在裴元歌心中的地位,也不怎樣嘛!隔了三年沒見,你還以爲裴元歌會像三年前那樣對你癡迷?”

“七皇兄這話說得倒是理直氣壯,難道忘了從京城到德州一路的盜匪了嗎?”宇泓墨淺笑道,“說起來,這沿途的地方官也太疏忽了,居然讓七皇兄的心腹在半路被殺,七皇兄應該要好好追究纔是,不能輕饒了這些尸位素餐的官員!”

這裡面另有一層深意。

宇泓燁雖然答應裴諸城,三年來不會向皇帝請旨賜婚,但是也曾派人到關州去,甚至曾經親自過去,可惜,沿途“盜匪四出”,每次他派去的人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意外,甚至有此,他親自前去,也被“盜匪”所傷,不得不半路折返,引得柳貴妃和皇帝大怒,嚴斥轄區的官員。

但宇泓燁心知肚明,什麼盜匪,根本就是宇泓墨在其中做手腳,攔阻他去見裴元歌。

“不必了,聽說裴大人這次考評是個優,關州刺史也對裴大人極爲推崇,這次裴大人進京述職,多半是要留任京城的,到時候自然有機會。總不至於青天白日的,連京城都有盜匪出入吧?”宇泓燁不甘示弱,反刺道。

就在這時,正巧有太監過來傳旨:“原來兩位殿下都在這裡,貴妃娘娘正找兩位,快隨奴才前來吧!”

柳貴妃在這時候找他們?

宇泓墨心中瞭然,他已經年過十九,宇泓燁已經二十,卻都還沒有娶妻,這件事柳貴妃一直都掛在心上,畢竟就連病弱的六皇兄也已經在一年前,奉父皇旨意娶了禮部尚書杜漸微的嫡女杜若蘭爲妻,而他們卻到現在都遲遲未娶妻,這次找他們八成也是爲了這件事。

之前宇泓燁有三年的限制,不會開口,但這次卻絕不會客氣。

宇泓墨心中微微一動。無論他如何打聽,都無法打聽出三年前,元歌究竟因爲什麼話語,那般觸怒父皇。而之後父皇卻對原本厭憎的他有些改觀,這是不是和當初父皇允諾過元歌一件事有關?雖然說這些年,只要有人提到元歌和裴大人,父皇的臉色就會很難看,似乎十分不待見他們,但他屢次請旨賜婚,父皇卻都沒有斷然拒絕,態度曖昧……。這些看似沒什麼的細節,卻透漏出些微的蹊蹺。

或許,父皇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厭憎元歌?

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試探試探。

離開御書房後,皇帝便來到了柳貴妃的長春宮,柳貴妃自然欣喜,伺候得無微不至,寒暄過後,柳貴妃覷着皇帝的臉色,忽然笑道:“皇上,妾身有件事,想要請皇上做主。”

“什麼事?”皇帝颳着浮在表面的茶葉,淡笑着道。

柳貴妃神色柔婉:“六皇子妃前些日子傳了喜訊出來,如果德妃姐姐在天有靈,想必也會欣慰。可是,妾身的兩個孩子,到現在卻還沒有娶妻,想到這個,妾身就忍不住嫉妒德妃姐姐。皇上,也該是時候,爲燁兒和墨兒指門親事了吧?臣妾這心裡,早就是火燒火燎的了!”

看着笑吟吟,滿面慈愛的柳貴妃,皇帝但笑不語。

宇泓墨這個孩子,他從很早之前就覺得有些看不透,尤其這三年來,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但是,聽了元歌那番話後,皇帝卻又發現,這皇宮還有一個人,也是他看不透的,就是眼前的柳貴妃。元歌那天的話語,的確有理有據,讓他都忍不住懷疑,而這三年來,宇泓墨的所在所謂更加深了這種懷疑,但是,他之所以無法定論,最重要的原因在於,眼前的柳貴妃。

如果宇泓墨是無辜的,那麼,殺害王美人嫁禍宇泓墨的,多半就是柳貴妃。

但這三年來,柳貴妃也同樣表現得無可指摘。冷翠宮事後,柳貴妃覷空就會向他說情,發現宇泓墨除熱孝後,皇帝待他一如往昔,似乎也並無異狀,只是很爲宇泓墨高興的模樣;而這三年來,柳貴妃或許偏愛了宇泓燁一些,但也不曾因此冷落了宇泓墨,所表現出來的正是一個母親對待失散已久的親子,和親手養大的養子之間的模樣……。

這兩個人的表現都是完美無瑕,似乎都是冤枉的,所以皇帝才越發拿不定主意。

“既然這麼說,你心裡面可有合適的人選?”皇帝淺笑着問道,眼眸中卻閃過一抹銳利之色。

柳貴妃沉吟了一會兒,才道:“皇上,雖然說婚姻大事,該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可是,說起來終究是孩子們要彼此過一輩子的,總得他們自個願意。尤其,燁兒和墨兒都是那樣古怪的個性,妾身看着再滿意,他們相不中,那豈不是反而成了怨偶?還不如問問孩子們的心思,看他們可有意中人?”

“哪有這樣的規矩?你也太慣着他們了!”皇帝語氣中微帶責備。

柳貴妃卻笑着道:“法理之外,也不外乎人情,何況是這種終身大事呢?就算不合規矩,妾身也要爲燁兒和墨兒多考慮幾分才行,皇上您就當多疼燁兒和墨兒一回吧!”言笑晏晏,正是一個十分疼愛孩子們的母親模樣。

果然還是表現得如此周全!

皇帝淡淡一笑,當初秋獵刺客事件,柳貴妃留裴元歌在營帳,而宇泓墨當晚也重傷在營帳,多半是知道宇泓墨和裴元歌的事情的;而剛認下宇泓燁後,對着他這個父皇,宇泓燁還曾經提過想要求取裴元歌,對着柳貴妃這個疼愛他入骨的母親,不可能不說。

如果說她明知道宇泓墨和裴元歌的感情,卻還攛掇他賜婚宇泓燁和裴元歌的話,明顯就是偏袒宇泓燁。

但即便是冷翠宮事情初發,柳貴妃都不曾幫宇泓燁求娶裴元歌,現在更是將一切都推到宇泓燁和宇泓墨身上,半點不發表意見,顯得十分公正,半點都無可指摘。

等等!

皇帝心中忽然一陣警覺。

雖然說這三年來,宇泓墨和柳貴妃似乎相處得十分和睦,母子情深,但賜婚這種事情,他不去求柳貴妃說項,而是來求他這個父皇,就意味着他心裡對柳貴妃有芥蒂,不再相信柳貴妃。畢竟,冷翠宮的事情,不是宇泓墨就是柳貴妃,這個太容易想到了,宇泓墨對柳貴妃心中懷疑,無法相信也能夠理解。

但是柳貴妃……。

柳貴妃難道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是宇泓墨弒母嗎?

就算她沒有懷疑過宇泓墨弒母,但宇泓墨那晚突然對王美人表現得那般情深,與他以往的情形迥異,難道柳貴妃心中就不會有芥蒂嗎?疼愛了這麼多年的孩子,原來心裡還記掛着生母,而且這麼多年來在她面前演戲,難道柳貴妃就一點都不介意,還能夠對宇泓墨那般慈愛,毫無偏頗嗎?

皇帝想着,臉上卻絲毫不露,笑着道:“既然你都這樣說,就把他們都叫來問問吧!”

不多一會兒,宇泓燁和宇泓墨邊都到了。

聽柳貴妃將皇帝的恩典說完後,宇泓燁唯恐宇泓墨先開口,當即搶先道:“既然父皇和母妃這般疼愛兒臣,兒臣也就實說了。其實這件事父皇是知道的,兒臣傾慕裴諸城之女裴元歌,三年前就曾經向父皇請旨賜婚了。如今兒臣舊事重提,還請父皇成全。”

皇帝微微一怔,三年前宇泓燁的確曾經向他請旨,但後來卻又絕口不提,怎麼今天又……。

搶先說完後,宇泓燁才向宇泓墨道:“九皇弟,你呢?”

宇泓墨默然不語,反正他早就請旨了。

宇泓燁正待說話,卻聽得皇帝一聲淺笑,似乎有些無奈地道:“這倒是奇怪了,怎麼你們兄弟兩個,求的竟然是同一人?泓墨剛纔在御書房,也向朕求旨,想要娶裴諸城之女裴元歌爲妻。貴妃,你說這件事要怎麼辦纔好?”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柳貴妃,不肯錯漏分毫。

柳貴妃看看宇泓燁,再看看宇泓墨,神色爲難:“皇上,妾身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朕也不知道該如何決斷了!”見柳貴妃不發表意見,皇帝淡淡一笑,起身道,“罷了,這件事暫且擱置,等到裴諸城攜女回京後再說吧!”說着,便起身離開了。

等到他一走,宇泓墨便道:“母妃,孩兒一路勞頓,有些累了,就先告退了!”

“既然如此,你好生休息!”柳貴妃慈愛地道。

宇泓燁沒有想到宇泓墨下手如此之快,竟然趕在他前面已經請旨,等到他離開,就立刻柳貴妃身邊,央求道:“母妃,這件事您一定要成全孩兒,孩兒真的很喜歡裴元歌。母妃,您幫孩兒向父皇說項說項。宇泓墨他就是故意要跟孩兒搶,故意跟孩兒作對!”

看着眼前的孩子,柳貴妃何嘗不想滿足他所有的願望?

原以爲出了冷翠宮的事情,皇帝對宇泓墨應該頗爲厭棄,而皇帝又很喜歡裴元歌,兩相權衡下,即使她不開口,只要燁兒去求,皇帝也應該會應允。沒想到,裴元歌居然這麼衝動,爲了給宇泓墨求情觸怒了皇帝,遠離京城,而等到宇泓墨過了熱孝,皇帝竟然仍然如以前那般重用宇泓墨,這種種事端都出乎了柳貴妃的預料。知道皇帝的那些過往,她當然也擔心皇帝會察覺到冷翠宮的事情是她所爲,對她心生厭惡,儘管心中百般不情願,卻還是要對宇泓墨慈愛有加,免得被皇帝看出破綻。

眼下的事情,她又怎麼好單隻爲宇泓燁求情?那豈不是平白招惹皇帝的疑心嗎?

沒想到她原本以爲給宇泓墨設下的天衣無縫的圈套,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竟然最後弄得自己縛手縛腳!柳貴妃心中一陣苦澀。

而走出長春宮的宇泓墨,心情卻比先前更加開懷。

剛纔皇帝的反應,似乎更印證了他的猜測——元歌觸怒父皇之事,只怕另有內情。

按道理說,皇室之中,兩位皇子爭奪同一個女子,歷來都是皇室的大忌。如果說元歌真的觸怒了父皇,以至於父皇甚至遷怒裴大人,將他貶到關州做布政使,那遇到這樣的事情,父皇應該大怒纔對!但現在,父皇卻並沒有因此而惱怒元歌,話語中甚至隱約透漏出這件事婚事他會聽取裴尚書意見的意思……

父皇這種態度,分明就是還很看重元歌。

雖然不知道三年前的事情,究竟有什麼內情,但父皇仍然看重元歌,對他來說卻是一件好事,畢竟這樣的話,父皇成全他和元歌的機會就又更大了,而且這樣一來,他也可以做些手腳……

“寒麟,幫我去找穆公公過來,我有事要吩咐他!”

這晚,皇帝離開御書房,前往玉龍宮的路上,正緩緩地走着,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了竊竊的私語聲:“丹青姐姐,我今天經過德昭宮,你才我看到什麼了?原本還以爲七殿下沒有侍妾,誰知道居然看到一個美貌如花的女子,長得真是好看,衣飾跟尋常宮女都不相同,德昭宮的人待她也不一樣,肯定不是尋常宮女!”

聽人提到宇泓燁,皇帝駐足,揮手製住了張德海想要呵斥的動作。

“那又怎麼樣?皇子的宮裡有侍妾,再正常不過。”

“可是九殿下宮裡就沒有啊!”先前那個宮女不服氣地道,隨即聲音又有些疑惑,“不過,那位侍妾,我總覺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就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啊,我想起來了,那位侍妾的模樣,跟三年前曾經進宮服侍太后的裴府大小姐有些像呢!”

“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你也聽說了吧?三年前的秋獵上,當時還沒有公佈身份的七殿下曾經找過裴大小姐說話,結果被裴大小姐怒斥了一頓,當時好像鬧得挺大,好多人都看到了。難道說七殿下喜歡裴府大小姐,只是裴大小姐香消玉殞,就找個容貌相似的做替身嗎?”

裴元舞?

經她們這麼一說,皇帝頓時也想起來秋獵上的事情,眉頭緊蹙。

“可是,我聽長春宮那邊的姐姐們說,七殿下今天向皇上求旨,想要求娶那位裴大人的四小姐爲妻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難道是因爲裴四小姐和裴大小姐是姐妹,所以七殿下愛屋及烏嗎?”

“誰知道呢?”那個叫丹青的宮女壓低聲音道,“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別告訴別人。我聽說呀,三年前有一天晚上,七殿下不在德昭宮,不知道去哪裡了。結果第二天,裴四小姐的靜姝齋失火,緊接着,裴大小姐就因病過世了。再然後,裴四小姐就觸怒了皇上。要說這一連串的事情裡沒有貓膩,打死我都不相信!”

“丹青姐姐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

“那時候在德昭宮伺候的宮女裡,有一位跟我是老鄉。聽說那晚七殿下到很晚纔回來,怒氣衝衝的,神色十分難看呢……。”

兩名宮女仍然在低低地說着八卦,皇帝卻已經無心再聽,轉身離開的臉上帶着些許惱怒。

雖然這些宮女臆測得有些荒謬,但有些事情的確是皇帝知道的。秋獵上宇泓燁曾經和裴元舞搭話,如果說靜姝齋失火當晚,宇泓燁的確曾經離宮,緊接着裴元舞因病過世,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關聯?如果說宇泓燁的宮裡的確有個容貌與裴元舞相似的侍妾,難道說宇泓燁真正中意的其實是裴元舞?

那他爲什麼要求娶裴元歌?

還有三年前,宇泓燁明明求娶過裴元歌,又爲什麼在裴元舞過世後不提此事,卻又在今天再提求娶裴元歌的事情?

聽到皇帝悄悄派人到德昭宮查證侍妾之事,宇泓墨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當初,裴大人的確曾經答應過宇泓燁,他不會張揚宇泓燁和裴元舞的事情,代價就是宇泓燁這三年來不能向皇帝請旨……。不過,答應這種條件的人是裴大人,跟他宇泓墨卻沒有關係!當初他設計宇泓燁和裴元舞,可不只是爲了讓宇泓燁答應三年內不求娶元歌,這件事真正的作用是在這時候,只要宇泓燁求娶,他就悄悄將這件事透漏給父皇知道。以父皇對元歌的疼愛,宇泓燁和裴元舞出了這種事情,父皇絕不會答應他的請旨。

可惜,元歌后來卻不知爲何觸怒父皇,他曾經一度以爲這件事的後續已經排不上用場。

不過現在看起來,實情好像並非如此……。

如果父皇還重視元歌的話,再經過這件事,父皇賜婚給宇泓燁的可能性就更加小了。

現在,他最期待的,就是和元歌的重逢!

想着,宇泓墨的眼眸中頓時又綻放出久違的瀲灩光彩,襯得他比三年前更加驚世絕豔的容顏光彩煥發,宛如畫魅,在夜晚的燭火映照下,美得驚心動魄。

——我是元歌即將出場的分界線——

春冰初融,冰冷的河水湛藍透澈,宛如一匹光滑柔順的錦緞。順風而行的大船馳過,在平靜的河面上蕩起層層漣漪,好似一把剪刀,將這匹錦緞從中剪開。兩岸柳樹正綻新芽,不知名的花草初吐芬芳,再加上清脆的鳥鳴聲,顯得靜謐而生機勃勃。

“裴大哥,快要到京城了!”

船頭上,身着湖藍色暗紋圓領袍的中年人對着旁邊身着勁裝的人道。

“是啊,快要回京城了!”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遙望着遠方那座城池,裴諸城感慨萬千。

不知道當初元歌究竟跟皇上說了什麼,竟然惹得皇上大怒,連帶他也被貶職到地方。不過,在那種時候,九殿下暫時要沉寂,他能夠到關州,避開京城的是是非非,反而是件好事。尤其,關州刺史鄭巢是他從前的老袍澤,即使他現在成爲他的下屬,依然對他尊敬有加。而且他又是專管刑案和兵務,說起來都是駕輕就熟的東西,這三年來,倒是過得舒心無比。

不過,終究還是要回來的!

裴諸城心裡很清楚,這三年裡,如果不是九殿下在京城想辦法牽制着七殿下,他在關州的日子也不會這樣舒心,元歌已經十六歲了,婚事不能再拖延,終究還是要再回到京城,面對京城的是是非非,逃不掉,而且,他也不想逃避!那就……戰吧!

看着感慨萬千的裴諸城,鄭巢心裡暗暗地爲這位老上司不平。 wωω◆ттkan◆℃O

以裴大哥的軍功,按理說早就該封爵了,說起來論個國公都不爲過,偏偏御史臺那羣兔崽子愛生事,那那些酸不拉幾的條條框框跟裴大哥過不去,害得裴大哥十多年來爵位無望。結果居然還武將轉文職,跑去做個刑部尚書,這樣就算了,明明在平定葉氏叛亂時立下大功,結果非但沒有論功行賞,居然還被貶到關州做布政使,居然成了他的下屬,只怕皇上也是老糊塗了!

鄭巢暗暗腹誹,不由得安慰道:“裴大哥,你放心,這次的政評你是特優,兄弟我在吏部替你打聽過了,這次你我大概都會留任京城,這不,兄弟跟你都帶着家眷赴京,肯定不會有問題!兄弟我可從來沒到過京城,到時候各種地方都要仰仗裴大哥你,你要是不管,我就賴在你們家不走了!”

裴諸城不禁失笑:“鄭老弟,都做到刺史了,怎麼還是軍裡的做派!”

“我樂意唄!反正我是關州刺史,在關州我是老大,只有他們隨我的,哪有我去隨他們的道理?”鄭巢大咧咧地道,忽然想起一事,摩拳擦掌地道,“要不是我是關州刺史,無事不能離開關州,我早就想上京來,不爲別的,非得去揍傅英傑那混蛋不可!真他媽不是東西,當初裴大哥怎麼對他的,居然忘恩負義,我要不把他揍趴下,我鄭字倒過來寫!”

裴諸城倒忍不住笑了:“人家的兒子尚了公主,你敢打上門去,小心被人家一樁告到皇上跟前!”

鄭巢滯了滯,隨即又道:“那就不打上門去了,找個他落單的時候,布袋一罩,亂棍打個半死,讓他出來自己找人吧!在關州,這種事情我可沒少幹!”說着,倒又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道,“我說裴大哥,我那元歌侄女年紀也差不多了,要不咱們再結個兒女親家?我那媳婦天天跟我催呢!你看吧,我也喜歡元歌這丫頭,我媳婦也喜歡,我那些小子就別提了,元歌侄女嫁過來半點委屈都不受,多好的親事啊?你咋一直不同意呢?”

裴諸城微微地嘆了口氣,若是當初在京城的是鄭巢,不是傅英傑……。

“鄭老弟,咱們兄弟一場,我就不跟你說那些虛話了,元歌的親事,我做不了主!”裴諸城嘆息道,“還有,當初到關州的時候,我跟你說過,我在京城得罪了人,雖然時隔三年,但只怕事情並沒有因此停息。這次回京城,說不定你們也會受我連累,你要有心理準備!”

“裴大哥這說的什麼話,我可不是傅英傑那個忘恩負義的狗崽子!會記恨裴大哥,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要是連裴大哥這樣的人都不能在朝中立足的話,這官兒當着也沒意思,大不了,我跟着裴大哥回老家種地去,又不是沒種過?”鄭巢滿不在乎地道,“或許,別回老家了,咱們去老李,或者老趙那兒,他們比我還記掛着裴大哥呢!你要是去,他們肯定把你當土地爺供着!”

看着他大咧咧粗豪的模樣,裴諸城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雖然說他的兄弟裡,有傅英傑那樣的混蛋,可是,卻也有像鄭巢這樣性情直爽的漢子,真正的兄弟!

“爹!”就在這時,裴元歌忽然從船艙中出來,對着鄭巢福了福身,道,“母親和鄭嬸嬸在說話,見我坐着無聊,就讓我就出來透透氣。爹和鄭叔叔在說什麼?”說着,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京城所在的方向,隨着船隻的行進,遠方的城池已經露出了大概的輪廓,似乎觸手可及。

她所心愛的人,就在那裡。

雖然說,這三年裡,從父親那裡,聽到了他不少的消息,知道他如今仍然深得皇帝器重,知道他屢屢立下功勞,知道和他和宇泓燁並稱京城雙傑……。種種的種種,都昭示着他已經度過了王美人過世那段最艱難的歲月,能夠獨當一面,可柳貴妃相抗衡,一切的一切,都朝着好的方面發展。

但是,沒有親眼看到,她總是無法安心。

不知道現在的他,怎麼樣?

總覺得,船隻每靠近京城一分,她的心跳就越快一分。

眼看着已經快到京城碼頭,沿岸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裴元歌不便再露面,便又回到了船艙之中,向舒雪玉和鄭夫人講述着路程,以及沿岸的風景。裴元歌伶牙俐齒的,慣會說道,逗得兩人開懷大笑,船艙內一片溫馨祥和的氣氛。唯獨說話的本人,心思卻慢慢地飄遠,飛到了京城之中。

看着她突然失神的模樣,舒雪玉心知肚明,笑着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船身忽然猛地一震,似乎被什麼東西撞到,劇烈地搖晃起來,船艙內的擺件頓時都跌落在地,舒雪玉、鄭夫人和裴元歌都不曾防備,一個趔趄,隨着船身的傾斜滑了下去,若不是裴元歌眼疾手快,抓住了固定在船身上的扶欄,及時穩住了三人的身形,只怕都要撞傷。

“怎麼回事啊?”舒雪玉驚疑不定,“我記得這段路直到京城碼頭,並沒有什麼險急的地方啊!”

“這可是水路上的官道,開船的又都是老行家,怎麼會出這種事情?”鄭夫人也很不解,忙叫隔壁的丫鬟去打聽消息,順便看看船上其他人有沒有受傷。

不多一會兒,楚葵匆匆地進來,對着三人福了福身,這才道:“啓稟夫人,小姐,奴婢打聽了,據說是咱們的船眼看着快到碼頭了,結果半路衝出來一條船,想要搶道,結果就撞上了咱們的船。有些僕從沒有注意,跌倒受傷了,紫苑姐姐正在幫他們看病。聽說對方沒有派人過來賠不是,老爺和鄭大人都很生氣呢!”

船頭。

“什麼人這麼囂張?在京城裡還這麼橫?”鄭巢看着對方的船,惱怒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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