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時候神色才認真了起來,上前給皇帝賠罪道:“父皇息怒,兒臣無論做了什麼,都希望父皇不要生氣,若是氣壞了身體,就是兒臣萬死不辭的罪過了。”
容雲歌看着太子的樣子,不像是做戲,倒也是有幾分真情在裡面,但是這太子對於皇帝,真是要又愛又恨了吧,自己父親是殺死了自己母親的兇手,而同時又是保護了自己的最敬愛的人,現在皇帝最寵愛的李妃,又是殺死母親的間接兇手,活在一個間接兇手和直接兇手的中間,怪不得會身體不好,說話也跟正常人不一樣。
皇帝哪裡會跟他的寶貝兒子真的生氣呢,他瞪了太子一眼:“油嘴滑舌,出去吧!”
太子笑了笑,說了聲兒臣告退,就走出了殿內,而一旁默默不言的齊玉懷也跟着他告退了。
皇帝在李妃這又坐了一會,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容雲歌,心想這孩子真的是越長大,出落得越漂亮了。只是小的時候只覺得這小姑娘很是可愛,沒覺得長大了會長得這麼美麗呢?
所幸皇帝平時政務繁忙,瑣事是記不清楚的,更何況後宮裡的女人何其多,見多了美人,自然審美也習慣了,倒也一時不覺得容雲歌有什麼尤其美麗的,當然,這也跟容雲歌特意掩飾了去了自己的一些光芒有關係。
容雲歌又陪着皇帝和李妃說了一會話,都是問了一些自己在宮外的生活如何如何,這些容雲歌應對起來,也是相當自如的。之後,在李妃的示意下,容雲歌便告退了,留了皇帝和李妃在殿中。
容雲歌回到自己的偏殿裡,不知不覺鬆了一口氣,這種演戲的活,尤其是在一個皇帝眼皮底下演戲,真是拿性命在演戲啊!一不小心,就會小命不保。
看樣子,靖國的皇帝對自己的身份還是有所懷疑的,只是一時拿不出什麼確鑿的證據而已,自己的底細他一定會私下裡再去派人查的,但是這個並不是容雲歌最最擔心的,她相信自己的來歷,和自己在宮外生活的“那三年”,李妃早就安排的好好地。只是剛剛在殿中,皇帝居然直接封了她公主,而且品階還不低,成元公主,只是比天元公主低了兩級,而且,因爲品階太高,歷來只有皇帝親生的公主才能封這個稱號的,雖然說現在容雲歌跟李妃是平級了,不過論實權,當然是李妃比自己一個空有品階的公主強了不知道多少。
現在的容雲歌雖然是頂着綺羅公主的身份,但是跟之前她自己在大榮國的處境十分相似,都是沒有權利,也沒有能爲自己做主的能力的可憐的女子罷了。
關鍵是,本來自己假裝綺羅郡主,是爲了能夠順利嫁給太子的,這也是李妃能夠留下自己性命的一個原因,而皇帝似乎並不想看到自己嫁給太子,所以才直接封了自己做公主,這樣從名義上講,就是太子的妹妹,不是表妹,而是親妹妹纔能有的品階,那麼這件事情一傳出去,綺羅公主是不可能嫁給太子的,這在百姓之間看來也
有悖倫常。
“呵呵,好一個成元公主......”
容雲歌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鏡子里美麗無比的宮裝女人,即使來到了靖國,費勁千辛萬苦的生存了下來,還是要被別人掌控在手心嗎?
容雲歌的眼神裡露出了一種堅決的東西,她緩緩的握緊雙手,不,不行!
她就算是做一枚棋子,也不要做一枚沒有用的棋子,如果容雲歌不能嫁給太子,那她對於李妃而言,已經失去了最大的利用價值,搞不好,李妃會選擇直接棄子,畢竟之前自己也直接的頂撞過她,這樣李妃也會覺得她是個不好掌控的。
連鈺朗心裡十分焦灼,一方面自己的表妹近在咫尺,只要入宮去就能看見她,而另一方面,如果自己說出了真相,對着戰王,他是知道戰王這麼多年的努力和野心的,如果戰王知道了雲歌是當朝大榮國的公主,現在還假冒靖國的綺羅郡主,這件事情如果他去通報了靖國皇帝,那也是一個大功勞,而表妹雲歌一定會死,若是不說,那眼下誰還能幫着自己把雲歌從宮裡救出來呢?
連鈺朗現在是在戰王的府裡當他的幕僚,許多機密的事情他也都參與到了其中,他跟齊玉懷不僅僅是君臣關係,而且還是至交好友。然而戰王的心思深沉,有的時候也顯得尤其冷酷,就算是連鈺朗在齊玉懷府中這麼久,事事都揣摩齊玉懷的心思,他都不能十足的把握住齊玉懷到底是怎麼想的。
一般的男子爲了權利,都會選擇犧牲家族裡的女性,可以說,這種事情在皇家更是,然而連鈺朗心裡十分不忍,他無法眼睜睜的看着自己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因爲自己而死,或者因爲權利的爭奪而死。
在連鈺朗的心中,親妹妹連離歌的死,就是他永遠的痛,自己怎麼樣被羞辱都好,他都能咬着牙忍過去,而妹妹卻因爲自己被受制於容易和,容易安那兩個畜生手裡,在青樓中自盡而終......
連鈺朗的眼神十分痛苦,連家的仇,就讓他一個人承擔吧!這本來就是男人應該做的事情,不應該卑劣的犧牲柔弱的女人。
而走出殿門的太子齊玉引看着站在自己旁邊的齊玉懷,他的五官還是那麼英俊,充滿雄性氣息,而自己在這依稀還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這不是男子們常用的檀香,而是衣物上乾淨的皁角香氣......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還沒有變化,而變得人,只是這個弟弟看他的眼神,從以前的溫暖和煦變成了現在的無情和淡淡的嘲諷。
“怎麼?你喜歡上了那個丫頭了?”
太子齊玉引裝作不經意的問道。
旁邊的人身形一頓,停止了下臺階的腳步。
齊玉引回頭望着齊玉懷的臉,黑色的髮帶隨風而飛,高高紮起的髮絲順滑墨黑,一根根的整齊利落,而齊玉懷卻沒有看齊玉引,他的表情難以捉摸,帶着一絲疑惑,一絲悵然,眼神卻看着天空...
...
齊玉引的白袍也隨風翩翩搖曳,他最近又消瘦了許多,齊玉懷轉過眼來看着齊玉引,一字一句的說道:“她是我的人,你,不準動。”
齊玉引愣了一下,很快他的臉上綻放了一個燦爛而又豔麗的笑容,但是在齊玉懷看來,再這樣蒼白的臉上,這個笑容卻有一種無聲的哭泣的錯覺,齊玉懷雖然恨透了面前的這個哥哥,但是不免腦海裡浮現出了以前太子齊玉引的種種奪人的風采,曾經,他是自己的偶像,是自己小時候最想成爲的男人......
“你知道的,沒有人希望我動她。”
齊玉引一語雙關的說道。
皇帝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李妃突然將失蹤三年的綺羅郡主接到宮裡來是爲了什麼,李妃在殿上的時候也表現的很明顯了,是想要將她的侄女嫁給自己,這樣將來自己做了皇帝,她的侄女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后了。日後,李家的兒子成了太子,李家就又有了可以翻身的機會了。這算盤打的是很好,但是也要皇帝想才行啊。
皇帝一句封號,就堵住了李妃的嘴,成元公主是親生公主纔能有的封號,這樣做的皇帝什麼意思李妃自然是明白了,但是,齊玉懷說綺羅郡主是他的,是什麼意思呢?
“弟弟,難道是,你想要違背綱常,娶你的親妹妹嗎?”
太子齊玉引繼續說道。
相對比太子齊玉引的咄咄逼人,齊玉懷的表情卻是雲淡風輕。
“你至今還不明白,你所在乎的,並不一定是我所在乎的。”
一句話,讓齊玉引啞口無言。
他精緻的面孔彷彿因爲這一句話而產生了一道裂痕,或者說是在齊玉引的心裡,產生了一個長長的,深深的裂紋。
齊玉懷纔是真正的高手,手不沾血,卻殺敵一千。
齊玉引突然轉過身去,單薄的背影,搖搖欲墜。
齊玉懷波瀾不驚的面孔上終於有了一點鬆動,他向來明亮的眼眸裡染上了一絲憐憫,雙脣緊緊的抿着,他想走上前去,不忍心讓那個人孤零零的站着,但是,終究,他還是沒有動。
齊玉引在乎的是什麼呢?這太子之位嗎?是父皇的寵愛嗎?還是黎民百姓的稱讚,愛戴?他在心底發出了一聲輕笑,有一句話,他想對齊玉懷說,但是他在那天沒有說出口,今後,他知道,自己將永遠不能說出那句話了。
齊玉引控制着自己顫抖的身軀,閉上眼睛,一滴清淚,從齊玉引的眼眸中滑落。
良久,二個人就這樣在永樂殿前的長階上一前一後的站着,近身伺候的奴僕早被他們打發了走去,遠遠看着,這麼長的階梯,似乎只有這兄弟二人,一黑一白,彷彿天地間有一條隱形的山谷橫縱二人之間,隔着亙古的空寂。
大概,身爲皇子,這就是宿命吧。
此時此刻,兩個不發一言的男人,卻想着同樣的一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