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展鵬也不知道殺死他幾名手下的武器是什麼,他僅比那些死了的人稍稍多看到了一抹冷森森的血色光芒而已。心臟在收縮,沿着背脊往上升的是透骨的寒氣,汪展鵬已經有些惶驚不安了,他覺得喉嚨裡又苦又幹,甚至連一雙手都沁出了粘粘的冷汗。
真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人家在功力上的顯示,竟然已達到無需顯示便可制敵的境界,這種深厚精湛的造詣,汪展鵬自忖,絕對不是自己可以比擬的。而論到殺人的技巧與手法,那人動作間的乾淨利落,更是宛若天成,不露痕跡。
汪展鵬不是一個盲目自大的人,兩廂一對比,就愈發覺得自己不能跟人家相提並論了。雖然還沒有真個兒交手,但汪展鵬業已明白他自己距離人家的級數太遠,怕是凶多吉少。
死到臨頭,汪展鵬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他的家庭,想到了他的親人,也想到了那些年他們一起追過的女孩兒……於是,他的表情變的有些恍惚與迷離了,泛着悠悠的怔忡,帶着微微的僵窒……
劉煜並沒有乘勝追擊,他只是默默的站着不動,不過,他的神色堅定又冷肅,並無分毫就此罷手的意思。
猛的搖搖頭,汪展鵬像是從一個飄渺又幽遠的夢幻中覺醒。不論那個夢幻是苦是甜,是悲是喜,至少他知道,他現在必須得面對現實,不能再沉浸於過去!舐舐乾燥的嘴脣,他緊緊捏着雙拳道:“來吧,像你剛纔所說的,不要耽擱時間了。”
劉煜注視着他,目光平淡而冷漠:“你迫不及待的找死麼?”
心裡像被針刺了一下,汪展鵬倏然一顫,自尊的反應宛如一把火燒在他的胸腔,他激動的大聲叫道:“你以爲這四個小角色的死亡能嚇住我?我汪展鵬可不是窩囊廢,不到我嚥氣的那一刻,我就永不言敗!”
挑挑眉,劉煜微微點頭道:“說的挺有志氣的,但願你的表現也不要讓我失望!好了,我們開始吧。”
汪展鵬挽起衣袖,然後伸手入後腰,“掙”聲輕響,一把鑲珠嵌玉的華麗短劍已在他手中吞吐着瑩瑩寒光!
搖搖頭,劉煜輕聲感嘆道:“兵刃的珍貴與否全在於掌控它的人是如何使用,並不顯現在兵刃本身的價值與裝飾上,汪展鵬,你太俗氣了!”
俊俏的面孔微微扭曲,汪展鵬怨毒的道:“別再說教了,我真是受夠你了……”
劉煜氣定如山,一揮手,再次給予其“教育”:“生死一搏之際,最戒嗔急!汪展鵬,這個道理你須謹記……哦,我忘了,你的結局已經註定,記不記也無所謂了……”
沒有再理會劉煜的說辭,汪展鵬開始繞着劉煜遊走,最初只是慢慢的錯步,逐漸越來越快,越走越急,衣袖兜風,影像幻成了模糊的一團,似是一個飛速旋迴的銀球!
劉煜雙目平視,兩手下垂,運行起“禪心如鏡”,任由汪展鵬在身邊旋走奔轉!
汪展鵬在這樣耗力的遊走迴旋,並不是故意弄什麼玄虛,耍什麼花巧,這其實是一種極爲詭異狠辣的融合了內功、身法、劍法於一體的絕技——“金科五殺律”。
如果不是汪展鵬一家是姬周世家的家生子,他老爹汪剛又是伴隨着家主長大的伴讀親信,恐怕他還沒資格學習這門姬周世家直系弟子才能修習的秘技。
這“金科五殺律”的精要之處就在於利用迅速的奔旋動作和亮眼的武器來炫惑敵人,使其無所適從,然後在圍繞奔轉中尋找敵人的破綻,猝然襲擊……
正是基於對“金科五殺律”這門絕學的信心,汪展鵬纔會在見識了劉煜的厲害之處後,仍舊擁有拼殺的勇氣。
可是,現在汪展鵬卻逐漸心驚膽顫起來,在他的奮力施爲下,愕然的察覺到對方的反應竟是“金科五殺律”最忌諱的一種應對。那是一種“既不迷亂,更不惶惑,他強任他強,清風www.Qingfo.Cc拂山崗”的應對,它讓劉煜看起來彷彿一座大山般的深沉穩定,無懈可擊!
咬着牙,橫了心,汪展鵬決計拼死冒險一搏。
風聲呼呼,人影旋飛裡,一道冷電暴刺自側,寒芒閃掣倏然又斂,站在中間的劉煜連眼皮都沒撩一下,右腕微晃,“涮”聲破空,冷森森的紅光隱現,汪展鵬的刺戮已被撞回,甚至他奔旋中的身形也大大的搖晃了幾次!
微微皺眉,劉煜搖着頭嘆息道:“汪展鵬,你這是姬周世家的‘金科五殺律’吧?嘖嘖,真是讓我失望啊……對了,聽說這門絕技是隻傳直系弟子的,這就怪不得了,感情是你沒有學到精髓啊……”
汪展鵬臉色陰沉,焦雷般叱喝着,身影旋飛中,劍芒連連穿射,勢疾勁強,像是一圈帶着芒刺的光環朝內明滅不定的快速流瀉着冷焰,隱隱然竟有些風嘯濤驚之聲!
面對汪展鵬的全力攻勢,劉煜一步未動,只用右手隨身做着小幅度的移動,在一片血茫茫的光輝裡,汪展鵬貫以全力的刺戮就都被破解無餘。
驟然憤怒的狂吼,汪展鵬沖天騰起,卻在身形掠空的同時又倒射而回,身體急速滾動,挾着四溢的劍光刃芒,兜頭罩向敵人。
劉煜在汪展鵬撲落的同時暴起五米,快的好像他本來就在騰起五米的那個空間,也就是汪展鵬的頭頂上。
目標突然失去蹤影,汪展鵬在驚恐之下努力扭身擰腰,反手二十六劍有如孔雀開屏,往後反捲,那抹血瑩瑩的光暈便在這時炫目奪神的流轉穿刺,金鐵交集聲宛如密集的花炮,扇弧形的劍幕立時被血光衝。
汪展鵬沉悶的噎窒一聲,蹌踉落地,他後退幾步,終於穩不住搖晃的身形,坐倒在地。劉煜氣息穩定的站在三米之外,毫無表情的看着汪展鵬,神色仍是那麼淡漠冷酷……
噎嘔了幾聲,汪展鵬隨即嗆咳起來,他的胸膛上是一片刺目的猩紅。血是滾熱的、濃稠的,每在他嗆咳之際,便一股股的往外冒涌。
銀色的西服很快就被血染透,順着他的衣角往下滴,他坐着的地面四周,也就漸漸形成了一圈漉漉的溼痕,紫褐透赤的溼痕。
極力提住一口心氣,汪展鵬的臉色有一種不健康的慘白,彷彿他原來的神采與容光全在這一剎裡被抽盡吸跑了。他張着嘴,凸瞪着兩隻枯澀呆木的眼球,斷斷續續的說道:“看……看……你……你讓我……看看……”
劉煜走近了些,低沉的道:“你是說,你要看那件取了你性命的武器?”
微微頷首,汪展鵬的面部肌肉在抽搐:“正……是……我……要看……看……”
劉煜伸出右手,在腰間輕輕一拂,就像魔法似的,他的手上已握着一柄刀,那是一柄長度只有八十公分的似刀又似劍之物。它的刃尖處,是刀所特有的彎彎弧形,但它的刀身處,卻是劍一般的寬度和筆直。刀身呈現黑色,還微泛金光,中間還鑲嵌着一個鮮紅如血又晶瑩通透的蠶豆般大小的圓形之物。此刻,這枚血珠似有光暈流動閃爍,看上去,像是惡魔的瞳孔,泛着一股子淒厲和冷煞。
體貼的將血夜刀置於汪展鵬的眼前,劉煜柔和的道:“看清楚了?”
汪展鵬的眉心緊結,似在苦苦思索一個問題,一個他似曾記憶,此刻卻有些恍惚迷亂的問題:“這……刀……我……好像有些……印象……我……我以前……沒見過……但……我……我好像有聽人……提起……”
整個身體猛然痙孿了一下,汪展鵬的雙眼凝定在了劉煜的臉上,他劇烈的嗆咳着,五官扯動着叫道:“這是……是……‘烏金血刀’……你……你……是‘血刀’……劉煜?”
血刀?這是我高調現世之後被修行者取的外號?真難聽,猛然間聽到,還以爲會和著名武俠配角“血刀老祖”有什麼關係呢!話說,汪展鵬是聽誰提起“烏金血刀”的啊?好像斧頭幫那邊的幾個幫手中,就有人是專門爲了“烏金血刀”而來的!難不成郝美在香江港已經暴露了羅三炮寶藏中的具體內容了?沒聽她說起過啊……
在劉煜的思維發散時,汪展鵬忽然噎着聲笑了,他儘量想笑得響亮些,但卻辦不到,發出的笑聲窒悶幽悽得宛若老婦在低泣:“好……好個……劉煜……我……我……我看你以後……怎麼……來對抗……姬周世家的……全力報復……”
劉煜不以爲意的道:“汪展鵬,你不會認爲我會含糊你們姬周世家吧?你既然聽說過我的名頭,難道就沒聽說過我從不害怕所謂的‘報復’?再說了,誰報復誰,還說不準呢!”想到前段時間收到的情報,劉煜的眼神眯了眯:如果姬周世家真的因爲姬潤和周佳敏的聯姻而和華氏家族同流合污的話,那他絕對會將姬周世家也視爲“報復”對象的。
臉孔又在一陣扭曲,汪展鵬的兩眼瞳孔開始擴散,逐漸變得空茫而呆滯了,他抽搐着,抖索着,喉間咯咯的發響,掙扎道:“劉……煜……我……有……一句話……要……要告……訴……你……”
又湊近些,劉煜輕輕的道:“你說吧,我在聽。”
挺着上半身,昂起頭,汪展鵬的聲音都已低得到了幾乎是耳語的程度:“我……要……說……的……是……你……你果然……是個……人物……不枉……少主……以你爲敵……死在你……手上……我……不冤……不怨……”
不待劉煜再講什麼,汪展鵬已嘆息似的吐了口氣,歪着身子往一邊側倒,他的兩眼,仍是睜着不閉的!
伸手撫合了汪展鵬不瞑的雙目,劉煜有些怔忡:汪展鵬所謂的“少主”,應該就是姬潤吧?可是,姬潤應該和他沒有交集的,怎麼就視他爲敵人了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有些摸不着頭腦的劉煜呆立了一會,直到那邊一聲呻吟,才驚醒了他。
將這個沒有線索的問題埋在心裡,劉煜上前探視王謙益夫婦及那孩子的傷勢,又迅速掏出程婉芝在抵達藥王莊後第一時間快遞過來的精製金創藥,先爲這飽經摺磨的一家老小敷抹包紮了,這才一個一個抱他們上了奔馳車。
地上那隻連着大片頰肉的耳朵已經發紫發黑,即使接植也毫無作用了,好在這樣的傷勢要不了命,今後頭髮留長點遮住耳畔,也不會讓人看出異樣。不過外傷無礙,但孩子的心靈卻受到了極強的打擊,直到現在,他也是沉沉的暈迷着。
王謙益雖然被毒打的不輕,但身架骨卻完整無缺,他那老伴可就沒他那麼幸運了。劉薇的一隻右手,被齊腕切斷,只剩下一絲筋肉還吊連着,人也早暈了過去。
劉煜暫且爲她止血上藥,連着斷手一同包紮起來,雖然斷手的情況沒有斷耳那麼嚴重,但在劉煜看來基本上也沒法進行再植手術了,不過懷着“萬一”的心理,劉煜還是決定帶着斷手回城找個專家碰碰運氣看。
把散棄四處的雜物收拾好堆上了車,劉煜開車上道。
即使以奔馳車的穩定性,在村鎮間的老公路上依舊不穩的顛簸着。後座上攬着老婆孩子的王謙益似乎直到這會兒才終於確定自己一家三口獲救了,他用嘶啞虛弱,卻顯得十分激動的聲音說道:“先生……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們全家老小……今天就都要交代在這兒了……”
沒有回頭,劉煜淡淡的道:“你坐好吧,gps顯示再過八分鐘就能趕到一家三甲醫院,找些醫生替你們仔細療治傷處,別的事你就不用再記掛了……”
王謙益喘着氣道:“先生……你是我們王家再生的父母……我們一家三口……往後的這半輩子……全是先生的賜予……尤其令我感激涕零的是……你更保全了我們王家的這條獨苗……這孩子……是我們王家唯一傳繼香火的骨肉……”
眼睛望着路,劉煜道:“我並沒有多做什麼,你不要說的這麼嚴重,此事過後,你就都忘了吧……”
青紫浮腫的面孔上是一片虔誠的發自肺腑的感激與崇敬,王謙益沙啞的道:“先生……我要報答你的恩德……先生……請你接受我的一點心意……”
劉煜低吁了一聲,道:“不用了,舉手之勞而已……”
王謙益懇求着道:“你的舉手之勞,保全的是我們全家老小,保全的是我們王家的子孫繁衍,保留的是一份血脈傳承,我都恨不得爲你立下長生牌位……”
劉煜真是嚇了一跳,趕緊道:“不要小題大做……”
王謙益誠摯的說道:“先生,請不要推拒我們於千里之外……你就讓我們稍稍心安一點吧……你不能再對我們施以如此浩蕩的恩惠之後拂袖而去啊……那會使我們終生愧疚、永難安心的……”
劉煜微皺着眉頭道:“再說吧……”
透了口氣,王謙益仍在支吾:“先生,我隱約聽到兇手叫你‘劉煜’?!聽兇手說,他所屬的什麼姬周世家要報復你?你別擔心,我的至交詹林梅和高白雲都是高階修行者,他們還是黃山派的長老,有他們出面,姬周世家是不敢爲難你的……”
搖搖頭,劉煜淡然的一笑。從王謙益的話來看,他應該是一個對修行界一知半解的人,並不知道姬周世家這樣的勢力代表的是什麼。
可能是誤會了劉煜的笑容,王謙益急的多咳嗽了:“咳咳咳……劉先生,你相信我……咳咳……詹林梅和我是生死之交,他絕對會爲我出頭的……”
“行了,你就別說話了。”劉煜搖了搖頭,說道:“別擔心姬周世家,我還真沒把他們放在眼裡!”看王謙益似乎還要繼續這一個話題的樣子,劉煜乾脆主動的問道:“汪展鵬到底是爲了什麼東西,居然狠下心這麼對你們一家三口?”
“是一隻‘碧血丹心鐲’。”面對“恩人”,王謙益毫不隱瞞的答道:“那是昨天晚上,我在杭州的摸金校尉拍賣專場裡花了三千萬購得的一件據說是出自漢墓的陪葬品,樣式很精巧,質地很奇特。詹林梅說這‘碧血丹心鐲’似乎對修煉什麼的有些影響,就借了回去要研究一番。”
“摸金校尉拍賣專場?”
面對恩人的好奇,王謙益當然要做出解釋:“那是下五門不定時間不定地點舉行的拍賣行,裡面絕大部分都是不方便直接在市面上交易的精品。”
頓了頓,王謙益又道:“劉先生,我想把‘碧血丹心鐲’送給你!”
挑挑眉,劉煜道:“我可沒貪圖你的寶貝……”
王謙益趕忙解釋:“不是的,劉先生你千萬別誤會……我只是覺得不這樣做,就難以表達出我的謝意。”
劉煜道:“好了,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王謙益惶惑的看了劉煜一眼,探過身子低聲道:“劉先生,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這個‘碧血丹心鐲’剛剛購買就給我帶來了血光之災,顯然和我的運道不符,與其將它留在手上繼續禍害我們家,還不如轉送給你……”
擺擺手,劉煜道:“路爛,車子顛的很,你身上不便,能不能先坐好?這些閒事以後再說,你急什麼呢?”
(持之以恆的求票,求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