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惡少
莫凡沒想過會在南方碰上何健飛。
對於他們這種小孩子而言自然沒什麼敘舊可言,而且這個歲數的“莫凡”連何健飛的面都沒見過。在“未來”他和何健飛還算熟悉,最後一次和老友就是何健飛了。那時候何健飛勸他:“熬不下去了就讓它結束吧。”
重新審視那一切,其實最苦的並不是他,他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母親,以犯官之子的生活苟且偷生,可也並不盡是絕望。大伯一家始終在試圖尋找他的下落、張習遠始終站在他這邊,就連衛旭,也曾給過他一些關懷。
相較之下,何健飛的遭遇反而更讓人唏噓。他本來和霍勁一樣有機會振翅高飛的,他出類拔萃、聰明過人,他有名師、有家世,後來偏偏又被恩師和家世拖累——由於他的恩師和何家犯了原則性的錯誤,何家表面上依然風光,實際上何家子弟卻已經開始被雪藏。若非後來海洋戰爭爆發,何健飛恐怕永遠無法再出頭。
莫凡這種從一開始就被剝離了所有念想的,可能還會有重獲新生的可能。何健飛卻是從雲端栽進了泥潭,摔得夠狠、摔得夠痛,幾乎讓他一蹶不振。而且這種痛楚是不能對外人說的,若非從霍勁那知道了一些秘辛,莫凡會和張習遠一樣認爲何健飛本性就是放蕩不羈的浪蕩子。
可何健飛,他有能力,也有理想和抱負,只是硬生生被折斷了翅膀。
鮮血淋淋的傷口始終跟隨着他,無法癒合、無法忽視。
莫凡猶豫了,沒有上前打招呼。畢竟他們這會兒連相識都算不上。倒是霍勁也注意到了何健飛,他眉一挑,微笑打招呼:“何健飛,好久不見。”
何健飛似乎在想着什麼事,始終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到來,聽到霍勁突然這麼一喊,他渾身一震,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
過了一會兒,他才擡起頭來。“未來”那張略帶輕佻的面容此時有點兒蒼白,像是很長時間沒有見過陽光一樣。
莫凡沒有見過這種模樣的何健飛。他突然想起“回來”後聽張習遠提到過這樣一件事:“我還有一個朋友,他最近病了,去了南方養病。”
年前張習遠又嘮叨:“我那個朋友還在南方,好像想在那邊紮根似的,一點都不惦念我們這幫老朋友啊。趕明兒鍾嶽他爸去南方赴任,我就跟過去找人。”
張習遠這人就是念舊,朋友少了一個心裡都不舒坦,非要把別人的耳朵念出繭子來才肯罷休。
莫凡走上前,說道:“你好,我叫莫凡。你是何健飛嗎?遠哥常常念起你,還說開春就來南方找你玩兒。”
何健飛臉上慢慢恢復了生氣,他露出了笑容:“那個混球來幹什麼?”
提到張習遠,話題就漸漸說開了。莫凡把張習遠的近況一股腦兒賣給何健飛,包括那傢伙情竇初開好幾回卻屢踢鐵板的糗事、那傢伙夥同那幫狐朋狗友玩得有多荒唐等等,何健飛聽得入神,不時也插上幾句話。
霍勁似乎找不到共同話題,始終沒有開口。等莫凡聊得盡興,他才站起來說:“健飛,我們要回去了。”
何健飛聞言擡首,驀然看見霍勁從莫凡看不見的角度比了個數字。他臉上的笑容頓了頓,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
論起對暗號他們都是個中老手,莫凡自然沒有發現。於是當晚莫凡入睡之後,霍勁從牀上爬起來,穿上外套往外走。
莫凡有點淺眠,霍勁這麼一動他就醒了過來。他模模糊糊地問:“去哪兒?”
霍勁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很享用他無意識中流露的熟稔。不過他還是沒有完全交代,只是穩住嗓子說道:“有事。”
聽到這熟悉的迴應,莫凡徹底清醒了。霍勁一向是這樣的,要做什麼事從來不需要和人商量,他想說的事自然會說,他不想說的事你最好別問,否則到頭來還是自討沒趣。
他把頭埋進被子裡,和“未來”一樣叮囑:“路上小心。”然後合上眼,嘗試着找回丟失的睡意。
莫凡的語氣一如往常,霍勁也沒聽出異樣。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霍勁確實有了喜人的轉變,可他畢竟還是霍勁,要他眨眼間就變得體貼入微、處處爲人着想,簡直是天方夜譚!
兩個人要走到真正契合的那一步,還遠着呢。
霍勁當然不知道自己的情路並沒有想象中那麼一帆風順,他就着月色走出一行人落足的地點。南國的月光看起來分外迷濛,整座城市都籠罩在一片銀亮之中,這時候的天還是湛明的,透着幽邃的藍、透着點點的星,霍勁幾乎想要立刻折返,把莫凡叫下來,在這南國的春夜裡並肩漫步。
可惜還不是時候。霍勁壓抑着心頭泛起的燥意,他必須自己去見一見何健飛,白天的“偶遇”看起來並不像偶然,莫凡是不知道何健飛在南方的居所離這邊有多遠,霍勁卻是知道的。何健飛怎麼可能在這邊和他“偶遇”?而後何健飛應對莫凡時的表現更是印證霍勁的猜測:何健飛是衝着他們來的。
他心裡有個更讓人難以接受的猜測:何健飛似乎隱隱約約也“預知”了未來。
這樣才能解釋這兩年本應在首都做最後掙扎的何健飛——那個和自己齊名的、驕傲到不允許任何失敗出現的何家太子——怎麼會孤零零地呆在南邊養病。
對於何健飛的“到來”,霍勁實在不怎麼歡迎。他不是蠢人,“未來”他只在一件事上犯過蠢,那就是逼莫凡逼得太緊,強迫接受多於彼此交心。等他把自己從“未來”的一切抽離出來,很容易就發現自己的破綻出在哪裡,又是誰有機會抓住這個破綻——思來想去,只有莫凡身邊的張習遠那夥人是他從未設防的。至於這夥人裡面的異類是誰?何健飛。
何健飛動機一項滿值、能力一項滿值、時機一項同樣滿值!
很多事情只要找到了線索,整個事件的輪廓就會清晰起來。既然有人會爲了所謂的感情不顧一切,自然也有人會爲了無法實現理想、無法一展抱負而挑起國內外動亂——在這種人的思維裡家國天下統統是笑話,只要實現自己的慾念纔是最重要的!
無論那種慾念是被冠以愛情的名義、還是被冠以理想的噱頭,都讓人無法接受。
“未來”霍勁已經無法改變,但“現在”是他和莫凡新生的時空,他並不希望再出現這麼一個人。
他走過花香馥郁的林蔭小道,來到臨湖花園邊的長椅上。這時候已經有一個人坐在那兒了,年紀也不過十歲左右,大概是久病纏身,身材變得有些削瘦,膚色也透出一種不健康的白,正是白天見過一面的何健飛。
春天的夜裡還是有點涼的,他很惜命地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脖子都包着厚厚的圍巾。
見霍勁依約而來,而且身邊並沒有莫凡,何健飛笑了:“霍少還是沒變啊。”這聲霍少喊得有點諷刺,那眉梢透出來的一丁點兒促狹也泄露了他並不完全是這個時空的“何健飛”這個事實。
霍勁沒有深究何健飛話裡的意思,也沒打算和他兜圈子:“你想和我談什麼?”
何健飛沉默下來。他安靜得像尊雕塑,目光停在不遠處平靜無波的湖面上,看着那細細的風拂過岸邊的柳,看着那細細的柳葉落下、泛起圈圈的漣漪,看着黑黢黢的灌木叢,似乎想找出吱吱亂叫的春蟲躲在哪兒。
過了很久,他才仰起頭,用並不寬大的手掌捂住雙眼。
霍勁看到泛着光的淚水從他的臉頰滑落。
良久,何健飛一抹臉,放下雙手時臉上的神情已經變得很平靜。他居然笑了起來:“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背家叛國,出賣過很多人,也害死了很多人,其中包括我的朋友。我以爲那樣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我以爲那就能讓踩在我頭上的那些人正視我,匍匐在我腳下向我乞求……”
霍勁挑眉:“結果呢?”
何健飛說:“結果就是一場夢,一醒了,就消失了。”
霍勁“哦”地一聲,目光同樣也轉到湖面,不打算開口。
“它本來就是場夢。”何健飛說:“它根本就沒有發生過,現在才1992年,沒錯吧?”
“沒錯。”對於他的自欺欺人,霍勁沒有絲毫憐憫。
“所以它不是真的。”
“嗯。”
“可是你們的出現告訴我它發生過。”
“你想殺了我們,然後繼續把那一切當成一場夢?”
何健飛沉默下來。
良久,他彷彿下定了決心似的從旁邊拿起一本厚厚的資料本遞給霍勁:“這是‘夢’裡的東西,它對我已經沒有用了,因爲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碰它,你——還有霍家,應該有辦法把它用好。記住,看完了就把它徹底毀掉,千萬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霍勁翻開第一頁,熟悉的標記映入眼簾。
——海星計劃。
——引發海洋戰爭、引發國內外動亂的海星計劃。
他擡起頭看着何健飛。
“十歲前我是章冶平的學生,他在人生的最後階段犯了錯誤,最終判決以叛國罪論處。”何健飛說道:“二十歲後我是賴聞昌的學生,他因爲海星計劃泄密而引咎自殺。那個賴老頭……是個固執、硬派的避世者,也是個積極、寬仁又有魅力的學者,如果有機會,請你給他找個好學生。”
霍勁拿着資料,沒有做出迴應。
何健飛說:“今夜以後,那就是一場夢。”
霍勁問:“這是你的決定。”
“是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何健飛頓了頓,苦笑說:“——我也沒有別的籌碼能讓你相信。再見。”
不管霍勁相信與否,何健飛知道那噩夢般的“未來”已經編織出一個巨大的囚籠,他被囚鎖其中,進不得、退也不得,憶不得、忘也不得。
那是心之囚籠。
他是心之囚徒。
以無期之刑,贖難溯之罪。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
新年來總結一下
想不到小春(……)這個馬甲已經隨我走過一年又一年,成爲我用最久的筆名。那時候我只是一時興起挖個小坑,結果挖着挖着寫不回言情了……有時候發現08年爛尾的小言坑還有幾十塊無線收入,就會跟基友們吼:“我要去寫言情嚶嚶嚶”,結果起書名的時候又蹦出一堆《重生美食大亨》《修真倒賣王》之類的坑爹書名,被吐槽說“這不還是**嗎”,痛定思痛選幾個熱題材,什麼《(高幹)欲不容情》啦什麼《重生之農家有女初長成》啦,羣衆紛紛表示“別說我認識你”……最終還是默默地擦掉這個想法,繼續磨磨蹭蹭養小春(……)。
可惜奮鬥四五年,寫文速度依然很坑爹,每年就那麼一篇兩篇沒有辦法寫更多,而且每次寫完都默默捂臉,不敢承認那是自己寫出來的東西。
目前填完的坑統統屬於自己覺得很糟糕、別人一踩又炸毛那個層次(苦逼臉
什麼時候才能寫出自己也能看得很歡,無懼任何吐槽的文(苦逼臉
雖然似乎永遠甩不掉寒假黨暑假黨兩個帽子了,但是新的一年我也會努力挖坑!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