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廣志買過了單,回來後敬了楊銳兩杯酒,隨後便知趣離開。
董立的酒量原本就很一般,之前又跟同學們多喝了兩杯,這會兒上了酒意,雙眼已然朦朧。
宋雷見狀,安排道:“婉婷同學,要不你陪董立先回去吧,我跟惡霸哥再聊會天。”
學生會大領導發的話,陳婉婷這種剛靠上組織的菜鳥豈敢不從,待那二人離去之後,宋雷再敬了楊銳一杯,終於鼓足了勇氣。
“惡霸哥,我想求你件事……”
楊銳夾了口菜,大咧應道:“儘管說。”
“你能不能把你剛纔唱的那首歌送……哦不,賣給我……”
楊銳不解,瞅了眼宋雷。
“你想在你們學校的十佳歌手比賽上唱我的歌?那就唱唄,咱兄弟之間還說什麼賣不賣的話,多見外呀!”
宋雷自飲了一杯,支吾道:“不是十佳歌手比賽,我……我闖進了全國青年歌手大獎賽的決賽……”
楊銳不由一怔。
“你不想當醫生我能理解,可跨度也不能這麼大呀,兄弟,你要是真這麼玩了,沒玩出什麼名堂出來倒也罷了,可一旦玩出名堂來了,你家阿爸阿媽還不得追着我打呀,我特麼這是助紂爲虐爲虎作倀呀。”
宋雷苦笑了下,道:“他們倆聯手也打不過你的……惡霸哥,我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吧,音樂對我來說是生命,而醫學,不過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我不可能爲了一個過客而毀滅我的生命。”
說的倒是挺動聽……但楊銳並不認同宋雷的思想。
“兄弟啊,我也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吧,人有理想是件好事,但要只是爲了理想而活着,那叫幼稚,現實是殘酷的,並不是每一個懷揣夢想的人都能實現自己的夢想,這中間的淘汰率太高了,比18K黃金的純度還要高。
你有那麼好的阿爸阿媽,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走醫學這條路,可遠比你的選擇要容易了許多呀!”
宋雷凝視着楊銳,緩緩搖頭。
“惡霸哥,我想反問你一句,你說,你是留在城裡賺錢賺得容易賺的多,還是回到村裡賺錢賺得容易賺的多?”
這個問題……不能說實話……
“當然是留在城裡咯。”
“那你爲什麼毅然決然回到村裡了呢?你別告訴我說你只想把陳婉婷同學的俺爸趕下臺,婉婷同學跟我說過你的,她說你之所以回村,主要目的是想帶領村民們一塊發家致富……”
這一點可不能反對……楊銳只好點頭承認。
“你把帶領村民一塊發家致富當成了你的理想,明知道這條路會無比艱難,可你卻義無反顧毫無怨言,那麼,到了我這邊,你爲什麼不支持我去追尋自己的夢想呢?”
你不懂,兄弟,我那選擇,中間有好多貓膩的……但這種話顯然不能說出口,楊銳也只能是長嘆一聲。
宋雷接着哀求道:“惡霸哥,求你了,你就答應把那首歌賣給我吧。”
楊銳依舊搖頭。
宋雷期盼的目光終於暗淡了下來。
“我說的是不賣,但沒說不能送給你……兄弟啊,既然你決心要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那我也就只能祝福你了。”
宋雷很是驚喜,驚喜之後又連連擺手。
“無功不受祿,惡霸哥,我不能白要你的作品,你還是……”
楊銳以手勢打斷了宋雷。
“你先別急着跟我玩虛僞,讓我把話說完……”
楊銳點上了一支香菸,再端起酒杯呷了口啤酒。
“我可以支持你去追逐夢想,但你首先要答應我兩個要求。”
宋雷迫不及待道:“您說,惡霸哥,我一定答應的。”
楊銳吐了口煙,緩緩道:“做歌手就等於進入了娛樂圈,這個圈子現在還好,但再過個十幾二十年就會變得很亂,我要你答應我,等你成名了,一定要做個好人。”
宋雷的神色忽地變得凝重起來。
“惡霸哥,我不知道自己將來有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做一個好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不管將來如何,我一定不會做一個壞人。”
是啊,做好人的成本太高,饒是我楊銳都不敢說自己有足夠的資格。
“第二個要求是你不能出賣我。”
宋雷不由一愣,失口道:“出賣你?”
楊銳笑着解釋道:“大風吹只是我諸多原創歌曲的其中之一,說實話,這首歌並不怎麼適合你,以你的音域和音色,我認爲你唱民謠類的歌曲可能會更適合,待會我就可以教你一首民謠,但你得答應我,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能說出去你唱的歌是我楊銳作的詞曲。”
宋雷大爲不解:“爲什麼?”
楊銳嘆道:“人怕出名豬怕壯,你走上了搞音樂這條路,必須得出名,而我是做生意的,還是悶頭髮財比較妥當。”
宋雷道:“我可以答應你,但我也不能冒名頂替你呀,要不這麼着,惡霸哥,你給自己起個筆名唄。”
宋雷之言,言之有理……楊銳託着下巴,思考了片刻。
“那就叫易木吧。”
大丈夫坐不更姓站不改名,易木倒過來便是木易,木易爲楊。
接下來,楊銳叫來了排擋服務員,要了紙和筆,交到了宋雷的手上。
“我唱,你記,一首歌我循環唱兩遍,能記下多少,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又要記歌詞又要記樂譜,不容易啊!
宋雷凝神靜氣,做好了準備。
“這首歌的歌名叫南山南……聽好了……你在南方的豔陽裡大雪紛飛,我在北方的寒夜裡四季如春,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
……
時隔多日,劉大光再一次來到了街道辦宋文濤宋大主任的辦公室。
和之前登門求人可不一樣,這一次,劉大光纔是那位被求者。
“劉廠長來了哈……”
宋大主任連忙起身,親自爲劉大光讓座沏茶。
劉大光也不客氣一下,大咧咧坐到了待客沙發的正中間。
“紅光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宋主任,咱們就直奔主題吧,你做保讓我借給紅光廠的那五萬塊,你打算怎麼處理呢?”
宋文濤遞上了茶水,順勢坐到了劉大光的身旁:“把你劉廠長請過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呀。”
劉大光哼笑了一聲:“我的意見?那還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嘛,還錢唄,借期一個月,到期後連本帶利五萬二,還不上的話,那咱就區裡見,實在不行,那就法庭上見。”
宋文濤賠笑道:“沒那個必要吧,劉廠長今後跟我們上下九街道打交道的日子還久着呢,有什麼事還是商量着來比較好。”
劉大光嘆了口氣,回敬道:“這話擱在一個月前這麼說,我劉大光不得不認,但眼下麼,宋主任你是知道的,我那個廠的地方太小了,根本不夠用,迫不得已只好搬家,地方已經看的差不多了,我打算這個月的月底就把廠子搬過去。”
聞言,宋文濤心下不由一驚。
紅光廠那塊地盤租出去倒是不難,但想以租金來彌補虧空卻是絕無可能,而且,廠子裡好幾十口子職工的安置問題也是讓人好生頭大,能一把手把虧空的帳給抹平了,還能替街道解決部分職工的安置,這樣的下家,可只有銳光廠一家。
千萬不能讓他給跑了!
宋文濤意識到自己剛纔在態度上出了差錯,連忙換了一種口吻。
“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啊,讓劉廠長這樣的優秀企業家都萌生了去意,我代表上下九街道向劉廠長誠摯道歉,希望我們之間能夠坦誠不公地談一談,儘量留下來。”
劉大光來這邊可不是圖嘴巴上的痛快,羞辱了宋大主任,對他並沒有多大的好處,反而要落下一堆的弊端。
“宋主任,你可別這樣說,你這樣一說,我搬走廠子的信心可就要動搖了。”
宋文濤從茶几下拿出一隻菸灰缸,又起身去到辦公桌拿回來一包香菸,他並不抽菸,但得知劉廠長煙癮頗大而提前做了些準備。
“我是誠心誠意挽留劉廠長,挽留銳光廠,我理解貴廠眼下所遇到的困難,之前因爲條件不成熟,我拒絕了劉廠長的建議,但現在機會好像來到了眼前,劉廠長爲什麼不積極爭取一下呢?”
親自爲劉大光點上了煙,宋文濤接道:
“一個月前的紅光廠雖然已經病入膏肓,但畢竟還有口氣吊着,那時候我要是同意了你劉廠長的建議,恐怕會有好多人告我的黑狀,但現在不一樣了,紅光廠吃了這麼一個大虧,已經可以宣佈死亡了,你劉廠長再提出兼併紅光廠的建議,我不就可以挺直了腰桿支持你了麼。”
宋文濤當然能意識到所謂的外商訂單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場騙局,設下這個騙局的人,十有八九是面前的這位劉廠長,只是苦於沒有證據。
即便有了證據也沒轍,欠人家的錢總是要還的,萬不可因小失大,再耽誤了自個的前程。
改革開放並不是嘴巴上說說那麼簡單,摸着石頭過河難免會摔上幾跤,就當是交學費吧。
此刻的宋大主任不由得在心感慨,跟這些奸商打交道,實在是任重而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