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博聽從田少武的指示,給顧長虹送來了五百塊辦案經費。
拿到了錢,顧長虹立馬安排了兩名民警前去崗南村緝拿惡霸楊銳。
老天爺也是操蛋,原本已經停歇了一整天的雨,就在那倆民警趕在半道上時,又給續上了。
偏偏那倆民警忘記了帶雨具,鄉間道路上又根本找不到避雨的地方,無奈之下,只得頂風冒雨往前衝,把屁股下的腳踏車踩得差點沒冒出火星子來。
終於趕到了崗南村,剛剛還跟個蓮蓬頭澆水一般的雨說停就停,散薄的雲層再也遮擋不住陽光的炙烤,地面溫度迅速回升。真是可憐了這倆倒黴蛋,警服的滌卡布料原本就不怎麼通氣,再溼了水,保溫效果直接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還不能像村民一樣乾脆脫去衣服打起赤膊,只能是外面滴着雨水裡面流着汗水,推着腳踏車,深一腳淺一腳跋涉在村中泥濘的道路上。
每邁出一步,心中的火氣便增長一分。
這倆哥們都是剛剛穿上警服沒多久,一個是三月份才脫下軍裝的退伍兵,另一個則是警校畢業不到一個月的見習警員,都沒怎麼捱過社會的毒打,尚且處在對單位領導有着蜜汁崇信的不成熟階段。
顧所長能將如此重任交付與我們兩個,那是對我們的信任可肯定,所以,遭受如此苦罪決不能埋怨領導,要怪也只能怪到那惡霸的頭上。他要是不搞投機倒把,我們哥倆哪來的這趟苦差事?
工地上的村民對這兩隻落湯雞……哦不,是兩名警員……表現出了強烈敵意,二舅首當其衝,拎着把大鐵勺堵住了路,身後則是數十位手持鐵杴鎬把的粗壯漢子,人是別想從我崗南村抓走,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你們二位也不可能輕易脫身!
黃大龍叼了根香菸,笑嘻嘻站在二舅身旁,質問那兩名警員的口吻就像是小學老師衝着自己班上的學生一般。
“有拘捕令嗎?帶工作證了?不是我說你倆,都這麼大的人了,做事怎麼能毛毛躁躁,一點規矩都不講呢?”
畢業生警員可是有情懷的,哪裡容得下一介村民這樣跟他說話,當即掏出手槍,霸氣十足道:“我這身警服就是工作證!我手上的手槍就是拘捕證!都給我讓開,妨礙我們執行公務,信不信我把你們全都給抓了!”
黃大龍依舊是一副笑嘻嘻模樣,舉着雙手上前兩步,將腦袋湊向了畢業生警員的槍口:
“你好吊哦,來,照我腦門摟一發……”
又有幾名後生效仿黃大龍,扔掉了手中傢伙,舉起雙手,圍攏過來,將腦袋湊向了那位畢業生警員。
“不是要把我們都抓了嗎?照這兒直接開一槍,多省事啊……”
“有槍了不起啊!你特麼數清楚了,你槍裡有幾顆子彈,我們有多少人……”
畢業生警員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學校裡的課程也從來沒教學過,握槍的手不由顫抖起來,寒怯的眼神不自覺地看向了退伍兵警員。
此退伍兵跟黃大龍這個退伍兵可不一樣,黃大龍雖然沒撈着上前線,但總歸是在前線預備隊待過七個月,聽着前線方向的槍炮聲,接受着最接近實戰的各項訓練,談不上已經看淡了生死,可膽魄卻是實實在在練出來了。
而那位穿上了警服的退伍兵,卻只是地方部隊的一名連隊文員,穿着軍裝警服,也難擺脫一股子書生氣味。
那畢業生警員恐慌,這退伍兵警員更恐慌。
此刻,已有人將消息彙報給了陳蒼偉。陳蒼偉對顧長虹的安排頗爲不解,按理說,他應該知曉惡霸小賤種的難纏,怎麼會只派兩名警員前來執行抓捕任務呢?而且還是兩名沒什麼經驗的年輕警員。
陳蒼偉的第一反應是顧長虹這小子在耍滑頭,出工不出力,拿錢不辦事。但轉念再一想,隱約間理解到了顧長虹辦事的毒辣。
如此情景,恐怕正是顧長虹想要的。
就是讓惡霸小賤種看輕了那兩名年輕警員,繼而引誘他夥同村民與之對抗,如果真的發生了暴力對抗執法的行爲,那麼他顧長虹也就佔據了絕對主動。
屆時,不管能不能把惡霸小賤種投機倒把的罪名給落實了,以此爲由拘他個十天半月的那也是師出有名。
高明之處還不僅如此。
事情一旦鬧大,勢必會連累無辜村民,到時候,以那顧長虹的尿性,少不了的又得啃上他崗南村幾口。
惡霸小賤種是罪有應得,即便是一槍崩了也不爲過,但他崗南村的村民不該遭此劫難啊!
想到了這一層,陳蒼偉在家裡坐不住了,這不光關係到錢的問題,更關係到他在村子裡的威信。
楊銳及時現身,先是喝止住航大龍,再勸退了各位村民鄉親,隨後來到那兩名警員面前,平靜道:“把槍收起來吧,不就是跟你們去所裡一趟麼,我去就是了。”轉頭又對黃大龍道:“大龍,去把卡車開來,順便再給兩位警察同志拿兩身乾爽衣服過來。”
但見情勢緩和,兩位警員頓時感覺到警察光環重新籠罩在了自己的頭頂,說話的口吻不自覺地凌厲起來。
“你就是惡霸楊銳?”
楊銳點了點頭。
兩名警員拿出照片比對了一下:
“衣服就不用換了,你這就跟我們走吧。”
說罷,畢業生警員亮出了手銬。
太過分了!
剛緩下來的工地村民再次憤怒,將這二位警員團團圍住。
黃大龍此時卻悄眯地走了。他是去執行霸哥的指示,可不是關鍵時刻掉鏈子。知霸哥者他黃大龍也,剛纔他已經爲霸哥爭取到了五分鐘的時間,有這五分鐘,相信霸哥已經把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
剩下的就是一個玩,不把這兩名不長眼的小警察玩死,那霸哥就不是霸哥了。
還有背後的派出所所長顧長虹,以及始作俑者村長老賊,恐怕都得不到什麼好下場。
楊銳再次勸阻了羣情激憤的村民,老老實實將雙手伸向了那畢業生警員。
“別怪我事先沒把話跟你說明白,兄弟啊,這手銬銬上去容易,可想摘下來……難嘍!”
那畢業生警員不屑冷哼,回敬道:“誰是你兄弟?我警告你,少跟我油嘴滑舌,你這樣的犯罪分子我見得多了。”
楊銳無奈搖頭。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硬闖,小夥子啊,不是我楊銳不給你機會,是你自己不長眼,非得選擇這條找死的路。
但見楊銳沉默不語,畢業生警察氣勢更盛,無視周圍村民們的憤怒,咔嚓一下銬上了楊銳的雙手。
村民們哪裡肯依,有幾個心急者就要衝着這兩位警員動手,楊銳急忙再次勸阻。
“鄉親們,都冷靜一下,聽我說……”
東家發話,村民們必須聽從,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我可對天發誓,這三年來,我楊銳行得正走得端,賺來的每一分錢都乾乾淨淨,這次回村,我沒有別的什麼目的,就是想領着鄉親們一起開工廠賺大錢。但有人一心只想着護住自己的權力,置廣大父老鄉親們的利益於不顧,千方百計地打壓我,陷害我……”
村民們的情緒再次點燃,但這一次針對的已不再是那兩名警員,而是崗南村的頭號人物,村長陳蒼偉。這一瞬間,村民們已然忘記了陳蒼偉做爲村長爲村裡做的那些好事實事,能記得的全都是陳家主事人在村子裡的各種霸道以及蠻橫。
人羣中有性急按捺不住的,忍不住振臂高呼道:“打倒陳蒼偉!”
有人帶頭,自然就有人響應,緊跟着數個聲音同時響起:“打倒陳蒼偉!”
又有人高呼:“擁護惡霸當村長!”
這一次響應的聲音達到了十幾個:“擁護惡霸當村長!”
這一開了頭,便是愈演愈烈。
陳蒼偉率領着陳天運陳天良兄弟倆正往村西頭趕來,忽地聽到了口號聲,下意識地站住了腳。
一張老臉倏地一下變得通紅。
此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這一招看似犀利,幾乎可以將惡霸小賤種置於死地,但前提是顧長虹那邊必須將案件辦妥落地,中間萬一出了什麼差池,沒能治得了惡霸小賤種的罪,那麼其結果必然是自己遭受反噬。
大意了!
要命的事情,怎麼能將自己的命運寄託在別人身上呢?
“你倆回去吧,我有急事要到鄉里去一趟。”主意是田鄉長出的,出了問題他必須要負起責任,陳蒼偉打算再去鄉里找田少武一趟,把事情說清楚,要求田鄉長務必保住了自己的村長寶座。
不然的話,縱然拼個魚死網破,也別想從他陳蒼偉的手裡拿走渡口經營權!
黃大龍將卡車開到了工地上,聽到了村民們高呼的口號,樂得差點不支,這下好了,陳蒼偉偷雞不成蝕把米,霸哥這村長,幾乎是板上釘釘。
就在楊銳被押送上車,陳蒼偉從家中推出他那輛嘉陵半自動之時,一輛豔紅色摩托車從村口竄出,向着鄉里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