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平陽剛送走了孩子們去學堂,謝氏便坐着華車來接平陽。
李翔整日沐休在家,聽聞謝氏要平陽陪着回侯府的孃家,他尤不放心的對平陽道:“大嫂一直對孃家頗多怨懟,她此次回京要回侯府,怕也是去惹事的,你該勸着她些纔是。”
平陽笑了笑,回道:“你且放心罷,大嫂是個有分寸的人,再說了,此事也不是能勸得住的。”
李翔微微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大嫂也是的,從前的事都過去那麼久了,她竟是還記恨在心裡,也不嫌累。”
這便是沒有經歷過被傷害的人才會有的心思,是不能理解曾深受創傷之人的痛楚的。
平陽瞥了眼李翔,苦笑着道:“難道時過境遷,曾經侯府給大嫂的傷害,就能被撫平了嗎?她母親被慪得病故,弟弟被歹人殘害,這些豈是說忘便能忘的嗎?”
李翔回道:“我倒不是讓大嫂忘了這些,只是覺得與其將耿耿於懷那些讓人不痛快的事,倒不如往前看,這樣也能讓她心裡好過些。”
“夫人,咱們快些走罷,舅夫人那邊等着急了,命人來催了。”
平陽聽了從外而來的玉珠的召喚,她不再與李翔多加辯解,嘴上招呼着丫頭們出門,便擡腳就要走。
李翔伸手抓住平陽,問道:“要不要我陪着你們一起去?”
平陽微微蹙了蹙眉:“我們是去見那侯府的主母,你個大男人跟着去作甚?”
李翔笑了笑:“你可真是天真,難道你真的沒看出來大嫂讓你陪着回孃家的用意嗎?”
平陽疑惑道:“能有什麼用意?不過是她自己勢單力薄,讓我去幫着撐個場面罷了。”
說着,平陽又急着往外走,卻被李翔攔住。
“你倒是說得不錯,但卻是沒懂大嫂的真正意圖。”他擋在平陽跟前,看着妻子道:“從前先帝執政時,因爲蘭太妃之故,對雍親王府甚爲禮遇,所以永熙侯府雖爲京中望族,但自然也得對身爲雍親王府世子妃的大嫂忌憚兩分,可是如今已經改換了朝代,呵呵,大嫂這纔要你去幫着撐撐場面的。”
如今李陵爲帝,鎮國公府自然是大齊最顯赫的門第。
平陽聽了李翔的話,她恍然,忍不住笑道:“這個大嫂,從小就是個心眼多的,哈哈,我竟是還沒想到這一點呢。”
李翔也跟着笑道:“所以我陪着你們去,豈不是更能唬人。”
平陽道:“若是如此,你倒是也不必跟着去,只是我們回來前去接一下就是了。”
“爲大嫂長長勢。”
謝氏一直坐在車裡候着平陽,見平陽出來,她被侍女扶着下了馬車,迎上來道:“怎麼這麼久,害得我好等。”
平陽攜着謝氏上了車,回道:“讓你進去等,你又不肯,我這清早忙得很呢,剛送走了孩子們去上學,便緊着出來了。”
待到了永熙侯府門前,華車停下後,謝氏拉開車窗見後府門前烏壓壓的立着一羣來迎接的人,她細細的瞥了兩眼,臉色便沉了下來,遂對着侍女吩咐道:“且去告訴她們,讓侯府那錢氏親自出來接我。”
待侍女領命而去,謝氏忿忿的對着平陽道:“真是世態炎涼,如今換了代,他們便膽敢不將我這前朝的郡主放在眼中了,弄幾個媳婦管事的出來迎接,我倒是非要治治她這狗仗人勢的毛病。”
這錢氏便是永熙侯府的當家主母,從前他不過是老侯爺悄悄養在外頭的側室,後來生下了兒子,才被謝氏的母親福康公主知曉,福康公主爲此鬱悶不已,便漸漸燃上了病症,老侯爺被這錢氏所迷惑,見妻子生病,他非但不知收斂,最後乾脆常住在了外宅,富康公主想見他一面都難。
明帝知曉了此事後,雖也申斥過永熙侯,但他對此也不過是表面敷衍,明帝本就不是精明人,漸漸的也便撒手不管了。
富康公主抑鬱成疾,最後病情越來越重,沒過兩年便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不滿七歲的謝氏和年僅三歲的幼子。
福康過世後,永熙侯便將外室錢氏接進了府中,先是將掌家之權交給了她,最後竟是不顧族人的反對將她立爲了正室。
錢氏在侯府一手遮天,她入府不過三年,福康留下的幼子便溺斃在了侯府後院的池子裡。
如今,錢氏已經成了侯府宗婦,連她的兒子也繼承了爵位,老侯爺也已經過世,府中的老僕早已被遣散,這些個陳年舊事似乎早已埋沒在了塵埃中,再無人記得,只除了謝氏。
沒過一會兒,錢氏便帶着一衆僕婦迎了出來。
這錢氏能從一個外室一躍成爲侯府宗婦,自然是有過人的心機手腕的,她知曉這個繼女恨她入骨,但既然謝氏已經殺上門,既然躲不開,她也不想在家門口鬧得太難看。
錢氏緩緩走到車前,笑盈盈的對着車內的謝氏道:“得知郡主歸來,我這正在裡頭盯着他們弄席呢,這纔有失遠迎,實在罪過罪過。”
謝氏冷哼了下,回道:“原來是這樣,我還當你不歡迎我回來呢。”
錢氏臉上依舊掛着笑,嘻嘻哈哈道:“郡主這是什麼話,你這都好幾年沒回京了,我和你弟弟可是思念得緊,得知你這次回京,咱們盼星星盼月亮的呢,都是一家子骨肉,今日總算是得以相見了,來,快下車罷,母親扶着你。”
謝氏瞥了眼錢氏,冷聲回道:“我母親乃大齊的福康公主,你不過是個卑賤的女人,也敢妄稱我母親?”
府門外烏壓壓的立着好些個僕婦管事,謝氏如此出言不遜,讓錢氏臉上十分的掛不住,她臉上的笑容一僵,眼中下意識的便浮上了兇光,不過一瞬間,她卻又換上了笑顏,對着謝氏道:“我知郡主對從前的事有誤會,只可惜老侯爺已經過世,如今我便是再有冤情,也無人能見證了。”
說着,她便拭着帕子嗚嗚的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喃喃的喚着已故的老侯爺:“侯爺啊,您若是在天有靈且睜眼看看罷,繼母難當啊,福康公主可是染病沒的,你女兒卻將這事嫁禍在我頭上,我便是我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啊。”
說笑便笑,說哭便哭,便是戲臺子上的角兒也比不上這錢氏的半分功夫。
她立在那裡嗚嗚咽咽的說着,不知情的定要以爲謝氏驕橫,欺負她這個無辜的繼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