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宣一聽妻子要將孟氏的孩子抱過來撫養,他心裡便是一涼。
孟氏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能有個孩子傍身,若是生下後又不能養,這不是要了她命一樣嘛。
趙宣瞥着妻子,斟酌着開口道:“你要照顧六個孩子,哪裡照顧得過來。”
他支吾着:“我看,待孟氏的孩子生下來後,還是讓她自己帶着罷。”
“你少操一份心,也能保重保重身子。”
謝氏得知孟氏有孕後,便開始思量起來了。
不管她如何不待見孟氏,但她懷的是趙室骨肉,無論如何,謝氏都無法阻止這孩子的降生。當然,她身爲趙宣正妻,若是想背地裡使些手段對付孟氏,倒也不是不能成,但謝氏到底不是那等陰私歹毒之人,她是不屑於此的,所以,唯有將那孩子抱在自己膝下,才能絕了孟氏的野心。
那孟氏看着雖柔弱,可清醒如謝氏這樣的人,打死也不信孟氏對她這正妻之位沒有窺竊之心。
她與院子裡趙宣那些其她的妾室不同,在雍親王府沒有迎娶她之前,趙宣可是心心念唸的想娶這個“白月光”爲妻的。
在孟氏心裡,恐怕還是後來居上的謝氏鳩佔鵲巢呢。
謝氏深諳人心的複雜貪婪,所以她從前便是趙宣再三請求,她也沒有停了孟氏的避子湯,後來孟氏服毒醫者斷言她再不能有孕,謝氏這才鬆懈下來,順了趙宣說她身子弱,再禁不住避子湯的寒涼,這才停了。
卻是不曾想,孟氏居然因此意外懷上了。
既然這樣,謝氏也不能讓她威脅到自己和他的孩子們的地位。
若那孟氏誕下男丁,她便養在自己膝下。
她是嫡妻,養育妾室所出的孩子,天經地義。
謝氏瞥了眼丈夫,笑了笑,雲淡風輕的回道:“我知曉你心疼我,也知曉你不是那等寵妾滅妻拎不清的人,你若是那樣,我也不可能不辭辛苦的爲你接二連三的生育孩兒。”
這一頂帽子扣下來,趙宣只能暗暗嘆氣,訕笑着附和道:“那是那是,你纔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旁人再是怎樣,也越不過你去。”
“我只是擔心你太累,算上你肚子裡這個,咱們自己已經有六個孩子了,若是再.”
不待趙宣說完,謝氏回道:“民間有句俗話,叫做‘一個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我不在意多養一個孩子的。”
說着,她看向趙宣,微微冷下語氣,開口道:“莫不是夫君你擔心我厚此薄彼,會慢待了孟氏所出的孩子?”
趙宣忙不迭的回道:“我怎會這麼想,咱們夫妻這麼些年,你的爲人我還不知嘛。”
“最是個識大體有心胸的。”
謝氏笑了笑,又問道:“那就是孟氏不肯了,她擔心我教育不好她兒子?”
趙宣忙擺手道:“她更不會有這個心思了。”
他瞥着妻子逐漸轉冷的臉色:“你是妻,她是妾,她怎麼敢有這心思。”
謝氏聞言,她緩和下了語氣,道:“罷了,既然夫君同意,孟氏也沒有意見,我亦是願意操這個心,此事便這麼定了。”
“孟氏這一胎,若是個男孩,便養在我膝下就是。”
趙宣深知孟氏對她腹中孩兒的期盼,他尤不甘心的還想再爭,只是謝氏也不待他開口,便長長的舒展着腰身,懶洋洋道:“懷孕就是辛苦,等你到這麼晚,我也是累了,要去歇着了。”
這讓他如何與愛妾交代啊。
趙宣一個頭兩個大,原本得知孟氏有孕的喜悅之心,頃刻間入墜冰窟。
謝氏躺在舒軟的牀上,睨着趙宣愁眉苦臉的模樣,她道:“方纔聽小順子說你今日獵到了一隻狐,命他們給我做披肩了?”
趙宣點頭道:“京中寒冷,這新皮子最是保暖。”
謝氏衝着趙宣莞爾一笑:“我就知你最心疼我。”
趙宣趁着妻子的興頭,正要開口再提提說孟氏孩子的事,謝氏又道:“我困了,要睡了。”
說着,她朝着趙宣招了招小手:“你也快上牀歇息吧,夫君。”
趙宣未曾出口的話便又被賭了回去,他長長的嘆了口氣,自顧解下衣裳上了牀。
謝氏不愧是王府宗婦,攤上這樣糟心的事,絲毫沒亂了她心境,她眼一合,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趙宣卻是輾轉反側的怎麼也難以入睡,他睜着眼睛透過窗子數着皓空上的星子,數得他心裡一團亂。
明日孟氏知曉了這事,還不定要怎樣傷心呢。
想着想着,趙宣便是睡意全無。
同樣的深夜裡,還有一個男人亦是在爲自己的女人憂心。
不過人家可不是爲了個妾室,而是爲了自己深愛的妻子。
李陵看着妻子入睡後,他自顧出了寢殿,接過隨從牽過的馬匹,翻身而上。
靜姝的病情日漸沉重,太醫院的太醫們卻是一直沒有找到病結所在,這讓李陵憂心不已。
李陵將靜姝接到了皇家的一座別苑來養病,而他每日要臨朝聽政,要處理政務,雖然有心,卻也擠不出更多的時間來陪伴愛妻。
“陛下,今日下了雪,您路上一定要當心。”
“照看好皇后。”李陵沉聲吩咐了句,又回頭深情的看了眼靜姝所居的寢宮,這才駕馬而去。
待趕回到皇城,已經是下半夜,李陵顧不上休息,徑直進了御書房。
她坐在龍椅上,拿起龍案上堆着的緊急奏摺專注的批註起來。
這陣子,他已經將大部分事務都交給了內閣輔臣去處置,但有些要緊的大事,還是要他親自拿主意纔可以。
待李陵批閱完奏摺,天方已經破曉,李德全弓腰進來,瞥着李陵熬得猩紅的眼,心疼的勸道:“陛下,您都好幾夜未得安眠了,現下距離上朝還有一個時辰呢,您進去眯一會兒罷。”
李陵放下御筆,邁步進了內間,吩咐道:“半個時辰後喚醒我。”
他躺在牀上,腦子裡浮現的卻都是妻子病弱的模樣。此刻,他心裡對妻子的擔憂,已經讓他顧不得連日來沒有休憩的疲憊。
若是妻子真的再也好不起來了,他該如何是好?
只是想一想,他便覺得心碎欲裂。
這個身經百戰的帝王,頭一次感到無助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