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兩個禮拜,週二是葉落最清閒的日子。
學員們全都去上都電視臺彩排去了,錄音棚人不多,節目素材差不多積累夠了,也沒攝像機盯着。這種愛幹什麼就能幹什麼、想說啥就說啥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葉落都恨不得在自己工作室裡打滾。
趁着一天時間,葉落把樓俊的新專輯歌曲全部搞定,明天自己去上都電視臺錄節目,胡賈寧就能一氣兒把伴奏全做了,然後週四趁學員們還在編曲,樓俊過來一錄,就算完事兒。
自從《原創好歌曲》節目組進駐錄音棚之後,葉落做音樂就跟做賊似得,只能偷偷摸摸,見縫插針。
週二下午,快下班的時候,葉落接到一個電話,一看號碼,丁少陽。
對於這位當今華語樂壇的巨擘,葉落還是非常欽佩和尊重的,雖然這老狐狸寫歌寫不過自己,但畢竟自己腦海裡有一個世界的好歌,丁少陽能做到跟自己勉強抗衡,這份才情足以讓葉落肅然起敬。
如果僅以自己目前的音樂眼界和素養,不借用另一個世界的音樂旋律的話,跟丁少陽比拼,可能形勢就會相反,換成自己勉強抗衡這位音樂天才了。
接起電話,葉落問道:“丁總監,找我什麼事啊?”
“嚯,南方冬天也挺冷啊。”丁少陽在電話那頭道,“剛下飛機,晚飯還沒着落。上次你請我們吃飯,最後不是被王培安截胡了嗎?好了,這次你的機會來了。”
葉落都聽笑了,心道這位丁總監臉皮倒是挺厚的,不過晚上他也沒其他安排,請丁少陽吃頓飯那不叫事兒,於是說道:“好啊,丁總監在哪兒?我來接你。”
“就在機場呢,上都電視臺的車子被我推掉了,懶得去應酬王培安他們,跟他們聊不到一塊兒去,還是跟你聚一聚自在。”丁少陽說道。
“那行,您就在機場等着吧,我馬上就來。”葉落笑道,“不過咱先說好,不準灌我酒。”
“這次不灌你。”丁少陽哈哈大笑。
“那就家裡吃點兒吧,飯店什麼的,太鬧。”葉落建議道。
“行,聽你的。”
掛了電話,葉落穿上外套下樓,順手又撥了電話給陳露,讓她今天晚上多弄幾個菜,然後鑽進自己的商務車,直奔機場。
正值下班高峰期,上都市的交通狀況每到這個時候,開車不比走路快多少,商務車在車流中慢慢挪着。一個多小時之後,天色全黑了,這纔到了二十多公里以外的機場,接上了丁少陽。
丁少陽不是單獨一個人,身邊還跟着一個年輕人,兩人一起上了葉落的車。
那位年輕人看到葉落,神情很尊敬,忙稱呼道:“葉老師,您好。”
“行了,我年紀不比你大,叫名字就行了。你就是李逸鳴吧?”葉落笑着問道。
“正是。”李逸鳴點點頭。
葉落指了指丁少陽:“你師傅什麼情況?番外歌讓你當槍手也就罷了,連個名字都不讓你掛,太過分了。這樣,你來我這兒,待遇我給你提五倍,然後署名權我也給你,你看怎麼樣?”
李逸鳴都聽愣了,心道這牆角挖得也太沒技術含量了,哪有當人面這麼挖的。
丁少陽笑道:“行啊,這小子如果你要,我可以給你。不用工資,管飯就行,你敢不敢要啊?”
“不敢。”葉落搖頭,“不拿錢白乾,不敢要。老丁,你這是往我這兒落棋子啊。”
兩人完全不顧李逸鳴感受地說笑了一陣,看着臉色越來越尷尬的李逸鳴,葉落笑道:“李兄,別往心裡去,我跟你師父,最近錄節目天天掐,現在已經養成一見面就鬥嘴的習慣了。”
李逸鳴點點頭,沒說什麼,丁少陽卻笑道:“小葉,寫歌我可能比你稍微差一點點,但說起鬥嘴,那你就差我太遠了。不過我這次來跟你見面,不是來跟你鬥嘴的。”
“哦,瞭解。”葉落點點頭,“蹭飯嘛,吃人嘴短。”
“去!”丁少陽笑道,“以我丁少陽的臉皮,蹭頓飯還會嘴短?說正事兒。”
“您說。”葉落正了正神色。
丁少陽臉上依然掛笑,淡淡說道:“你知道我接了那個話題引導的活兒吧,我現在發現,這活可不輕鬆啊,雙鬼不擅言辭,八杆子打不出一個屁來。陳天華呢,畢竟和我有同窗之誼,幾十年的交情,有些話我也不好說得太過,所以呢,只好來找你了,節目上要是有什麼問題,你可得幫着我緩緩場。”
聽到這話,葉落笑了,他知道,丁少陽這麼說,不是真的想讓自己緩場,而是變相的告訴自己,節目上說的一些話不要太在意,不要真的因爲什麼話或節目播出後的一些輿論而產生什麼看法,估計是覺得自己年輕不一定明白這些經驗。
這是善意,所以葉落點點頭,認真道:“這個我自省得,倒是讓丁總監費心了。”
“哈哈,你明白就好。”丁少陽大笑一聲,隨後又裝着嚴肅的道:“那我們來說第二件事,你說明天,咱兩聯手把陳天華做掉怎麼樣?”
“呃?”葉落一楞,隨後明白過來,微微一笑道:“這個,可以有。”
旁邊的李逸鳴卻似乎還沒有醒悟,扶了扶眼鏡,一本正經的道:“師父,葉老師,你們這樣不好吧。”
丁少陽無語的掃了李逸鳴一眼,說道:“你啊,爲人處事,還是太拘謹了,所以,不如他。”
李逸鳴當然知道丁少陽嘴裡說的這個他是誰,他看了看葉落,臉上一陣苦笑。
……
週二晚上,葉落設下家宴,爲丁少陽接風洗塵。兩人雖然目前還是對手,但惺惺相惜,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
席間李逸鳴向葉落討教了不少音樂方面的問題,葉落知無不言,但是話卻不多,往往只是一句兩句。
這讓丁少陽很佩服,他舉杯敬了敬葉落,然後一飲而盡,對李逸鳴說道:“逸鳴,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別看這三言兩語,卻句句精妙啊。以後你見到葉落,需行半師之禮。”
葉落被逗樂了,說道:“老丁,這都什麼年代了,還半師之禮,看來我丈母孃說得沒錯,你啊,就是一個大齡文藝男青年。”
“啊?”丁少陽很吃驚,“我的爲人,居然還驚動了小葉你的泰水大人,這個……不太好吧。”
“想哪兒去了你?”葉落對丁少陽爲老不尊的性子大爲頭疼,笑罵一句,接着說道,“我老丈人也是這個款兒。對了,我老丈人是你的樂迷,過兩天,就是他五十歲大壽。這頓飯,你不能白吃,留下首曲子吧,我作爲壽禮,給老丈人賀壽去。”
“好。”丁少陽兩杯酒下肚,微有醉意,倒也不含糊,衝葉落一攤手,“拿樂器來。”
葉落笑了笑,然後看了看虞依依。
葉落放在家裡的樂器,只有樓上那架電鋼琴,連着電腦,搬下來不方便。住在隔壁的虞依依,自從住房條件改善之後,買了不少樂器放在屋裡,丁少陽要樂器,自然是讓虞依依去取。
虞依依是個鬼精靈,葉落一示意,這妮子捂着嘴一邊偷着樂,一邊就去了,不一會兒,拿了件民族樂器過來。
琵琶。
葉落白了虞依依一眼,心裡明白,這是這丫頭在調皮搗蛋,要難爲一下丁少陽。
琵琶這件樂器,一般人是玩不了的。現在市面上的音樂人,會吉他鋼琴,那是爛大街的,會吹個笛子拉個二胡,也不稀奇。但是琵琶,號爲“彈撥樂器首座”,指法要專門學,會的人很少。
丁少陽接過虞依依拿來的琵琶,輕輕拍了拍琴身,笑道:“整塊兒新紅木,湊合能彈。”
虞依依一聽丁少陽這麼說,臉色一怔,心裡一緊,馬上明白,這是遇上行家了。
琵琶的背板,最好的當然是紫檀,但是紫檀大料太少,多爲三四塊拼湊而成,初時音色最妙,但用久了一旦脫膠,音色就會稍遜。
紫檀之後,是老紅木和新紅木,紅木大料多,所以紅布背板都是一整塊兒的。新老紅木做背板,音色差不多,但是老紅木貴,新紅木實在。
以紅木爲背板,白牛角做的山口、六相、鳳枕,這把琵琶,也算是高檔貨色了,丁少陽很滿意,然後對虞依依笑道:“丫頭,別當我外行,指甲呢?”
虞依依吐了吐舌頭,又跑隔壁取指甲去了。
所謂指甲,就是假指甲,近代琵琶用上金屬弦之後,用手愣彈,手指受不了,一般都會戴假指甲。
葉落笑道:“沒想到老丁你還會琵琶。”
“我師父是北派琵琶‘直隸派’傳人。”李逸鳴微微笑道,“最擅文武曲。”
葉落雖然不會彈琵琶,但是樂器的知識儲備不缺,他知道傳統琵琶曲,分武曲、文曲以及文武曲三種。武曲着重右手的演奏技巧和力量,文曲注重左手技巧的表達。而文武曲,就是兩者兼得。
丁少陽先是定了定弦,等虞依依取來假指甲,他右手套上之後,藉着酒意,開始撥絃彈奏。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丁少陽先是來了一首古曲《陽關道》,一曲彈罷滿堂叫好。
琵琶的演奏好壞,葉落不是行家,就輕聲問了一下虞依依:“老丁什麼水平?”
虞依依此時已經面如土色,嘟囔道:“比我強太多了,我感覺他彈琵琶,跟宋嫣彈鋼琴差不多。”
葉落點點頭,然後說道:“老丁,別用老曲子糊弄我,來首新的,久聞你現場出曲,當世一絕,讓我開開眼吧?”
丁少陽灑然笑道:“當然會彈新曲子,剛纔只是好久沒彈了,練練手。葉落,酒給我滿上。”
葉落微微一笑,對身邊的楚沫兒說道:“沫兒,去拿攝像機來。”
說完,葉落起身,親自給丁少陽斟滿酒。丁少陽舉杯一飲而盡,隨後開始低頭思索。
楚沫兒拿了攝像機,很快就架在丁少陽面前。
丁少陽思慮妥當之後,問楚沫兒道:“楚小姐,敢問令尊尊號?”
“楚文軒。”楚沫兒答道。
丁少陽點點頭,隨後對攝像機抱了抱拳,朗聲說道:“文軒兄,小弟丁少陽。今日受葉落所託,彈奏一曲,爲你賀壽。願你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小弟獻醜了。”
說完,丁少陽開始彈奏。
新曲子,說來就來,指法毫無凝滯,初時雄壯慷慨、氣魄宏大,之後又轉爲細膩輕巧、幽雅抒情,最後,兩者兼得,如珠落玉盤一般。文武曲之精髓,盡在丁少陽雙手之間。
一曲彈罷,又是滿堂喝彩!
聽着這首臨場創作的琵琶曲,葉落點頭不止,心中既高興,又警惕。
高興的是,岳父大人的壽禮有了。
警惕的是,這個狀態的丁少陽,可堪一戰。導師決戰,自己不可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