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父皇斥道。
“皇兄——”
姑姑被斥,仍舊憤憤不平,但父皇並未給她說話的機會,反而讓我不得無禮。姑姑欲向母后求救,母后卻只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父皇輕咳一聲,道:“靜女雖是一國公主,但年紀尚小。此事仔細算來,無非就是小兒女打鬧。兩位愛卿無須介懷,都回吧!”
得了父皇的話,秦思遠與王剛都鬆了一口氣。
王剛自發現我當時亦在場就已嚇了一身冷汗,這會兒又聽父皇這麼說,慌忙跪安,與秦思遠他們一同離去。
這麼久的一場好戲,最終不過得了我父皇一句“小兒女打鬧”。
且不說這事兒本身的錯並不在秦思遠與王剛二人,他們一個是戰功累累的將軍,在外名聲一直很好;一個是朝廷重臣,官拜吏部尚書,並非說動就能動的。
我其實早就預料到這種結局,故而接受的心平氣和,但姑姑不然。
姑姑在聽了父皇的話後,摔了一個上等蜜釉龍紋彩瓷杯,怒氣衝衝出了皇城,不願再多留片刻。
母后嘆息了聲,追了出去。
有母后在,我自是無須擔心姑姑的。
父皇思量了片刻,對我說道:“靜女,公主就該有公主的樣子。你既受了傷,就先好好休息吧!”
晏卿書嬉皮笑臉,厚着臉皮湊上前去,道:“舅舅,孩兒渾身是傷,只怕傷得不輕,就讓孩兒留在宮裡和靜女一道養傷吧!”
我聞言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他雖有些狼狽,但大多是皮外傷,哪需要養傷?
父皇顯得也看得出來,只是對着晏卿書那無賴的模樣,素來疼他的父皇嘆息了聲,也便遂了他的意。
待父皇一走,我趕忙上前扶起地上的阿蠻。
阿蠻在地上跪了這麼久,雙膝都在顫抖。她委屈不已,問道:“公主,難道就這麼放過那個王元慶嗎?”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兒,安撫道:“下次咱們再見了他,讓侍衛們痛打他一頓泄氣便是了。”
阿蠻嘟嘴,雖不情願卻也未再說什麼。
這麼折騰了一天,着實累了,讓宮人帶阿蠻下去休息後,我揮退了欲言又止的常無憂,終於落了個清靜。
這一夜我睡的極爲不踏實,總會不經意的壓倒受傷的那隻手臂,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我當日發生的事。
許是過往當真太過刻骨銘心,每每見了秦昀,總會想起從前,從前的好,從前的不好。
秦昀他,當真是我的噩夢。
第十八章 別離曲
半個月後,初秋,原本青翠欲滴的綠葉已經開始漸漸變黃,風沙沙一吹,便要輕然飄落。老太傅入秋後身體不甚好,我手臂脫臼尚未復原,索性就停了課,只是佈置了大篇大篇的書冊命我多看,又嚶嚀叮囑我即便是養傷也不得輕易放鬆,切記好生向學。
我看了半個時辰書便覺得有些不耐,索性起身在挽秀宮內四處走動了一番。
秋意漸濃,卻絲毫不影響宮人們的好心情,閒暇時,挽秀宮的宮婢們三三兩兩約作一團跑去樹下鬥葉子,倒也自娛自樂。
“公主公主,大喜啊!”阿蠻人未到聲先到,興沖沖來到我面前。
“何喜之有?”我不解。
阿蠻道:“奴婢聽聞,今日早朝,王大人犯了大不敬之罪,皇上罪責全家,若非秦大人爲他求情,他早已身首異處。”
“哦?後來呢?”我挑眉。
“皇上雖免了他的死罪,卻削了他的官職,流放到荊州了。”阿蠻喜形於色。
我笑了笑,調侃道:“阿蠻,你這小道消息倒是越來越靈通了。”
阿蠻臉一紅,諾諾說不出話。
我又逗了她幾句,逗的阿蠻直跺腳離去後放聲大笑。
近來呆在宮中養傷的晏卿書不知何時到來,沒好氣的敲了敲我的腦袋,道:“一雪前恥,感覺如何?”
他話中所指的意思我當然明白,我也不否認,嘿嘿笑了兩聲,道:“姑姑近來如何?”
“氣的連皇后娘娘設宴都稱病不肯入宮,你說呢?”晏卿書爲自己倒了茶水,笑道。
看來姑姑氣的不輕。
我輕笑了幾聲。只要今日的事兒聽在姑姑耳中,“良藥”入口,必定藥到病除。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傍晚十分邊關傳來了急報,道是北邊蠻夷擾境,舉國震怒。朝中即刻頒佈了聖旨,命秦思遠兩日後帶大軍前往北邊去守衛邊境。
這本也沒什麼,只是父皇一句“秦昀也大了,是時候好好歷練一番”,秦思遠便打定主意帶上秦昀一起前往邊境。
若非次日秦夫人入宮求見母后,我也不會知道這事兒。
因我與秦昀之間的事兒,對秦夫人有些避諱,遂未去椒房殿,反而懶洋洋的趴在躺椅上聽樂伎彈琴。
但有些人很逗,你越不想去招惹,他偏就越往你身邊靠。這琴才聽了半曲,挽秀宮的宮人便前來稟報,道是秦昀求見。
秦昀?呵,真不知趣!
阿蠻問我,見,還是不見。
這個問題我也在想。
見,還是不見?
阿蠻等了半晌,也不見我發話,急躁的她耐不住開口問道:“公主,您到底見還是不見?”
其實我心下早已有了主意。
見,自然是見。
但就是見,也得涼上秦昀一會兒。他說見就能見,當我是砧板上的肉麼?若我涼他一陣他便離開,那更好,省得見了鬧心。
不知是不是我這下馬威不夠力道,秦昀居然如此耐性的頂着寒意等了這麼半晌,讓我吃驚不已。
又過了半晌,我看時候差不多了,便讓宮人去將請人,不消片刻,便見宮人領着秦昀走了進來。
秦昀入內,見四周一片歌舞昇平,皺了皺眉頭。這一幕自是落入我的眼中,我心知他此時怕是十分不屑,卻因他此番識相沒亂說話,倒也未想與他計較。
讓我驚訝的是,平素對我冷眼以待的秦昀,今日見了我,竟恭恭敬敬的與我見禮請安,雖說不上巴結,但那態度較之以往真真是好上太多。
人家既然表面功夫做到了,我也不能失禮,遂大方的給他看座。我暗暗打量秦昀,他此番無事獻殷勤,想來是有求與我,只不過他尚未開口,我亦未猜到這是爲了哪般。
我含住阿蠻精心剝皮之後送到我嘴邊的黑玉葡萄,看向秦昀,和煦的說道:“他們今日這歌舞排得極好,少將軍覺得呢?”
秦昀素來不喜這些,敷衍道:“確是不錯。”
我心下更加確定他此番有求於我。
我不由得蹙眉,心想,他不會是不想與秦將軍一同出征,所以來求我在父皇面前說幾句好話恩准他留京吧?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日前來所謂何事?”猜心思是極累的活計,我無意與他拐彎抹角,遂揮退了四下宮人,只留下阿蠻在身邊伺候。
秦昀望了我一眼,竟撩起外袍下襬,單膝跪了下去,讓我頓時呆愣。
待回過神來,我撇了撇嘴角,也未讓他起身,只道:“有話就直說吧,本宮向來討厭拐彎抹角。”
秦昀低頭悶聲片刻,略帶遲疑的開口,道:“懇請公主讓我見棋染一面。”
身側的阿蠻好似怕我動怒,顯得有些侷促不安。秦昀跪着沒有擡頭,我沉默不語,氣氛顯得有些僵凝。
“本宮若放任棋染與你私會,定會淪爲這後宮中的笑柄。這不僅關乎我挽秀宮的臉面,還關乎我母后的臉面,你說,本宮爲何要幫你?”我似笑非笑,“你走吧,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秦昀卻不肯起身,仍跪在那兒。
阿蠻於心不忍,低聲道:“公主,這麼讓他跪着也不是個辦法呀……”
我心頭五味陳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男兒膝下有黃金,秦昀此番放下身段的來求我,竟只是爲了見棋染一面,這與我原先的猜想差了十萬八千里。我所認識的秦昀,一直都以國爲先,絕非現在這般兒女情長的。
棋染當真那麼重要麼?
我越想心頭越難受,連宮人新送上的好茶也咽不下去,小半刻後,問秦昀:“本宮很好奇,這世上貌美如花的女子如此之多,棋染到底是什麼地方入了你的眼?”
若是美貌,這世上貌美的女子多如繁花,秦昀年紀雖不大,卻也見過不少。若是溫婉可人,棋染平日雖安分,但這四字她當真稱不上。我着實想不出她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如癡如狂。
我忽又想起了什麼,不待秦昀回答就說道:“本宮也只是好奇,你大可不必回答。”
出乎我意料的是,秦昀竟開了尊口,答道:“她是我見過最爲善良而不貪圖富貴的女子。”
“善良?”這答案讓我心頭嗤笑不已。
“是。”秦昀道:“能來後宮赴宴的多是有品級的夫人及千金,早前兮兮遇難得她所救,她卻救人不留名。而後兮兮在宮中迷路,她認出了兮兮,卻仍未言明身份,好在兮兮認出了她。饒是如此,她仍是謝絕了王府的重賞,無慾無求。這世上美貌的女子多如繁星,卻多暗藏心計,心思歹毒者甚,她們無一人能和棋染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