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心狠且手辣

而那朝鳳一句句的罵,落入陳嬌的耳中,卻也是說不出的舒暢。

自己吃了個暗虧,無論是王珠算計,還是陳後心思,總是落得沒臉,連愛女也是從此被軟禁。如今陳嬌自己雖不能做什麼,卻能看着這小妾爲她出那麼一口氣。

王珠再手腕厲害,會替陳後爭風又如何?如今還不是仍然被罵得狗血噴頭,名聲掃地。

什麼純孝女子?狗屁!

陳嬌捏着自己手掌中的帕兒,卻也是不覺慢慢的收緊,面頰更透出了幽幽冷色。

而船上的葉靈犀,卻不覺輕品茶水,心裡舒坦得緊。

這不過是雕蟲小技,一點也不算如何。只是稍微給了那點顏色看看。

敢跟自己爭男人,這不過是小小手段,根本也不算什麼。

所以自己縱然是懶得下去,卻也是總會添了那小小的手段,讓王珠不痛快。

葉靈犀面上頓時浮起了絲絲冷笑,什麼王珠,那可不過是螻蟻一般的人物,又算什麼。

楊煉卻不覺眸色流轉,心裡從來沒那麼惱怒過。

他不動聲色,掃過了一張張面頰,這些人都是在瞧自己笑話,瞧着這個美妾落自己顏面。楊煉脣角噙着一絲冷笑,自己爲何居然瞧中這個貨色?

楊夫人固然不喜王珠,可見到自己親兒受辱,卻也是不由得火冒三丈。

楊夫人不覺冷笑:“朝鳳,你原本是我那府中丫鬟,見你老實本分,卻方纔讓你侍候。你自己不肯飲下那逼子湯,卻污衊我兒,污衊九公主,可真真兒刁滑。”

不待朝鳳分辨,楊夫人按住了手腕上的翡翠鐲子,便命楊家的家丁準備將朝鳳捉住扯開。

王珠卻輕輕往前踏了一步,柔語溫順:“楊夫人且慢,我並未命人將這小妾落胎,此事若不分辨明白,豈不是有辱大夏皇室的聲譽?”

楊夫人面上微微尷尬,一時卻不知如何自處。她心裡卻怨怪上王珠,只覺得王珠好生不知趣兒。這個公主,必定是刁蠻慣了,故而受不得一點點的委屈。可是王珠只圖痛快,只會將自己臉皮作踐得更厲害。她要作踐自己臉皮也還罷了,可卻連累自己兒子十分丟臉。

一想到了這裡,楊夫人卻不覺添了幾分惱怒。

雖如此,楊夫人卻敢怒不敢言。

朝鳳眼睛裡流轉了森森恨意,卻暗笑王珠是徒勞無功。

那墮胎藥,是自己生生落下來的,是自己染的血。

這個孩子,與其讓楊煉生生打下去,還不如自己下手。

而朝鳳眼底更流轉了那一時血腥之氣,面頰冷冷,眸子生輝。

“九公主,就算我出身卑賤,楊家也絕不肯幫襯於我,楊郎也抵不過你的淫威,既是如此,妾身也是寧可一死。含羞忍辱。若非你處處逼迫,妾身難道就不妾能安安分分做一個妾,難道就非得拼死污衊不成?”

而朝鳳眼底更有濃濃恨意!

若非楊煉將自己徹底無視,自己何至於如此?

王珠輕紗之下,一雙眸子宛如寒水,冷冷淡淡的:“既是如此,不若請隨行御醫爲你看診。”

朝鳳眼見王珠不肯死心,卻也是不以爲意。

王珠根本不知自己曾經有孕,故而不肯相信此事。

說不定她還以爲,自己假裝有孕,有意陷害。卻不知曉,自己確確實實,是有孕在身!

想到了此處,朝鳳眼底更流轉一絲狠意。

既然是如此,自己再狠狠推王珠要一把。

什麼大夏公主,金枝玉葉?她的男人,還不是會偷腥嚐鮮,還未成婚就送個孩子。

王珠眸子冷了冷,面紗下的脣瓣卻忽而綻放了一絲冷漠無比的笑容。

隨行御醫診斷一番,卻不覺皺眉:“這位婢女確實未曾有孕,只不過腹中曾長瘤子,又吃了什麼大寒的藥物,所以方纔血流不止,這般駭人。”

王珠卻眉宇溫柔,柔聲輕嘆了一口氣,不覺說道:“原來是一場誤會,既然如此,還是身子要緊,瞧來還是扶下去用些藥吧。”

朝鳳臉蛋兒揚了揚,誤會?哪裡有什麼誤會?

王珠這樣子拙劣的手段,莫非將在場的人紛紛當傻子不成?

一想到了此處,朝鳳更尖銳無比的說道:“九公主,你把人當傻子不成,此時此地,你命宮中御醫爲你撒謊,不過是粉飾你的名聲。”

王珠淡淡的嘆了口氣:“楊夫人,我想不到你們府上的婢女居然是有瘋癲之疾,既然是這樣子,實在不應該怪她了。”

楊夫人唯唯諾諾,卻不知如何言語。

王珠此言,確實也十分可笑。

然而楊煉卻不覺死死的盯住了王珠,那鋒銳眼神似要穿透王珠面紗,將王珠看得更清楚一些。

王珠語調之中,卻不覺有絲絲的悲憫:“既然如此,讓兗州主事請當地名醫瞧一瞧,我從未做過這等事情,又如何會害了你那腹中的孩兒?只是你身子不好,如此僵持,未免有些可憐。”

王珠嗓音絲絲微柔,流轉一股子悲憫:“爲我王珠,原本也是不必這樣子的麻煩。然而此事關係大夏皇室臉面,珠兒也是不敢怠慢。”

衆人眼中王珠許也是出事狠辣,然而見她容色淡然,驀然遇見這般事情卻也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卻也確實流露幾分鎮定的風韻。

朝鳳那張絕美面孔之上,一雙眸子卻不覺隱隱透出了幾許怨毒。

都到了這個時候,王珠卻並沒有慌亂的樣子,這不覺讓朝鳳是焦躁。她甚至想要跳過來,親自撕開王珠那看似鎮定的面容,讓王珠流露出那驚慌失措的模樣。

也不多時,幾名老者也盡數前來,無不是兗州名醫。

也許是因爲當衆檢查這等尷尬事情,這幾名老者無不是有些微微忐忑。

眼見王珠鎮定自若,朝鳳內心驀然流轉了幾許的慌亂。

可仔細想想,王珠再神通廣大,也算不到自己會落胎陷害。

可能王珠以爲自己是假孕,所以方纔是如此的氣定神閒,認定自己必定是那等作假。

豈知自己陷害是真,沒了孩子也是真。

想到了這裡,朝鳳的內心頓時也是不覺定了定。

等到撕破王珠臉皮,看王珠又如何立足?

然而等給朝鳳檢查完畢,這幾名大夫也是紛紛舒展眉頭。

“這個女子確實也沒曾懷孕。”

“不錯,她不過是腹中生過一個肉瘤,故而食慾不振,嘔吐不止。然而卻並非當真有孕!”

“是這女子服用了什麼十分烈性的寒性之藥,故而下面方纔是流血不止。”

這言語與方纔御醫如出一轍,衆人頓時也是信了。

算計也好,陷害也罷,這幾個大夫都是兗州的名醫,更是兗州的土著。

九公主初來乍到,又如何能做到衆口一詞?

看來這個楊家的美妾,卻也是並沒有懷孕。

楊夫人不知內情,頓時鬆了口氣,內心叫了一聲阿彌陀佛。

沒有懷孕,這倒是好了。

可楊薰卻一臉驚愕,甚至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朝鳳有孕,她自然知曉,甚至請大夫反覆診脈,絕不會有錯。這最普通的喜脈,大夫又如何會診斷不出來呢?

怎麼現在又變得沒有懷孕了?

楊薰都已然是如此,朝鳳更是覺得一場噩夢,不可思議。

自己分明是有孕在身,又如何會說變就變?

已經接連請大夫瞧過,可那都是衆口一詞,莫非王珠還能都一一收買不成?

還是王珠刻意讓自己吞下什麼藥物,讓別人覺得自己脈象瞧來,並未懷孕?

“是你們,你們一個個都被九公主收買了吧,你們都是幫着王珠那個賤人說話!”

朝鳳眼睛已經是染上了一層血紅之色,森然無比的看着眼前這些人!

她恨,可又萬般困惑。

同春堂的大夫黃春卻不覺皺眉,甚至伸手,輕輕撫摸自己下巴鬍鬚:“這位姑娘此言差矣,我等第一次見面,就是九公主也是如此。既然是這個樣子,何談什麼作假?”

朝鳳想要指證,可此時此刻,這份指證卻也是頓時顯得是那般無力了。

別的且也是不必說了,給她看診的大夫也絕不止一位,這九公主哪裡能有這般大本事。

王珠幽幽嘆了口氣:“看來,你是實在想要替楊公子生個孩子,故而腦子也糊塗起來。只可惜到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委實令人覺得十分可惜。”

朝鳳尖聲說道:“我沒有,我分明懷了孩子,是你,若非你王珠,我的孩子卻怎麼會沒有?”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來,血腥味濃濃,更宛如瘋婦。

王珠眼波流轉,似十分惋惜:“既然如此,你總該找一個,能證明你當真懷孕的人,否則,恐怕你還是不要做什麼白日夢。”

王珠的話似乎提點了朝鳳,使得朝鳳驀然死死的朝着楊薰望了過去!

楊薰寒毛直豎,她自然也並不怕朝鳳,可是卻生怕被扯出來。

只盼朝鳳沒那麼愚蠢,這賤人不會拉自己下水。

然而朝鳳卻已然是死死盯住了她,並且飛快撲到了楊薰跟前,死死的扯住了她的裙襬:“二小姐,你知道的,你能替我證明,我當真是有懷孕的,我,我當真有孩子的!”

原本楊薰是想要好好看戲,又如何能想得到自己居然成爲關注焦點。

王珠忽而微微一笑,眸光淺淺。

楊薰一咬牙,驀然一把將她給推開。

“你胡說什麼話兒,你說的話,我什麼都不知道。”

朝鳳如今容色惶恐猙獰,臉頰上沾染了幾許鮮血,她雖然仍然只是個弱女子,卻莫名的令人心驚起來。就連楊薰,觸及對方那雙狂熱的眸子,卻也不覺有些心驚。

朝鳳被推開了些許,卻也是仍然禁不住再次給撲了過去。

此時此刻,楊薰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唯獨楊薰,方纔能證明自己並沒有說謊!

更不必提,此時此刻,一道屬於楊煉的森然眸光不覺掠來,讓楊薰頓時打了個寒顫!

身爲親妹妹,卻是比旁人多瞭解楊煉幾分。

既是如此,也更是知曉,眼前的楊煉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她不覺咬牙,確實也是頗爲可恨。

原本那一樁神不知鬼不覺之事,居然是扯到面前。

然而如今楊薰宛如朝鳳一根救命稻草,朝鳳又怎生肯放?

她死死的扯住了朝鳳的衣衫,悽然欲絕:“二小姐,整個楊家唯獨你是個好人,是你保住我腹中孩子,公子對我薄情,你也是處處爲我出頭。你心腸好,如今那九公主一手遮天,你告訴大家,我,我是當真有孩子的。”

楊薰下意識的掃過了楊煉臉頰,卻見楊煉額頭一枚紅痣鮮潤欲滴,卻森森的朝着楊薰一笑。

而這點笑容,頓時不覺讓楊薰打了個寒顫!

耳邊,卻聽到了王珠有些訝然的溫潤嗓音:“二小姐,爲何這婢女卻說你曾經照顧過她?這可是於理不合啊。”

聽到王珠如此言語,楊薰卻不覺心中暗惱。

王珠,王珠——

她委實可恨啊!

這不是當衆更狠狠踩了自己一腳。

可旋即王珠卻話鋒一轉,恍然大悟說道:“必定是這個婢女,早就神智不清楚,已經瘋掉了,所以胡言亂語。她分明沒有孩子,二小姐又怎麼會爲她而保胎了。”

朝鳳瘋了?

這是王珠再次提及這樁事情。

方纔無人留意,如今卻也是惹得在場的人也若有所思。

這個美婢,莫非當真是個瘋子?

而楊薰也宛如抓到了什麼頭緒,頓時也是眼前一亮。

不錯,這賤婢必定是瘋了!方纔好像一條瘋狗一樣撲到自己跟前隨口污衊。

楊薰運足了力氣,用盡那吃奶的勁兒,朝着朝鳳那張充滿期待的臉頰,狠狠的抽下去。

啪的一下清脆耳光聲響,朝鳳也是順勢倒在了一邊。

楊薰頓時也是如受驚的兔子躲在了楊夫人的身後,帶着哭腔說道:“母親,女兒好生委屈,這個朝鳳說的什麼事情,簡直是莫名其妙。她先侮辱九公主,然後莫名其妙的將那一盆污水潑在了我的身上。女兒,女兒當真是不知曉如何自處啊!她,她當真是瘋了。”

打人的分明是她,然而楊薰卻是嗚嗚的哭起來,仿若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楊夫人輕輕撫摸女兒的肩膀,卻也是不覺說道:“不錯,一個腦子不清楚,想飛上枝頭當鳳凰想瘋了的女人,居然如此污衊九公主,如此污衊楊家,當真是可憐了九公主這金枝玉葉。”

而朝鳳也不顧自己腹部的劇痛,不覺尖聲嚷嚷:“我沒有瘋,根本沒有瘋呀。你們一個個,分明都是污衊於我。你們,你們都是要害我。”

她手指指着自己豐潤的胸口,悽然說道:“我當真懷了公子的孩子,好不容易懷上的,他們餵了我的藥,然後每次我都吐出來。”

朝鳳這樣子的控訴,只因爲她想讓別人相信,自己確實是已經懷上過的。

然而她卻並不知曉,她這般模樣,在別人眼中,更是近乎瘋癲!

就連那張藻,此刻也不覺細思,這個美妾指不定是瘋掉了。

朝鳳字字句句都是實話,可偏生沒人相信。

王珠垂頭,瞧着自己雪白的手指:“既然是瘋了,那就帶下去好生看病,衝撞之事,那也不必計較。”

賀蘭知頓時也不覺湊向前去:“都是我不是,處置不當,方纔讓這般不相干的人衝撞了公主。”

王珠眼波流轉,卻不覺輕掃了一旁的張藻一眼。

因爲陳嬌母女的關係,王珠對賀蘭知也不置可否,可說到通透,卻遠比這個張藻通透。

張藻也臉一熱,若細細論來,原本合該自個兒將那朝鳳給攔住,免得引起騷亂。

可那朝鳳,是楊家的妾,他自認這不過是內宅的爭風吃醋,所以也是不想插手。

可如今證明朝鳳是瘋癲,自然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已經有人捉住了朝鳳,可朝鳳看着王珠背影,眼底卻也是流轉深深的怨毒!

“王珠,是你算計我,是你讓我沒了孩子!”

“爲什麼,我明明有孕,孩子到哪裡去了?”

可如今她已經被認爲是瘋癲,既然是如此,任由朝鳳如何嘶吼,卻也是無人理會的。

葉家商船之上,林墨初輕輕攏起了簾子,眉宇卻甚是悲憫。

葉靈溪也沒想到結局會如此,面色卻不覺有些難看。

照她想來,此事原本合該王珠出乖露醜,怎麼卻不是這般呢?

朝鳳仍然是哭得梨花帶雨——

這種灰塵一般的人,葉靈溪原本也不會在意的。

可不知爲什麼,葉靈溪內心之中,卻忽而禁不住一陣煩躁。

林墨初忽而輕柔:“當真是可憐,這個女子無論說什麼話兒,都是沒有用了,楊家也是容不得她。將心比心,若這般被算計的人是小姐你,小姐可知是何等感覺?”

然而林墨初這般言語,卻頓時讓葉靈溪目露不屑!

“與她一般?當真是可笑之極。她是什麼人,我又是誰?王珠算計一個妾而已,難道還能將我如何?”

葉靈溪美豔的眉宇之中流轉了一絲忿怒,面頰上卻頓生惱恨之意。

可也許是朝鳳那嗓音實在是太過於淒厲,葉靈溪內心之中煩躁之意卻更加深了一些。

教唆楊薰,自己是乾乾淨淨的。

這次沒算計到王珠,是她將王珠小瞧了些。

可是,那又如何?

最初也不過是給王珠一個下馬威而已,王珠不過破了個小小的局,林墨初居然是嘲諷有加。

莫非林墨初也是有意針對自己?

葉靈溪俏臉上流轉了幾許的不快,冷冷的看着林墨初。

然而林墨初卻全沒留意這位葉家大小姐,他看着王珠,眼睛裡不覺有濃濃的興趣。

從他第一次見到王珠,就知道這個公主絕不簡單。

流言蜚語也罷,其他也罷,林墨初只相信屬於自己的直覺。

那朝鳳亦然被捂住了嘴脣,被死死的拖走。

地上一團團的血污,瞧着也是觸目驚心。

也不知是否太過於不甘,朝鳳這一個纖弱女子,居然是奮力掙脫,不覺掙扎到了楊煉面前。

對於楊薰,朝鳳已然是死了心。

想到了從前楊煉對自己的柔情蜜意,想到了以後自己的悲慘命運,朝鳳卻忍不住想要懇求,想要得到一絲解脫的機會。

“公子,公子,求你念着曾經的情分,求你救救我。”

楊煉卻也是冷眼旁觀,不置可否,脣角卻不覺綻放了一絲冷冷的笑容。

這個女人,她還有臉求情,當衆給自己沒臉,他也是恨不得將這女子千刀萬剮。

朝鳳原本哭得稀里嘩啦,如今觸及楊煉眼底的森然,卻頓時打了個寒顫,不覺手掌一軟。

侍衛已經趕過來,將朝鳳給生生撤走。

朝鳳渾渾噩噩的,再無反抗。

她掙扎又有什麼用呢?自己已經是一顆沒有用的棋子,人人都說自己是瘋子。

等到朝鳳離去,楊煉方纔彎下身,拂去了朝鳳手掌抓住自己衣衫落下的污穢。

他知道朝鳳沒有瘋,也確實爲自己懷過孩子,可那又如何?只有這樣子,方纔能解除自己心頭之恨。

想到了這裡,楊煉不覺輕輕望向了王珠。

莫非這一切,都是王珠所安排的?

若是如此,王珠安排的,可謂合極了自己的胃口。將這等賤人狠狠的踩到了地上,那樣子方纔是痛快無比的。而且明着,自己還乾乾淨淨,不落一點污穢。

王珠這般行事,竟好似像極了自己的風格。

一時之間,楊煉內心百感交集,卻也有些不是滋味。

而王珠那一襲紅衣,更如豔麗的火焰,生生灼傷了自己的雙眸。那般妖豔的紅色,分明是如此的嬌豔,卻又透出了幾許的神秘的味道。

明明是一朵絕毒的花兒,卻偏生在自己面前總是怯弱弱的樣兒。

也許是王珠欲擒故縱,然而無可否認,這確實是引起楊煉的興趣。

人前王珠也是沒有對楊家之人有什麼親切,只淺淺含笑,繼續應酬。

兗州氣候溫潤,土地肥沃,水路陸路俱是通順,縱然不比江南一帶秀潤多情,也算得上是那等靈秀之地。就連那白雲書院,也是立於兗州。這西南之地不如江南那般容易中舉,而西南學府之地,則正可推舉這兗州白雲書院。

如今朝中西南出身的官員,大部分都是從這白雲書院讀書讀出來的。

既然當地讀書人多,想來這地方官員也會受幾分掣肘。

王珠輕攏髮絲,眼底不覺流轉幽幽光彩。

賀蘭知容貌儒雅,談笑風生,不但對王珠頗爲親切,還爲王珠引薦兗州官員。

再來則是當地的豪強,首推當然是兗州的陳家。如今兗州知府賀蘭知,據說都是因爲依附陳家方纔能坐穩這個位置。許多賀蘭知處置不了的事情,陳家一封帖子也更爲管用。故而陳嬌這個正房夫人的位置可謂穩如泰山,宛如衆星捧月一般——

王珠想到了這裡,不覺也是微微冷笑。

陳嬌的父親陳淵是陳家長房之主,更是陳家家主,也有寧國公的封號。是因當初平定清王叛亂,故而方纔得到國公的封號。而陳淵之妻寧氏,則是如今陳家的老祖宗,在陳家後宅有那說一不二的生殺大權。

陳家是當地大族,其餘各房有功名做官的比比皆是。

更不必提,就連一個陳家的絕戶女,居然也是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如今風頭在兗州更沒誰能比。

陳嬌既然是長房嫡女,難怪養出那般眼界,還在皇后跟前招搖。

今日寧國公陳淵也是到了,原本要給王珠見禮,王珠卻也是不肯,立刻推脫過去。

陳淵略讓了讓,實則也是並未十分要求。

雖然君臣有別,然而陳淵也算是王珠長輩,若王珠受了這禮,也未免顯得太張揚了。

接着引薦則是蕭家家主蕭雲。蕭家如何,王珠也略略從卷宗之中知曉一些。

而在陳家以軍功崛起之前,兗州的地方豪強原本是蕭家。

蕭家祖上曾經也是官宦出身,只是之後子孫並不爭氣,上不能繼承祖上爵位,下不能自己博得功名,聲勢也漸漸壓下來了。這一任蕭家的家主蕭雲不過是舉人出身,五品虛職,據說也是花銀子弄的,只爲面子上好看。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縱然是如此,蕭家在兗州底蘊頗豐,仍然不失爲富貴人家。

蕭雲的獨子蕭景更是喜愛經商,不將功名放在心上。據說如今蕭家籌謀給蕭景娶一個官宦人家的女兒,也好多條門路。

蕭雲也還罷了,那蕭景雖然禮數週全,卻禁不住直勾勾的看着王珠,似對王珠頗爲好奇。

至於這兗州晏家,今日王珠卻並未見着。

若非刻意探聽,從前王珠只聽聞晏家小侯爺惡霸紈絝的名聲,怎麼會想得到縉雲侯離開京城所定居的老家居然是兗州。

晏侯爺當年勇武無雙,被稱爲夏國戰神,之後的白將軍也遠遠不如。正因爲他功勳了得,故而被封爲縉雲侯,風頭一時無二。只可惜他春秋鼎盛的時候,雙眼忽而就盲了,這些年來空有爵位,卻是十分低調,也不怎麼見人。

曾經縉雲侯手掌西南兵權,是何等厲害人物,如今卻幽幽獨居,並不見人。

饒是如此,任他如何低調,以他爵位也能在兗州這一畝三分地上壓一壓。

提到縉雲侯,王珠頓時就想到了晏修。

那日燈會之上,晏修的側影十分美妙,可誰能想得到他居然是個紈絝子弟呢。

王珠想起對方送自己那讓人哭笑不得的兔子花燈,忍不住輕翹脣瓣,頗爲不屑。

前世也聽聞這位小侯爺是如何的可恨,在京城居然也是鬧得人仰馬翻,讓無數人恨得咬牙切齒。可實則如今縉雲侯已然是失勢,料來晏修鬧一鬧,無非是些小把戲,並未驚動一些真正有權柄的人。否則這個晏修,是不會到如今仍然是安然無恙的。

不過今日晏修並未到此,王珠也是沒見到晏家人。

這麼大的架子,王珠冷冷一笑,越發厭惡這晏家紈絝。

拋卻這些官宦人家,如今兗州最有財勢三家分別是江、周、韓三家。

明着這三傢俱是商戶,財帛頗豐,然而實則必定暗中與官府有所勾結。

若非如此,恐也不能立足。

至於那幕後之人,盤根糾結,一時卻也是並不能深究。

兗州是西南重鎮,故而這三家商戶放眼整個西南,也是數一數二,也算得上當地巨賈。

然而這些巨賈,放在王珠這大夏公主面前,卻也是不算如何。

賀蘭知雖會介紹一二,卻也省略許多。

實則今日能見王珠的,哪個不是兗州有頭有臉的人物?可是就是這三家商戶,也只略略提了提,其餘的人連在王珠面前報名字都是不配。

這三家家主,王珠也獨獨留意那江餘幾眼。

對方人到中年,卻也是十分儒雅俊美,竟然是個翩翩美男子。如今這般年紀,江餘更多了幾分成熟風韻。

王珠也好生感慨,單單看這一張臉,實在也跟什麼衣冠禽獸沾不上邊際。

對方朝着王珠微微一笑,顯得頗爲親善,王珠也是略略點點頭。

楊煉卻不覺追尋王珠的身影,今日王珠初來兗州,她的風儀可謂是無可挑剔。

就算被朝鳳這麼鬧一鬧,王珠仍然是未受到那絲毫的影響。

這個九公主,倒是頗給自己欣喜。

想到了這裡,楊煉眸色更爲幽深。

他容貌清俊綺麗,額頭上那一顆紅痣卻也是越發鮮潤,仿若要滴出血也似。

一番應酬之後,隊伍也是直去設在兗州的木蘭行宮。

蕭家的嫡子蕭景卻輕輕拍拍塵土,有些不快撇撇脣角。

一名中年美婦疼惜無比的過來,正是蕭景的母親溫氏。

她輕輕捏着自己的手帕,不覺呵斥一邊丫鬟:“一個個都是死了不是?卻不知服侍少爺。”

幾個妙齡丫鬟頓時過來,爲蕭景打扇抹汗,還有丫鬟用一碧玉碗送了冰鎮藕汁給蕭景吃。

旁人見到了,不覺紛紛搖頭。

這個蕭景因爲是蕭家嫡長子,素來也是被呵護備至,養得太過於驕縱了。

然而溫氏卻並不覺得,仍然是溫柔款款,十分呵護。

蕭景不覺撒嬌:“母親,那個公主和我差不多年紀的一個女孩子,咱們卻爲了等候她,從早上等到現在,果真是好生無趣。孩兒這個樣子,站得腿都酸了。”

溫氏頓時說道:“你快別這麼說了,若叫別人聽見,去和九公主一說,恐怕要治罪說我們不恭敬。”

她口中是在責備蕭景,可那口氣軟綿綿的,一點兒威懾力都是沒有。

幾個丫鬟卻也是見怪不怪,若非溫氏總是這般性兒,也是不會將蕭景養成這般模樣。

溫氏打發那幾個丫鬟走開,卻壓低嗓音:“今日你在公主面前露臉,她可是有多瞧你幾眼。”

蕭景卻不覺冷笑:“她不過是個公主,女流之輩而已,卻那般高傲,實在可氣。而且她臉上戴着面紗,孩兒無論怎麼瞧,都是瞧不清她容貌如何,也不知道她美不美。”

溫氏嘆了口氣:“人家是公主,容貌有什麼重要的呢。咱們溫家原本已經不如從前了,可若能尚主,未必不能東山再起。只是這樁事情,如今卻也是好生麻煩。”

想到了這裡,溫氏卻不覺狠狠的攪住了自己手中的手帕。

別的且也是不必說了,她原本以爲王珠被逐出宮中,姻緣必定是會不順。若是溫家肯娶王珠,王珠必定會感恩戴德才是。

可沒想到,王珠居然是如此受恩寵。她被打發到這裡之後,沒想到楊煉也跟隨來此處。

那個楊煉,可當真是個俊美男兒啊。

不知怎麼,溫氏內心忽而就升起了一絲嫉妒之意。

王珠原本應該苦苦哀求,求蕭家求娶纔是。

正這個時候,蕭景卻不覺插口:“其實美貌不美貌,我也不是那麼如何介意,正妻不好看,還可以納妾。我方纔細細想來,覺得娶了九公主也很是不錯,母親,不若我們就娶了她吧。”

溫氏內心卻忽而流轉了一絲陰鬱。

原本就嫉妒王珠的好命,想不到蕭景居然也很想娶王珠。

溫氏軟綿綿的說道:“景兒你不是原本不喜歡,怎麼突然就又想要了?”

蕭景想了想,認認真真的說道:“我覺得她性兒好,又大度,那個婢女瘋瘋癲癲的,她也不生氣,還要給那婢女治病,更不怪楊公子,可不是賢惠大度得很?”

溫氏頓時瞪大了眼珠子,委實,委實沒想到蕭景居然說出這般白癡的言語。

但凡有眼珠子的,必定會瞧出王珠不簡單,連消帶打,絕地反擊,可謂十分精彩。

恐怕唯獨蕭景這般傻子,才能看出幾分賢惠大度。

蕭景想了想,頓時歡喜起來:“母親,我就要娶她,仔細想想,我們兗州的女子都是十分兇悍,哪裡有京城女子的溫柔。若是娶了她,我與阿修往來,她定然不會說什麼的。”

溫氏眼皮跳了跳,生生將胸中的惱怒給壓下來。

一旁的丫鬟們也是無不神色奇異。

蕭景是個斷袖,蕭家壓了又壓,可到底還是有些人知曉的。

主母一直盼望爲蕭景謀一門好拿捏的婚事,好來遮醜。

可小門小戶的,主母也是瞧不上。

溫氏嘆了口氣,楊煉既然是來了,王珠也必定不能屈就。蕭景就算想要,那也是要不到。

可是話到脣邊,卻也是讓溫氏生生嚥下去。

那楊煉雖是蓋了王珠的印章,可到底並沒有當真領了旨意。

若是王珠自己壞了清白,和蕭景有些什麼,陛下必定不好說些什麼。

蕭景的才學平平,又一貫愚蠢,想來也是跟功名無緣。

可若讓他尚主,必定能借着王珠這公主的身份爲蕭家謀算些個好處。

況且蕭景別的不必說了,這張臉可是生得當真俊俏。拿出去,也是說得過去。就是實在不愛女子,難免會讓那妻子獨守空房。

溫氏也是不知道想到了,忽而眼底卻也是有淡淡的諷刺。

那九公主既然是高高在上,身份尊貴,守一守也沒什麼了不得的。既然是高貴之軀,自然也是不必想這淫穢之事。

想到了此處,溫氏頓時也是軟綿綿的說道:“我兒想要什麼,母親一定是爲你籌謀。你若想要九公主,母親就幫你挑到這個九公主。”

可溫氏這般開口,她身邊侍女卻也是頓時不覺失色。

公子雖有一副好樣貌,卻也是分明就是龍陽之癖!既然是如此,又如何能娶那尊貴的公主?

蕭景卻也是渾然不覺,只笑起來,眼睛裡卻也是亮晶晶的笑意。

這張俊秀面孔,實在也是英挺可人,一雙眼珠子黑漆漆的。

周圍丫鬟無不覺得可惜,生得這般俊,可惜人是個傻的。

溫氏死死的盯住了蕭景的面容,那股子熟悉的,莫名的焦躁之意,頓時也是再次的在溫氏心頭翻騰。

蕭景一笑,卻不覺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

“母親,我就是知曉,無論我要些什麼,你一定是會給我的。”

照年齡算,蕭景也合該早便成婚,可如今仍然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兒。

聽到了母親兩個字,溫氏驀然一陣子心浮氣躁,那軟綿綿的臉頰上似乎要忍不住露出什麼。

可看着蕭景,溫氏卻也是生生將自己火氣給壓下去。

就在這時候,一名妙齡的丫鬟盈盈而來,容色嬌豔:“蕭夫人,我乃葉家的婢女,我家小姐有請。”

聽到葉家的邀請,溫氏也是不覺流露出那受寵若驚的神色。

葉家,是何等身份,卻也是居然是邀約自己,當真是給予自個兒長長臉面。

葉靈犀眉宇眼波流轉,輕輕撥動琴絃。

楊薰這個棋子是蠢了些,現在可不就是有另外可利用的?

她親身動手,卻也是嫌自個兒手髒了。

不過要對付王珠的人多得不能再多,她好生提點一二,卻也不是十分有趣?

想到此處,葉靈犀眸光瀲灩,眼底卻不覺添了幾分淡淡的光華。

王珠踏上了馬車,墨柔正自在馬車之中等候。

王珠輕掃了墨柔一眼:“你可知曉那朝鳳爲何會被算計之後,卻偏生無可奈何?”

墨柔沒有回答,隱隱猜測得到,卻不敢回答。

王珠微微冷笑,如今墨柔該知曉自己並不是那等善心之人了吧。

可能墨柔只覺得眼熟,只覺得似曾相識,譬如她的姐姐,當初就是被這般指證瘋癲,然後被生生拖曳下去。

也許觸景生情,墨柔臉頰也白若冰雪。

王珠瞧着自己雪白水嫩的指尖兒,慢悠悠的說道:“我當然要試一試你說的話是真是假。那日這個美妾來我船艙之中鬧過,雖然她身份卑微,可是我從沒有小瞧那任何卑微之人。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暗中探察之下,方纔知曉這美妾居然是楊二小姐悄然收留,並且有孕在身。”

“所以我託人給這位江叔叔帶了個口信,只說自己初來兗州,孤苦無依,還被夫家的妾欺辱上門來。求他買通大夫,說這美妾並沒有懷孕,一切都因爲她染了癲狂之疾。我隨行的御醫,雖然肯幫我說話兒,可是到底沒有兗州本地的名醫說得令人信服。我初來貴地,又怎麼會收買本地的名醫呢?”

墨柔身軀輕輕發抖:“不錯,江餘這個畜生,他就是能做出此等事情。如今他這麼樣子幫公主,當年就是這般陷害我的姐姐安如意!”

她脣瓣輕顫,心中悲憤莫名。

王珠從袖中輕輕摸出了那一卷紙張:“之前我命你將當初之事鉅細無遺的寫在上面,你果然寫得十分細緻,連當初給安如意看診的幾名大夫名字都寫在上面。可巧的是,今日來的大夫,其中有三位,就是當年給安如意看診的人。”

今日能爲她王珠說謊,栽贓一個妾室瘋癲,當然也能幫江餘栽贓別的人。

墨柔不覺擡頭:“可是江餘這畜生絕不會隨意幫襯,公主初入兗州,就已經是落下把柄在他手中了。”

王珠不得不承認,墨柔心思敏捷,腦子也轉得快。如今她身邊宮女雖然也被調教得忠心耿耿,可是比之墨柔卻也還是差了那麼幾分。

她將一枚枚鑲嵌了寶石的指甲套兒輕輕的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隨意晃一晃,頓時也是光彩輝煌。

有些事情,她不會回答墨柔的。那個朝鳳,絕對不會是什麼把柄,會很快被滅口的。可是這滅口的事情卻不是她王珠來做,而是由楊煉代勞。

朝鳳詆譭楊煉,楊煉必定不容。更何況跟隨楊煉多年,朝鳳多多少少也是會知曉些楊煉私密的事兒。

想到這裡,王珠宛如清荷般秀潤臉頰卻也是不覺綻放冉冉笑容,輕柔無比的說道:“只是江家能爲我所用,如此討好,我爲你申冤,又能有什麼好處?”

墨柔聽得心頭一震,她一個孤女,所能給的又哪裡比得上財大氣粗的江家?

然而王珠諸般費心,瞧來也不像是要偏向江家的樣子。

墨柔絞盡腦汁,方纔說道:“民女所會的,不過是醫術,我必定會殫精竭慮,爲皇后娘娘瞧病。公主就算要我去死,我也願意。”

王珠不覺微怔,輕輕看着墨柔:“安如意也死了七八年了吧,爲了一個死人,你就這般費盡心思。”

墨柔沒有說話,這就是情意,別說七八個年頭,便算是十年二十年,那都是絕對不會放棄的事情。

可些話兒,她對着王珠,卻也是不太能說出口。

這些情意,對這位九公主,又能有什麼好處呢?

王珠忽而又問:“安如意是如何死的,你可知曉?”

當初安如意是被判關入那瘋人塔中,卻並非處決,之後死因也是語焉不詳。王珠翻閱卷宗,那也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以妻告夫,且是誣告,照着律令,我姐姐原本應當發配流放。那畜生卻惺惺作態,說不過是因爲姐姐有病,所以方纔說出那些話兒。服刑流放卻也是不必了,只鎖入城中的瘋人塔就是。此言更爲他博得了賢德之名!要知曉,姐姐原本要將他置於死地的。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姐姐不肯讓我上公堂,我假扮成個小子,就混在了人羣裡面。我看着姐姐大喊大叫,卻是生生的被人拖下去。可別的人一個個的,更加認定她是個瘋子!那時候我不敢出聲,可是我已經發現,這個畜生是十分十分的可怕。可我總想着,只要姐姐沒有死,總是會有希望的。”

“那江餘其實命人到處尋我,我東躲西藏,過了三個多月,方纔是到了瘋人塔。可我看到,看到一個男人從關着我姐姐的地方出來。那人不是江餘,是城中一個叫武三的無賴。我只覺得有什麼十分可怕的事情發生,卻想也不敢多想。那天月亮白慘慘的,我悄悄的過去。姐姐的樣子讓我嚇了一跳,她衣不蔽體,形容十分憔悴,一下子好像老了十歲。她吃力的告訴我,她這樣子的弱女子,這段時間經歷了什麼。那些世上最噁心的男子,都欺辱了她的身子。連最下賤的馬伕與無賴,都能得逞獸慾。她說纔來這裡三天,她就想要死了,可卻連死的機會都沒有。江餘那個畜生不肯讓她去死,連根筷子都沒留下。”

“其實沒了清白,又有什麼要緊,只要救出姐姐,我們還是能相依爲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不成的,真的做不到的。姐姐苦笑解開了她衣衫,她肩膀被一個生鏽的鐵鏈子拴住了,好像她是什麼畜生一樣。這鐵鏈子卻深埋地下,與鎮塔鐵獸用生鐵汁澆築在一起。那一天,我抱着她哭了好久好久,可是有什麼法子了,我們沒有用,那樣子的無力。我十歲時候,姐姐送我一枚髮釵,作爲我生辰之禮,走的時候,我將那枚她送我的髮釵留下來。”

那些最不堪的往事,如今一樁樁的浮起在墨柔的腦海裡,讓墨柔只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了。

她終於崩潰也似,撲住了哇哇大哭,這些年來,這些事情就好像夢魘一般纏繞在墨柔心中。

日日夜夜的,都是讓墨柔不得解脫。

而王珠只是淡淡的瞧着,卻沒有阻止的意思在。

馬車外,張藻聽到了馬車之中傳來的哭泣聲音,頓時也是皺起了眉頭。

這九公主的私事,他並不想如何的理會。可如今瞧來,這個九公主卻是個暴虐的人。

也不知道下人犯了什麼過錯,王珠卻這般折磨人,將人都折磨得這樣子哭出來,當真是蛇蠍心腸。

只是張藻雖埋怨王珠是蛇蠍心腸,卻沒有那等阻止王珠的意思在。

王珠等到墨柔發泄足夠了,方纔也是掏出了手帕,輕輕爲墨柔擦去了面頰上的淚水。

她伸出手的瞬間,不但是墨柔,連王珠身邊宮女都是驚呆了。

“放心,我是絕不會包庇江家,反而對籠絡於你頗有興趣。”

墨柔略略發呆之時,已經是任由王珠給她抹去了臉頰上的淚水。

旋即,王珠卻將自己手中的帕子塞入墨柔的手中了。

重生之中,王珠發現自己的潔癖似乎是越來也嚴重。這塊帕子擦過了墨柔臉頰上的淚水了,王珠自個兒也是絕不會再要就是。

墨柔卻沒察覺王珠的嫌棄,不覺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珠。

“我確實是那等冷漠無情,多疑善慮的人,既然如此,又怎麼會讓那等能被人收買的大夫來瞧我與母后的身體?如此想來,整個兗州,但凡大夫,恐怕都不脫江家的掌控就是。此爲其一。”

“再來便是我無情多疑,也不代表我愛與那等與我一般的人合作。江家是絕不會真心實意,幫襯於我的。”

王珠瞧出了墨柔眼底裡的感激,也相信從今以後墨柔必定是會對自己死心塌地。

這就是御人之術,用人之法。

至於爲何不用江家,王珠卻並未說明那更深更真原因。

江家財帛,是因爲自己外祖父外祖母落在他手中。不錯,這也虧得江餘多年來苦心經營,不擇手段,方纔有如此規模。

可這塊肥肉被她王珠這個餓狼給生生盯上了。

若江餘重情義,將帳算清楚,知曉孝敬皇后。那麼王珠就算饞這肥肉,多少顧忌母后面子,顧忌些許情分,也只能生生吞下自己的饞咽,忍住不伸出自己的爪子。

這這江餘,居然準備含糊下去。

瞧瞧,居然還對安家做出這等邪惡的,無恥的事情。

既是如此,她這等正義之輩,又如何不義憤填膺,狠狠的咬下去回報一二?

王珠發現自己是喜歡惡人的,唯獨惡人,方纔能讓自己肆無忌憚的行事。

就在此時,侍衛特意前來稟告,只說江家有東西要送上來。

若尋常富賈,就算在兗州那是有頭有臉,送給王珠的東西,那也是不必立刻便送到了王珠跟前。然而這江餘,與皇后關係匪淺,算得上是王珠的親眷。既然是如此,這些個東西,也是很快就送到了王珠面前。

王珠打開匣子,匣子裡放置了幾枚薄薄的白玉管。

她手指抽出了一枚,湊到了鼻端嗅了嗅,這白玉管之中蘊含的則是極上等的龍檀,價值可謂千金難求,可是極爲不容易得到這物件兒。

王珠黑漆漆的眼睛裡不覺流轉一絲光亮,對於母后的喜愛,她可謂瞭如指掌。

龍檀本來就是難得一見的香料,就算每月有歲貢,可能得到的也絕沒有多少。

想到了這裡,王珠面頰卻也是不覺暗了暗。她並不喜歡別的男子,對母后的喜愛這般瞭解,這般上心,這會透出了若有若無的曖昧。更何況自己母后是何等人物,江餘那等下賤胚子如何配覬覦一二?

想到了此處,王珠頓時微微含笑,面頰上頓時流轉了幾許森然之意。

江餘就算有那一點半點的心思,自己必定也還是要狠狠處置,讓他萬劫不復。

然而王珠心裡雖然是動怒,脣瓣卻也是不覺綻放笑容。

“是江先生有心了,居然是如此上心。”

打賞了送禮的人,王珠卻也是不露半點內心慍怒。

若不結交,若不攀附,又如何能相互算計?

也不多時,馬車也是到了木蘭行宮。

王珠捉摸着陳後也是累了,頓時也是先行安置了陳後。

這木蘭行宮雖然比不上皇宮,卻也是佈置得頗爲氣派。

行宮之中,卻也是一片好大的荷花池,如今正值夏日,一片片的荷葉宛如翡翠雕琢一般片片浮在了清水之上。而那一朵朵的荷花,粉的紅的,正自幽幽吐出芬芳,一朵朵的浮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岸邊,則佈置那黃頂圓傘,下弄軟榻,几上擺放了時新的瓜果。

清風徐來,花香果香盈盈,卻是也是讓人疲乏頓消,爲之神清氣爽。

這個去處,沒有後宮那麼多嬪妃,自然也少了那些鶯鶯燕燕的打攪。這諸般事情,都是讓王珠處置,也不必看誰臉色。

一想到了這裡,王珠自然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

對於這番佈置,王珠也還是滿意的。

以後陳後在這裡養病,也不失爲一個好地方。

就在這時,宮人前來稟告,只說這城中的官宦人家女眷也前來請安。

方纔碼頭之上,這些女眷雖一併來相迎,不過卻只站在一邊。

如今王珠等在行宮之中安排妥當了,方纔好細細的敘話。

這些女眷名義上自然也是來見陳後的,不過她們都是知曉,如今陳後可是有疾在身。故而她們前來,至多也只能見到王珠而已。

紫枝不覺嘆了口氣,埋怨道:“公主纔來兗州沒有多久,這些人就一波一波的來了,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王珠淡淡的說道:“這是禮數,若她們不講禮數,我反而是不知如何纔是。咱們初入兗州,不知深淺,還不知曉以後會如何呢?”

畫梅趕緊過來,給王珠送上清茶,讓王珠喝口茶水,再吃了塊點心墊墊飢。

含黛取了粉盒兒,爲王珠均了臉面,描了眉毛。因爲王珠是去見女眷,這面紗也是不必戴了。

王珠撫摸自己手腕上的金絲芙蓉鐲子,這鐲子固然是名貴,可又顯得太招搖了。故而旋即,王珠命人換了那麼一雙天青色潤玉鐲子,同樣是尊貴,而且也是不失低調雍容。

大廳之中,這些女眷已經是候着,年長已婚的站在前面,年輕些的卻也是乾脆站着在後面些。這些年輕的女眷,本來便好動些,眼見王珠沒來,便私下輕輕的議論。

如今王珠雖被打發來兗州,卻可見聖眷正濃,十分被眷顧。

不過這所謂情分,也是時時刻刻的要湊到眼前的,如今王珠雖聖眷正濃,以後卻不見得如此了。

所以衆人雖然是恭順,內心卻不覺猜測,等王珠到這裡日子久了,恐怕就沒多少情分。

這些年輕女眷,唯獨陳家的長房嫡女陳蕊別有風流,讓人眼前一亮。

論家世論容貌,陳蕊也是件件都十分出挑,故而在這兗州貴女之中別具風頭。

此時此刻,陳蕊卻掃了賀蘭月一眼,禁不住若有所思。

若是往常,賀蘭月必定和陳蕊爭奇鬥豔。賀蘭家與陳家是姻親,賀蘭知又是兗州知府,陳蕊和賀蘭月雖然是親戚,可一山難容二虎,平日裡也少不得掐尖要強,爭風吃醋,相互使絆。

如今賀蘭月的醜事已經傳遍兗州,平素奉承賀蘭月的人也是不見蹤影。

陳蕊幸災樂禍之餘,卻也是不覺有幾分好奇。

賀蘭月什麼心性她如何不知,怎麼一到京城就跟那鬥敗了的公雞一樣,全然沒點鮮活氣兒。莫非這京城女子都這麼厲害,將賀蘭月毀得沒點活氣兒。

想到此處,陳蕊反而有些好奇起來。

她是陳家的嬌貴女兒,本來就隨心所欲,倒是很想跟王珠比一比。

聽說那王珠,生得並不如何美麗,這樁事情早就在兗州議論。

試想王珠本來就身份尊貴,若又生得美麗,謝玄朗又如何不會動心?

說來說去,王珠必定是有什麼缺陷,所以方纔得不到謝玄朗的喜歡。

如今衆人跟前,陳蕊也自然不好嘲諷賀蘭月,以免損及自己那賢惠大方的名聲。

要損賀蘭月,以後也是有的是機會。

陳蕊漫不經心的想着,伸手輕輕轉動別在自己發側的紅寶石釵兒。

今日自己可也算是盛裝打扮,她倒是想要見一見,這個九公主究竟是何等樣貌,何等姿容。

瞧一瞧,自己到底能不能將王珠給比下去——

方纔她們這些貴女雖然是有去碼頭迎接,不過隔得老遠,只瞧見王珠一襲紅衣,頭頂面紗。

就在此時,那宮人通傳,只說九公主到了。

而在場貴女亦紛紛起身,向着王珠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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