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醍抓着個放大鏡當掃描儀使,擱青銅鏡前擺弄來擺弄去,眉頭皺得能夾死只蚊子,半天下來最終撇撇嘴,還是沒看出這玩意兒有什麼貓膩。不就一古董嘛,頂多值點錢,這屋子裡比它值錢的也不是沒有,它真的會是害死周拓德的原因嗎?
“小蘇啊,你這主意能管用嗎?”何勇豪跟一旁拉着個下巴也瞄了半天,“這一堆東西可不容小視,你這扣着不交,時間一久組長也瞞不住呀。”
“囉嗦!我這不正在試着呢嘛~若是周拓德真因爲這面鏡子遇害,你把鏡子交上去了,上哪兒找兇手的線索?!”
“就因爲唐茵茵一句話?說不定只是巧合呢?”
蘇淺醍一個斜乜,毒蛇毫不客氣地張開了血盆大口:“我說你還有沒有點警察的基本素質?難怪混了這麼多年連個官都沒當上。”
殘招毒液洗禮的何警官默默地癟了嘴,滿臉悽苦。對面正剔指甲的安棠聞言不禁嗤笑出聲,衝着何勇豪小聲道:“該!讓你招他!這麼些年也沒個記性,回回自個兒往槍口上湊,讓姐想救你都沒辦法。”
看對方那垂着腦袋苦着臉的委屈模樣,活像只挨主人訓的大狗,安棠哈哈一笑,揉了揉“大狗”的頭,頗爲滿足。
無視了這兩人,蘇淺醍招呼過陸小刀,讓他把鏡子放回原處,並且交代所有古董都不能動,總之周拓德死的時候這客廳什麼樣,現在就還得什麼樣。
小菜鳥點頭如搗蒜,按吩咐一一做了。
“行了,讓人先看着,可不能出啥差池。咱這撤吧。”蘇淺醍摸着下巴,滿意地點點頭。
安棠回過頭來,“誒?不守啦?”
“守株待兔不是我的風格~鏡子雖然是目前唯一的線索,可人不能讓東西綁死。走吧,剛組長打電話說楊萍醒了,我倒要看看,這女人能瘋成什麼模樣。”
趕到醫院的時候,楊萍正在抹眼淚,劉海平坐一旁糾結着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見蘇淺醍過來連忙站起來:“蘇啊,咱可說好的昂。”
他小心翼翼地瞟了眼楊萍,耳語道:“她這剛算穩定下來,你可不敢刺激人家。”
蘇淺醍笑眯了一雙丹鳳眼,無辜道:“組長,我什麼時候刺激人了?我一向都很溫和溫婉且溫柔的,你們說是不是啊?”
笑臉對向身後跟上來的三人,何勇豪和安棠汗毛都豎起來了,驚悚地瞪着一雙眼,頭一陣狂點,而最後面的陸小刀則傻呵呵地樂道:“對呀對呀。”簡直就一突漾突奶一敷的真實寫照。
劉海平捂着胸口,覺得自己被刺激得要犯病了。
蘇淺醍則直接繞過劉海平,走到楊萍身邊坐下了,“楊女士,你現在方便回答我一些問題嗎?”
楊萍紅腫着雙眼,似乎對蘇淺醍有些印象,心有餘悸地看他一眼,猶疑地點點頭。
“你對你丈夫遇害那夜的情況還有印象嗎?”
“就……就那樣,我們挺早就睡了。”
“他起夜的時候你是有意識的對吧,你知道他下樓做什麼嗎?”
“不知道!”
楊萍回答的很快,但是蘇淺醍敏銳地抓到了她眼中的恐懼,聯想之前楊萍神智不清醒時也是在這個問題上反應過激,蘇淺醍毫不放鬆地步步緊逼,“你真的不知道?聽說你丈夫最近的睡眠不是很好,他經常起夜嗎?”
“他……”
楊萍目光閃爍,蘇淺醍不待她猶豫清楚便緊接着追問道:“或者說你知道他最近被什麼而困擾?!”
楊萍緊張地攥緊手中的被單,整個人有些止不住地發抖。
而蘇淺醍眼神犀利毫不放鬆地刺着她的臉,放上了最後一棵稻草,“周拓德的一切反常是不是和你們家客廳的那面青銅鏡有關?”
“嗚……”楊萍失聲痛哭出來,用被單捂着臉。
劉海平在後邊看到這有些擔心地上前一步,但最終看着蘇淺醍堅定的臉色退了回去。
楊萍嚎啕了一陣,終於重新開口:“我真的沒想到,真沒想到!他、他……那面鏡子,早知道會這樣,我說什麼也攔着他呀,這做了什麼孽?!讓人遭這種罪?他,他就不該買那面鏡子,我該攔着他的啊嗚嗚嗚……”
蘇淺醍的眸子都亮了起來,“這麼說,兇手的確是爲了那面鏡子殺害你先生的了?”
出乎意料地,楊萍擺手否定了,“兇手?兇手?害死他的就是那面鏡子啊!哪有什麼兇手,那面鏡子就是兇手!對!那個魔鬼,那個害人的東西!我早該砸了它!砸了它!!!都是我太害怕了,我不敢承認,才變成今天這樣,拓德他纔會死的啊……”
楊萍時而憤怒激動地揮動手臂,時而哀痛傷切地捂臉痛哭,蘇淺醍皺起眉,不是很明白楊萍話中的意思。
等楊萍稍微平靜一些了,他接着問道:“楊女士,可以說的具體一點嗎?關於那面鏡子,你到底知道什麼?”
“警察同志,我勸你們別查了,沒用的。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沒用了。”
“楊女士,你難道不想爲你的丈夫報仇?就這樣讓他白死了而讓兇手逍遙法外?”
“不!不,你們不懂,你們幫不了我,這仇我也報不了,這都是命,他買了那面鏡子,這就是命中註定了。現在人都已經沒了,還要交代有什麼用呢?!”
“楊女士,我是一名警察,查出事實的真相是我的指責使命,也是我的天性,既然接手了這個案子,不一探究竟,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楊萍幽幽地深望了蘇淺醍一眼,“你若真的要知道,我就告訴你,但是就像我說的,現在知道什麼都沒用了,而且,你不一定會相信這一切。”
蘇淺醍保證地點點頭,劉海平也走上來搬一把椅子坐到了蘇淺醍身邊,仔細凝聽楊萍說話。
雙手神經質地攪着,楊萍無神地盯着被面,吶吶開口:“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只能告訴你們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從他帶回那面鏡子開始。當天晚上睡到一半時他起身出去了,我以爲他上廁所就沒多想,接着睡了。可是一連三四天他都會起夜,我覺得奇怪,他的睡眠一向很好,以前極少起夜,怎麼會連着幾天半夜醒來呢?於是那天晚上,他出去後,我就跟着起來了。我以爲,以爲他是有事瞞着我,他跟那誰……”
她看了他們一眼,雙手手指依然攪在一起,力氣大得骨節都泛了白,“他們的事,我大概知道的。我覺得在外面亂來就算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到家裡還不歇停就太過分了,所以,我那時候很生氣,偷偷跟在他後面想看他到底會幹什麼。
可是我沒想到,他徑直走到了擺在架子上的青銅鏡前,站了一會兒後就擡起手,好像在臉上摸什麼。因爲屋裡很暗,我一開始看不清,見他這樣還好笑,覺得他實在是讓這些寶貝魔障了,半夜都念着要起來照照。他很喜歡那面鏡子的,白天就老看,三言兩語的離不開,老是提到。所以我就上前想嘲笑他沒出息,這麼大年紀了還讓件古董迷成這樣。我哪知道,哪知道他是真的魔障了呀!等我湊近了看,才發現,他根本不是在摸臉,雙手不停在臉上擺弄的樣子,就像……就像女人化妝一樣!
而且,我看他那樣,說不出來什麼味道,總覺着不像現代人,很有種看那些古裝片兒上面的女人的樣子。我當時就有點嚇到了,他那模樣太滲人了,可是我連叫了他好幾聲他都跟沒聽見似的,一個勁兒地‘化妝’,直到我上去推他,他才轉過來看我,可是!可是……我看見,看見他的臉完全變了,濃妝豔抹的,根本就是個女人!”
“女人?”
楊萍眼眶欲裂,整個人跟打擺子一樣顫個不停,恐懼像一條冰冷邪惡的毒蛇附着着她,如影隨形,她甚至有種粘膩的蛇信在背上作亂的感覺,“沒錯!我到現在都還是記得很清楚,那是個妝很濃的女人,大紅的口紅,還有腮紅和眼影,他明明手上什麼都沒拿,可是那些妝就是畫上去了!”
“你不是說屋裡很暗嗎,連眼影和腮紅的顏色都看得那麼清楚?”陸小刀突然開了口,倒是問出了衆人的疑問。蘇淺醍多看他一眼,覺得這孩子關鍵時候還是挺敏銳的。
“是,屋裡很暗,但是當時我就是看得特別清楚。因爲……因爲……”楊萍突然不再發抖,完全失了神智一般陷入回憶,好久才喃喃低語:“那個鏡子自己會發光,走的越近,看得越亮……”
她的臉像刷了漆一般慘白,蘇淺醍甚至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青筋,這個女人真的是已到了極限。他輕柔地安撫道:“好了楊女士,多謝你的幫助,我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多想,有什麼事就叫人,門口一直有人守着的。”
楊萍卻不理他,聽到了也似沒聽到一樣,自顧躺了下去,睜着雙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天花板,陸小刀讓她這樣給嚇到了,抖了一下,一行人臉色凝重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