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七月中旬都是校園裡最輕鬆的時候,學生們考試結束,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就算心氣兒高也是躲在家裡刻苦鑽研。
但這段時間卻是查建馳最忙碌的時候,前一個學年的全院的學術成果,教學評分,剛剛離校的學生們的就業率,馬上要開始的招生工作,再加上查建馳身爲工商管理院長,對上對下、對學生對同事,千頭萬緒,想想都心煩。
辦公室內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查建馳隨手抓起話筒,“小朱,誰找我?不是告訴你了嘛,就說我不在。”
躲起來不見人也是沒辦法的事,省內那些學習成績普通卻在地方上家世顯赫的公子哥,往往最喜歡來江河大學,這所大學全國範圍內名氣不大,但在省內名氣卻不小。
而工商管理學院是江河大學中最爲出色的院系,特別是和展雄集團達成了深度合作關係後,這幾年高考結束到錄取招生結束期間,無數人找關係遞條子,查建馳爲此頭痛的很。
“誰?馮一鳴,他來幹什麼?他又沒弟弟妹妹……”查建馳頓了頓,“讓他上來吧。”
不多時,兩手空空的馮一鳴推門進來,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茶盒,小巧玲瓏包裝的頗爲別緻。
“知道查叔叔這段時間辛苦,所以特地弄了點青萍苦茶過來,潤喉解暑……”
“用不着,人家李語比你強,早就給我送來了。”查建馳鼻子哼哼,“居然還叫我查叔叔,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是惹了什麼麻煩了吧。”
馮一鳴乾笑着吶吶道:“查叔叔看您說的……”
“哦,我想起來了。”查建馳一拍腦門好似恍然大悟,“你小子期末考試有兩門課不及格,恩……好像明天就要給學生家裡寄成績單吧?”
都是大學生了,居然還給家裡寄成績單,關於學校這個破規定,無數學生破口大罵,但也無可奈何。
“今年事比較多,所以缺課缺的稍微有點多……”
“稍微?”查建馳冷笑道:“那兩門課你平時分都是零分,加起來一共點到三十二次,你只到了十八次,要真按照規定,你平時分應該是負的。”
“但那兩門課我考試分數都是八十六分,就差一點點……”馮一鳴眼巴巴的看着查建馳,“查叔叔您也知道我老媽的脾氣,發起火來不管不顧的,說不定還會遷怒到您身上呢,那多冤啊。”
查建馳氣極反笑,這小子居然還倒打一耙。
馮一鳴看着查建馳自顧自看資料批文件,咬着牙低聲說:“對了,查叔叔,那個青萍大學的駱副校長……”
“你這是在威脅我?”查建馳摘下老花鏡,邊擦拭鏡片邊問。
“我哪敢啊!”馮一鳴叫冤道:“要有這心思,天打五雷轟,再說了,駱副校長是你表弟,那也是我長輩呢。”
查建馳眯着眼打量着辦公桌對面那貌似畢恭畢敬的學生,駱宏光和他關係說不上多親近,直到幾年前駱宏光去了青萍大學後,才走的比較近。
查建馳也找人打聽了下,青萍市現在看似風平浪靜,但下面卻波濤洶涌,鬧出事的那家萬全地產據說和馮家有很深的關係,而駱宏光膽子又不大,居然被嚇得跑到江河來,現在就在江河大學的招待所裡住着,都不敢回青萍,聽他字裡行間透漏出來的信息,馮偉安這個外地副市長倒不是第一位的,駱宏光最擔心的反而是馮一鳴。
“哼,我這個老師在你心目中有什麼分量?前幾天打個電話給你,你壓根就沒放在心上。”查建馳剛說了頭,突然手機響了。
“呃,你好,好久沒見了,行行行。”
查建馳隨口說了幾句掛斷手機,轉頭道:“一鳴,你先去教務處,把那兩門試卷再仔細看看,考試分數佔總分的百分之七十,考到八十七分就及格了,你那兩門都是八十六……”
“謝謝查叔叔。”馮一鳴一連串的感謝後纔出了門,這話兒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一兩分的差距嘛,大三的試卷大部分都是主觀題,想找個藉口添上一兩分再容易不過了。
嘖嘖,雖然掛科不光彩,但也不在乎,關鍵是真掛科了,回去老爸老媽肯定得嘮叨好長時間,嗡嗡嗡嗡跟蒼蠅似地,煩都煩死了。
從教務處出來後,馮一鳴心情大好,心想查建馳還不錯,挺厚道的,順手就給李語、於海打了個電話,讓他們把手都收回去,別嚇着那位駱副校長了。
剛走到查建馳辦公室門口,馮一鳴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不錯吧,小心點!都是古董!”
“這幾個茶杯是古董?”
“那是,其他倒也算了,這個最稀罕,聽聽這聲音,嘖嘖,柴窯!”
查建馳耐着性子仔仔細細看了好久,終於確定了,擡頭說:“學校後門,地攤上,三塊錢倆,你居然……哎,誰告訴你這是柴窯的?”
看着對面老校友那膛目結舌的表情,查建馳目光一閃,招手道:“哎,一鳴你跑什麼?你老子在這兒呢!”
我剛纔是失心瘋了……居然認爲查建馳這廝厚道……黑了心的玩意!
馮一鳴戰戰兢兢的走過去,離面色黝黑的馮偉安遠遠的,硬擠出個笑容,“老爸,你昨兒不是回新閘了嗎?”
馮偉安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衝桌上那些“古董茶盞”努努嘴。
“我可沒說過它們是古董……”馮一鳴弱弱的狡辯道:“只是您喜歡,順着口風添了幾句……”
“三塊錢倆,你告訴我是柴窯!”馮偉安拍案而起,壓低了嗓門罵道:“我怎麼有你這個不孝的兒子!”
“老爸,柴窯誒,古代到底有沒有柴窯這回事都難說,再說了,什麼定窯、哥窯那得花多少錢,一個精品都得好幾百萬,我現在哪裡捨得花那份錢……”馮一鳴委屈道:“您以前不都是放在家裡敝帚自珍嘛,這次……”
話說到一半馮一鳴就住了嘴,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老爸爲什麼拿出來獻寶,還不是因爲自己這個兒子給了他信心,結果丟人現眼還被兒子撞見了……
馮偉安的臉愈發黑了,半響後才陰森森的問:“期末考試都結束快兩週了,你來學校幹什麼?”
然後馮偉安順着兒子的視線看向查建馳,冷笑道:“這學期的成績單應該出來了吧?”
就在查建馳左右爲難,馮一鳴冷汗直冒的時候,一箇中年人推門進來。
“總算是解決了,剛纔李語給我打了電話,天河乳業研究院繼續和青萍大學的合作……”駱宏光的話戛然而止,“馮市長……”
這應該就是駱宏光了,馮一鳴眼角餘光盯着這廝,真是好人有好報,剛纔打了電話,李語和於海馬上就動手了,然後駱宏光就來解圍了。
看着駱宏光和馮偉安寒暄致意坐下閒聊,馮一鳴趕緊把桌上那些“古董茶盞”全都丟開,低低說了句,“今年過年,一定弄一件真貨孝敬您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