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趕過來的雷燕清沒去管地上低聲哀嚎的青年，而是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女子，剛纔那記簡單的右腿橫掃讓她感覺到了一絲威脅，這個動作帶有明顯的軍中格鬥機的痕跡。
推着行李箱走過來的張晶晶緊緊抿着嘴，目光在對面女子的臉龐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點頭致意。
這時候候車大廳的工作人員和警察都已經到場，清理現場後將衆人帶走。
“你不記得了？”張晶晶低聲提醒道：“去年我們去紐約，火車隔壁車間的……當時同行的還有個女子。”
雷燕清眨眨眼，“這種事你都記得……哦，明白了，你們認識？”
“不認識。”張晶晶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女子，原本一絲表情都沒有的臉上有點鬆動的跡象，“去年四月份去新澤西、前年聖誕節舊金山的慶祝舞會、前年十月份去華盛頓……”
聽到這，雷燕清終於明白過來了，前面那個女子八成是自己的同行，而且是同一個僱主。
辦公室並不大，中年警察似乎脾氣不太好，讓人隨便給高瘦青年裹裹傷，劈頭蓋臉一頓罵，等那個身材瘦小的小偷被送進來後，甚至死命的踹了幾腳。
“你們這幫王八蛋，不給老子惹事就皮癢是吧！”
“也不看看現在什麼光景，出了事老子扒了你們的皮！”
把小偷扭送過來的人似乎不少，擠在辦公室門口，場面卻一片寂靜，只聽得見警察的訓斥聲。
張晶晶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轉頭望去，人羣縫隙中，一雙無比熟悉，卻也有點陌生的眸子正正看了過來。
強自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將視線轉開，張晶晶卻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下一刻，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剛纔要不是大家夥兒攔着，他又要親自上陣了。”柳婕附在張晶晶耳旁小聲說：“就這樣，宋鐮還捱了一腳呢。”
看張晶晶不說話，柳婕有點無奈，嘀嘀咕咕的將一大堆問題跑出來。
“什麼時候回國的？也不提前說一聲。”
“那邊還順利吧？雷燕清這個人有點不太靠譜，回頭我讓宋鐮換掉？”
“這次回國是專門回來過年的？”
“姑奶奶，你倒是說幾句啊，一聲不吭你讓我怎麼交差！”
已經兩年多沒見面了，馮一鳴遠遠看着那個女孩，臉上的老式黑框眼鏡已經掩不住她的綽約風姿。
想走過去，但又有點怕……看看她的眼神，似乎事情正在向馮一鳴最不希望的方向滑落。
“查到了。”宋鐮滿頭大汗的走過來，褲子上的腳印還歷歷在目，“是前天回國的，暗中的安保人員跟過來了，但一時半會兒沒聯繫上國內人員，本來是昨天下午的火車去餘杭，結果延遲到今天早上。”
“安保人員換一批。”
“是，馬上安排。”
馮一鳴轉頭看着一直在邊上看戲的吳震，“這邊有關係沒？”
“你還怕他們翻供啊？怎麼可能……”吳震說着突然一頓，反應過來了，小聲說：“別鬧得太大，不好收場，再說了，那小子已經被那一腳踹的夠嗆了。”
“有關係沒？”馮一鳴面無表情的重複了一遍。
“得！”吳震有點無奈，點點頭說：“只要找，繞着圈子總能扯得上關係，這事兒交給我吧。”
馮一鳴瞄了眼垂頭喪氣的小偷和那個倒黴的高瘦青年，說實話，這兩貨真夠倒黴的，本來年節時候是他們的豐收日，結果硬是摸到老虎屁股了，偏偏這隻老虎因爲其他的原因心情不好，又沒地兒撒氣，所以……
幾個電話之後，吳震果然疏通了關係，拎着手機進了辦公室，沒一會兒，中年警察就大笑着和吳震稱兄道弟了。
柳婕硬拽着張晶晶出了辦公室，走到拐角處，看到馮一鳴身影后就要撒手往回走，卻被張晶晶反手硬拽住。
“沒事。”馮一鳴強自笑了笑，“回來過年？”
“恩，昨天見過爺爺了，今天去餘杭。”
“張爺爺身體還好吧？”
“還好，都是小毛病。”
“阿姨呢？”
張晶晶沉默片刻，“老實多了。”
馮一鳴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去江河嗎？”
張晶晶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不去還是不知道。
“什麼時候回去？”
“可能要遲點，後面只剩論文了。”
“雷燕清要不要換？”
“不，另外那兩個也不要換。”
張晶晶很清楚面前男人的性情，在很多事上有度量、有遠見，願意分享，唯獨在感情上很自私，她也沒有想過逃避安保人員的陪伴。
一問一答，十多個問題之後，馮一鳴頹然低下頭，閉上了嘴巴。
兩年多的分離，本應該有很多話題，但是偏偏一時找不到什麼話說，或者說不願意……
張晶晶擡頭看了眼，託餘杭那位母親的福，她非常清楚如今展雄集團在國內行業內的地位，也清楚馮一鳴這隻隱藏在背後的大鱷的分量，似乎他一路走來，雖然歷經艱險，但奇蹟般的崛起過程中從來沒有過如此無力的時刻。
“我會回青萍。”張晶晶突然開口，“初八高中同學聚會，你來嗎？”
這是張晶晶今天的第一次主動開口。
“高中聚會？”馮一鳴摸摸鼻子，儘量用若無其事的語氣笑道：“沒聽說啊，去年十一國慶的時候聚過一次了。”
“是文理分班之前的班級聚會。”張晶晶垂下眼簾，“高一高二的老師和高三畢業班的老師大部分都是兩批人，聽說會邀請高一的老師參加。”
“哦，是……是嗎？”馮一鳴從沒想過自己的聲音會如此沙啞、乾澀。
“你來嗎？”張晶晶再次問。
柳婕敏感的往邊上走了一步，她已經察覺到張晶晶閉住氣息，似乎有點渴望，有點害怕。
不用照鏡子，馮一鳴也知道自己臉上表情是如何的僵硬。
長時間的沉默後，他乾巴巴的低聲道：“我……我不去。”
張晶晶那雙明亮透徹的眼睛似乎突然被蒙上了一層灰。
在柳婕的陪伴下，這對男女在拐角處面對面站着，卻久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