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微明，顧青蓮半眯縫着眼睛，伸手去摸，身邊已空空如也，她迷迷糊糊的問道：“……少爺呢？”
薄綢水藍的金絲錦帳被掀起，芳馨的笑臉映入她的眼簾，“少爺早去上朝了。少奶奶，您起嗎？”
顧青蓮懶懶的做起，微眯着眼看見窗外的天色剛亮，他這也起得也太早了吧，看來古代當個官也不容易啊！一點都不比現代上班族輕鬆。
顧青蓮耷拉個頭木木的坐在榻上，任憑芳馨和兩個小丫鬟們更衣。她睡眼惺忪的略微擡起頭，一縷晨光正好射了進來灑在她的臉上，沈夫人病着估計現在還沒起，也不需要她請安，她又不工作也不需要點卯，老公又上班去了，再說時辰還早，她是不是還可以在眯瞪會？
想到這裡，她哈欠連天的抽回自己的胳膊腿，倒身躺在了榻上，順勢掀起錦被想要鑽進去。
這套動作芳馨是在熟悉不過了，換做以前她自然會幫她蓋好被子成全她，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她現在是沈府的主心骨，好多事情等着她去處理呢。
芳馨緊緊抓着顧青蓮的手苦勸道：“大少奶奶，您可不能再睡了，適才曹管家和吳媽媽，還有幾個管事的媽媽都來過了，還有衆丫頭婆子下人都在前堂集合了，等着您去訓示呢。您可不能再睡了。”說罷，朝身邊的兩個丫頭使了個眼色，硬把顧青蓮生拉硬拽起來。
顧青蓮痛苦的起了身，心裡苦叫着，一夜間怎麼又回到了苦難的舊社會了呀！看來睡到自然醒的好日子將是一去不復返了！
顧青蓮一臉苦悶的被芳馨扶進了早已準備好的浴桶裡，泡了一會，她才覺得身上舒坦了些，意識也清醒了許多。天色已大亮，端坐在梳妝檯前的顧青蓮被芳馨梳妝打扮着。
翠兒進來通報，“管事的王媽媽和旺財家的來了。”
管事的王媽媽，她是知道的，什麼時候又冒出個旺財家的？“旺財家的是什麼人？”顧青蓮狐疑道。
“府中瑣事先前一直是姚媽媽和王媽媽幫着太太一起打理的，太太哪離不開人，姚媽媽一直貼身侍奉着，王媽媽一人處理不過來便薦了旺財媳婦幫襯着。”芳馨在一旁提醒道。
“叫她們進來吧！”顧青蓮輕聲道。
不愧是長久服侍的人，怎樣伺候顧青蓮芳馨早已熟了，動氣手來極是麻利嫺熟的，三下五除二就梳好了一個隨常髮髻，用金珠髮釵固定好，耳眼上戴上一對翡翠耳環，描眉畫眼，塗脂抹粉，在她們二人進來前一切便搞定了。
過了一會，一個看似憨厚的中年婆子和一個年輕點的婦女走了進來，滿臉的笑容對着顧青蓮行了禮，姿勢很是恭敬。顧青蓮微微道：“免禮了。王媽媽和……”她一時倒忘了年輕媳婦是哪家的了。
還未等其他人提醒，年輕媳婦滿臉堆笑的上前一步躬着身道：“回大少奶奶，奴婢名叫翠花，是前頭管事的旺財家的媳婦。”
顧青蓮笑了笑，頗爲和氣：“都起來吧。”
兩人這才起身，王媽媽笑道：“大少奶奶可好。奴婢本應早幾日過來給您請安，可這幾日您比較忙也不好打擾。昨日大少爺吩咐說從今日起一應事情都由您裁決，還交代說您要看府中所有奴才。所以奴婢一早就將他們聚至大廳了。”王媽媽笑的十分恭順。
顧青蓮看了一眼她，王媽媽雖姿態畢恭畢敬，像是很尊重她，但她眼裡閃過的一絲怠慢和鋒利還是被顧青蓮發現
了。她聲音平緩的說道：“且不急，王媽媽先行把家裡的人分一分，待半個時辰後我自會過去。”
王媽媽愣了一愣，沒回味過顧青蓮話裡的意思，這時旺財家的忽擡起頭，很是謹慎的問道：“奴婢斗膽問一句，不知大少奶奶的意思是想怎麼分？是按差事分？還是按一個院的分？”
很伶俐，顧青蓮心中閃出這幾個字，她轉頭看向了翠花，身材瘦削黑膚，一身管事的行頭，頭髮整齊的梳起。沒有一絲亂髮，臉上帶着得體的笑容。顧青蓮略帶讚賞的看她一眼，道：“按一個院的分吧。”
王媽媽嘴脣抽動了一下，似想說話，顧青蓮轉而對她道：“王媽媽是府裡的老人了，便由您領個頭，將各院的下人們分一分吧。”
王媽媽勉強一笑，“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分呢，太太在時也沒這樣過，倒顯得生分了許多。”她擡頭看了一眼顧青蓮，眼中閃過一絲不滿，眨眼間，卻換上了一副恭敬的奴才相，緊接着討好道：“臨出門前太太還特意吩咐奴婢要好生侍候，一切要聽您的。”
不愧是元老級的，真是不簡單吶。嘴裡口口聲聲‘您做主’，話裡又暗藏自己的主見，還拿沈夫人來壓她。她以爲顧青蓮是吃素的呀，她靜靜的看着王媽媽，直看的她心裡都有點發憷，看了一會兒，顧青蓮嘴角噙着輕淡的笑意，語氣帶着冰冷的禮貌：“我說什麼，你做什麼便是。”
竟一句理由也不給！
王媽媽覺察出了她語氣的冷落，臉上的笑容僵硬着擡起頭，看着一臉平靜的顧青蓮，心中雖打顫，面上卻也不敢顯露半分。翠花臉上也頗有詫異，偷瞄了顧青蓮一眼，然後低下頭去，二人低頭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素日裡，顧青蓮的威勢王媽媽也早有耳聞，今日一會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敬畏，想起顧青蓮美若冰雪的面龐不禁暗歎：怕是個厲害的！
翠花也領教了顧青蓮的威嚴，衝着上前來打探消息的婆子丫鬟們叮囑道：“別瞧少奶奶年輕美貌，也是個厲害的主，日後各自還是小心爲妙，都放老實些，別自討沒趣！”說的衆人也是面面相覷。
顧青蓮一邊用着早膳，一邊思索着接下來要做的事。一是繼續精簡人員，二是還是要想辦法開源。
天色大亮，顧青蓮在幾個丫鬟的陪同引領下來到了大廳。一把紅木高背大椅擺放正中，顧青蓮大步上前坐下，一旁的婆子端着茶水奉上，顧青蓮接過緩緩押了一口，擡眼望去，廳外密密麻麻布了一院子的人，分成了幾個方陣，每個方陣前都站着一個領事的。
都裁了那麼多人，怎麼還剩這麼多啊！顧青蓮看着烏泱泱的人羣暗歎起來。
王媽媽將各個方陣介紹給了顧青蓮，衆人齊聲向顧青蓮磕頭行禮，很是聲勢浩大。顧青蓮還有點不習慣，但不得不表現鎮定的對着人羣大聲訓誡道：“太太一病不起，將府中所有事物交付於我。今日把大家聚集在此，無非是想相互認識一下。我年輕也未經什麼事，日後還望大家能多多幫助。”
底下的人大多不是瞪着眼瞅她，就是憋着嘴一副不服管的樣。這也怨不得人。誰讓她一上臺就做了個不討好的決定。顧青蓮無視着大家的表情，指着各院領頭的人道：“你們逐次報一下院中的人數，還有各人都當的什麼差，有何技能。”
先是姚媽媽上前依次介紹着，顧青蓮始終微笑着點了點頭，芳馨，翠兒每人手裡抱着顧青蓮事先已準備好的表格
，她們按着紙上的條條框框詢問着，記錄着。
顧青蓮盯着她們記錄了三五個人，覺得還不錯，就全權交付給了芳馨，丫鬟們倒是沒有什麼異議，都乖乖的一個一個進行登記，只有少數幾個年長的媽媽們臉色很是難看，她們相互低頭互換眼神，顧青蓮哪裡不明白她們心中的小算盤。
她們這些人以王媽媽爲首，先前她基本上是有一半的職權，沈夫人病重姚媽媽陪侍，她本想趁亂攬事攬權，沒料到往日裡大氣不喘的大少奶奶辦起事來竟是如此辣手。
顧青蓮心裡明白的跟明鏡似的，她一味裝着糊塗喝着茶，眼睛獨定定的盯着王媽媽看。王媽媽被盯得發毛，身體也下意識的繃緊着，更加恭敬的低下了頭，避免顧青蓮發現她的異樣。
堂上下一片寂靜，衆人都排着隊等着登記。
芳馨見人手不夠，又加派了幾個人，如此一個晌午就將一干人等登記完畢，顧青蓮略略看了下，又給芳馨囑咐了幾句，於是乎芳馨對着衆人朗聲道：“如今沈府狀況，想必大夥都已明瞭，也不便多說。經過剛纔排查排查，發現有些人等也無用武之地，大少奶奶已吩咐了，叫到名字者即刻領了銀兩，哪了賣身契即可回家了。”
一語中的，廳下如捅了馬蜂窩似得嗡嗡作響，有高興的，有哭泣的，還有憤怒的，很多人的眼睛最後都落在了王媽媽的身上。王媽媽臉色轉了好幾圈，終於忍不住，“大少奶奶，若此大動干戈裁人傳出去怕是有失體面，您看…是不是需要回了太太…再定奪啊？”
顧青蓮斂去笑容，目光冷冽的盯着王媽媽，緩緩道：“怎麼…看來在媽媽的心中，太太纔是當家之主啊！”
王媽媽頂着這懾人的透着寒氣的目光，手心早已捏出了汗水，看來這個少奶奶真是不簡單，“老奴不敢。”
“不敢？“顧青蓮冷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冷笑，她微眯着眼盯着王媽媽，一字一句道：“看來媽媽是年老了，記性也不大好了呀。”她對着芳馨使了個眼色，芳馨上前道：“媽媽，我來提醒一下你。清晨大少奶奶說過什麼？”
王媽媽愕然，立刻明白了顧青蓮的厲害，渾身也不自覺的哆嗦起來，剎那間換做了一副低三下氣的樣，快步向前，躬身一副討好的臉，“大少奶奶說什麼便是什麼，老奴記下了。”說完已是渾身汗溼。
顧青蓮見她倒是乖巧，認罪態度還算好，敲打了幾句道：“做下人的記性一定要好。下回，可別忘了。”
王媽媽連連應承着退了下去。
顧青蓮隱下笑容，慢條斯理的拿起身邊的茶杯，放慢動作的喝了一口茶，對着姚媽媽沉聲道：“姚媽媽，適才王媽媽說裁人之事要回稟太太，您怎麼看？”
姚媽媽本就看好顧青蓮，現在她也算是功成身退了，不慌不忙的走上前施了個禮，裝作惶恐的說道：“大少奶奶說什麼便是什麼，您現在纔是府中的當家之主！”
顧青蓮看着眼前應對自如的老人，又聽她在爲自己長威風，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二人目光對視，姚媽媽也會心的一笑。
這樣一番下來，誰也不敢再出面反駁，裁人計劃按部就班的繼續執行着。
丫鬟們被髮賣的發賣，回家的回家，廳堂外頭逐漸空了出來，顧青蓮臉上浮現着淡淡的倦意，胸中亦是悶悶的。她緩緩起身對着芳馨道：“馨兒，餘下諸事你自處理，我感覺有些煩悶，翠兒，扶我回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