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後，沈從嘉緩步走了進來，只見顧青蓮冷靜平淡的坐着，平靜的喝着碗裡的茶水，她臉上的表情似平靜的湖水一般一點波瀾都沒有，似乎屋外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神情凝重威嚴，眼睛環視了一下，昔日他曾用心裝飾過的屋子此刻變了一個樣子，佈置簡單陳舊，只一張桌椅，一副牀榻，一把鏡臺盆架及洗漱器具以外，在看不見任何陳設，就連錦簾也換成了一塊舊布，邊角的破洞格外的刺眼。
沈從嘉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依舊低頭喝茶的顧青蓮，心卻狠狠的痛了一下。
他慢慢走到她的近處，拉過一把凳子坐下，質疑道：“蓮兒，屋子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顧青蓮淡淡道：“好與不好不都只是用來住人的麼，現在這樣，挺好！”
她的語氣雖淡，也沒有半句怨言和恨意，但沈從嘉聽了卻一陣揪心，一股悲涼的感覺涌上心頭。
可他心裡知道，這一切全是某人的‘傑作’。
他不自覺柔和了聲音，“我會命人重新佈置的。”
聽他聲音有異，顧青蓮擡眼看了他一眼，“罷了，”說着，她緩緩起身向着內室走去，“不就是一個住處而已，不勞費心了！”
她的語氣極淡，但沈從嘉還是聽出了一絲心灰意冷。
他也起身，轉身看着顧青蓮的背影，放平了聲音緩緩道：“蓮兒，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祈求你的諒解，事情發展成這樣，這一切的一切我真的是沒有想到。我……”他忽然猶豫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是放她走嗎？
他此來之前就已和李元銘達成共識，決議放她自由。他來也僅是爲了再見她一面，這也許就是他們最後一面了。
可當他剛踏進房門，看到她的那一刻，反悔的念頭卻在腦海中浮現，僅一閃而過，就被上百人的面孔取代了。
顧青蓮無力的搖搖頭，聲音蒼白無力，“什麼是恨？什麼又是愛？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沈從嘉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過得不開心，自你嫁入沈家以來，受了很多委屈。我也曾承諾要給你幸福的生活。可是……”
顧青蓮忽然笑了，笑聲是那麼的蒼涼，幾乎要窒息了一般。
幸福的生活？
想起以前他們如膠似漆的時期，想起他曾經向她承諾過的話，她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不住的往下流着。曾經她也以爲她們會恩愛相伴，白首到老，曾經她還幻想着未來美好的生活。然而這一切都
已付之東流，現在提起不是很可笑嗎？
沈從嘉心如刀絞，但他知道這一切也已無法挽回，他們都必須繼續前行。
“是的，蓮兒，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丈夫，這海棠苑也不是你最好的歸宿。我更不希望這裡變成你的牢籠。所以……”
“所以，你想讓我離開是嗎？”顧青蓮笑聲停止，眼睛幽幽的看着前方，很平靜的說出了這些話。
沈從嘉艱難的開口，聲音故作冷漠道：“是。”
兩人沉默許久，顧青蓮忽笑了一聲，她轉過身，怔怔的看着男人：“你是不是從未愛過我？”
此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不是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死心了嗎，他愛沒愛過她，還重要嗎？可是她的內心深處還是期盼的想知道答案。
男人黝黑深沉的眸子看着她，靜靜道：“愛過。”
其實他心裡明白，何止是愛過了，是依然還愛着她。
他的表情真誠，眼裡流露的真心是發自內心的，這讓顧青蓮的心好受了一些。
“你要好好的活着。”沈從嘉哽咽了一下，“李元銘對你一片真情，一切他也安排好了。”
顧青蓮面無表情，聲音冷硬道：“我會離開。但我的將來，你又有什麼資格來安排，他又憑什麼負責。”
沈從嘉滿目深沉，倏然上前，高大的身軀停在顧青蓮面前，冷冷道：“之前你不是總和他眉來眼去的嗎？怎麼，現在我樂意成全你們了，何必要裝清高聖潔？”
聽了剛纔的話，顧青蓮心中有過一絲懷疑，沈從嘉逼迫自己離開或許正如她所想是保護她的一種方式，而她答應離開，也同樣是保護他和沈家的一種方式。
她之所以告訴他，她不會跟李元銘走，就是要撇清她和李元銘的關係。可是，現在聽到沈從嘉如此詆譭她，心中的悲傷和憤怒夾雜着一起涌上了心頭。
她轉身擡頭看他，沈從嘉怒目過去，顧青蓮坦白直視，兩人對視片刻，沈從嘉挪開目光。
顧青蓮淡定的說道：“李元銘是對我有情，這點我承認。就因爲這樣，你就斷定了我與他曖昧，我對他亦有情，是嗎？”
沈從嘉冷冷道：“難道不是嗎？”
顧青蓮冷笑一聲道：“就因爲他喜歡我，我就一定會喜歡他。哼！在你的心中原來我就是這麼一個隨便，隨性的女人。我今天才真正看清了。”這番話一直悶在她的心裡，現在她也顧不得什麼，索性都說了出來。
“自從我嫁進
沈家，你們一直就如此看輕我。你待我不就如東西一般，喜歡了便甜言蜜語細心呵護着，不喜歡了便給我扣上一頂勾引男人的下賤女人的帽子。”
顧青蓮越說越氣，霍然走近幾步，直立在沈從嘉面前，“我說過，我和他沒有任何瓜葛，我也從沒有做過任何有辱沈家清譽的事情，更沒有給你戴什麼綠帽子，”
顧青蓮直視着沈從嘉的眼睛，聲音越來越冷，神色非常嚴肅道：”是你，不相信我的！”
她斬釘截鐵的又道：“事實就是如此！”
“你當街與他摟摟抱抱，還要我怎麼相信你。你口口聲聲說你與他無瓜葛，府裡府外的流言蜚語，你又怎麼解釋？沈從嘉大聲呵道，“不管你們有沒有什麼，至少，是由於你的行爲不檢有辱了名節。你不要在這裡爲自己開脫了。”沈從嘉聲音異常冷冽，“不是很可笑嗎？”周身散發的寒氣更是逼人。
顧青蓮看着他絕情的眼睛，一行淚水滑了出來，她大聲冷笑一聲，面冷如霜，目含戾氣，聲音卻變得平淡：“是，我是與他花前月下互訴情誼，我也與他曖昧久矣，你處置我吧！”
說到最後，她的面頰竟溼了一片。
沈從嘉被她眼中深深的沉痛驚住了。他知道她所說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賭氣說給他聽得，可是現在唯有徹底傷透了她，對她纔是真正的好。
唯有這樣，她纔可以徹底忘卻他，唯有這樣，她才能隨李元銘離開，開始新的生活。
沈從嘉心裡知道自己該如何迴應她，可是他的心中一陣酸澀苦痛，甚至不敢直視着她，他冷冷道：“你終於肯承認了。”
顧青蓮胸膛劇烈的起伏着，她極力忍着心中的悲痛，眼裡蓄着淚水，一字一句道：“是的，我承認了。”她的眸底有過一瞬寒意，她已將他看的透徹。
說完，她迅速背過身去，她實在是不想在看到眼前這張臉了。
這個男人，她愛過，也恨過。但，此刻，她心裡對他更是厭惡極了。
屋中一片沉寂，兩人都半響不說話。
沈從嘉看着對面的女子淚流滿面，看進她悲傷的大眼中，恍惚間，他很想擡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卻忽然踉蹌一步。
心頭一片沁涼。
現在已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捨不得，拋不下，卻又不甘心，這一切他都無可挽回了。
他冷冷的看着對面的女子：“既然如此，你就休怪我無情了。念及你我多年的情分，我不會殺了你。你，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