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會變的,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她謝晚晴活了兩世,看得最爲透徹的不就是這一點嗎?
可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旁人,是崔文蕭啊,是她心中甚是信任的表姐啊。而崔文蕭的身後,是崔家,是她的外租家啊,外祖母是那樣的疼愛她……
即便崔文蕭將話說得如此直接而又決絕,但謝晚晴心底依舊不願信她。
然而,她望向崔文蕭,卻再不能從她眸中看到從前的那分純粹,真的是人心異變嗎?
崔文蕭刻意避開了謝晚晴的眼神,步下最後一級臺階,腳步頓了頓,道:“想必這該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叫你徹底看清我也好……往後天南地北,也不必再有牽念了!”
崔文蕭的話中似乎暗藏玄機,謝晚晴猜測,她該是鐵了心要跟了司徒雷北上了,一想到司徒雷其人粗野不堪,文蕭跟了他難免受委屈,謝晚晴的心中便十分不是滋味。
那一日,鹹安郡主同司徒雷糾纏了好一陣,直到皇上與崔貴妃過來,才叫人強行拉開了鹹安郡主。
鹹安郡主氣憤難平,正要向皇上揭露司徒雷“惡行”,不料司徒雷搶先一步,跪地請求道:“皇帝陛下,臣下對崔……崔……”司徒雷甚至連崔文蕭的名字都沒有問清楚,硬着頭皮故作沉靜,繼續道:“臣下對崔家小姐一見傾心,望能與之攜手同歸,還請陛下成全——”
軒轅震一聽,大喜過望,他本就有意將崔家的女兒送入北境,正愁着如何向司徒雷說明,如今倒是司徒雷先開的口,省卻了他不少麻煩。
“你果真有此心意嗎?這倒是樁大好的事情,朕原本也十分看重你們這一對,真是天意啊!”軒轅震嘆道。
司徒雷暗自犯苦,若真要他選,怎麼都選不到崔文蕭身上去的,只不過是無端端毀了人家姑娘清白,還偏偏是鎮國公府上的大小姐,素日他雖無法無天,卻也沒有惹出這麼大的禍來,無奈只能咬牙負責到底,想着他既已負責,應該也不會招來多少非議。
司徒雷得了皇上的允准,緩緩直起了身子,回頭看到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謝晚晴,微微捏了捏拳,都是這個女人……司徒雷喉結動了動,似乎刻意隱忍了突然生出的怨怒。
鹹安郡主氣得跳腳,近前道:“陛下,你不能答應他,這個混蛋……”
然而,沒等鹹安郡主把話說完,軒轅震一記狠戾的眼神便砸了過來,唬得鹹安郡主不敢再吱聲,謝晚晴拉着她重又退了回去。
軒轅震轉而同崔貴妃道:“貴妃,畢竟是你的侄女兒,界時,朕會破例加封她爲郡主,必不會委屈了崔家,你應當知道該做些什麼準備吧!”
軒轅震自帶有一股不容人拒絕的魄力,崔貴妃欠了欠身,回道:“臣妾……明白!”
皇上與司徒雷相繼離開後,崔貴妃杵在原地,身子晃悠了兩下,險些倒了下去,幸而謝晚晴眼快扶住了她
。
“姨母……”
崔貴妃冷笑:“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呢?”
她們到底拗不過皇上的心意,崔家只要一日在朝爲臣,都將忠於朝廷忠於皇上。
次日,謝晚晴到崔府見了崔老夫人,相比於舅母的痛心,崔老夫人沉靜許多。
謝晚晴扶着崔老夫人,二人並肩走在園中,身邊一個侍從都沒有帶,崔老夫人一夜間似乎又蒼老了不少,她按了按謝晚晴的手背,嘆道:“到底是成了家的孩子,我們晚兒,比從前更精明懂事了!”
崔老夫人分明是在有意緩和這略有些沉悶的氣氛,謝晚晴緊緊抓着崔老夫人的手,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外祖母對她的恩情,她都銘記於心,她有多感念外祖母,就有多想護住整個崔家。
奈何,事事難遂人願,正如她拼盡氣力,想要改變文蕭的命運,卻怎麼也沒能料到事情會發展到今日的地步。
難道說,命運真的不能輕易更迭的嗎?
“是晚兒無能……”謝晚晴有些沮喪地埋下了頭,眼眶微微泛紅,“晚兒沒能好好護着文蕭。”
“此事哪裡能怨你?”崔老夫人站定,看着滿園秋菊,道:“你也聽你姨母說過了,皇上早有此意,即便沒有發生這樣的變故,文蕭也是逃不掉這個命運的。”
是啊,皇上早就篤定了主意,要讓文蕭代替朝暉公主嫁往北境,他一旦決定的事情,便極難改變,拼命掙扎的結果無非早晚而已。
“那樁事情,你總是不願提及。”崔老夫人忽然話鋒一轉,“其實我什麼都知道,你不忍苛責文蕭,可錯了就是錯了,文蕭那孩子……”崔老夫人慾言又止,終是沒能再說出什麼,只是沉沉地嘆了口氣。
其實她們很清楚,文蕭已非完璧,她除了這條路可走,沒有其他選擇。
並非鎮國公府軟弱可欺,崔家女兒平白遭了欺負而不能吭聲,而是皇上有意息事寧人,要將這樁事不聲不響地平息了去,只待敲定了日子送文蕭與司徒雷北上。
崔家不吵不鬧地應下了這樁事,既是無奈,也是在向皇上表明自身態度,崔家無意爭權奪勢,有的只是一顆向着朝廷,向着皇上的心罷了。
謝晚晴與崔老夫人道別後,沒有直接離開崔府,輾轉去了崔文蕭的院子,想着再見一見崔文蕭,奈何,謝晚晴被侍女攔在了院子外頭,那侍女明確告訴她道:“景王妃請回吧,大小姐不願見您……”
謝晚晴沒有勉強,獨自站在院外吹了許久的涼風,直到風灌入眼角,滑下兩行清淚,而後默默離去。
五日後,司徒雷離京北上,同行的還有崔文蕭。
崔文蕭被加封爲溫憲郡主,皇上更增派了三百隨侍一路護送崔文蕭入襄陽,謝晚晴站在街角,遠遠目送着浩浩蕩蕩的車馬離去,回想當日崔文蕭在漪蘭殿外同她說的話——
原來,那真的是她們此生所見的最後一面。
崔文蕭一襲紅衣,靜坐在車中,面上毫無半分喜色,此去千里,相見無期,她的心隨着外頭呼呼而過的秋風,一點點飄散,最終散入塵埃,再無半分期待。
崔文蕭走後,謝晚晴緊跟着大病了一場,那場病來得蹊蹺,連續好多日,都只能以藥羹吊着,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這一病,甚至錯過了太子大婚。
直到八月末,謝晚晴的病情纔有所好轉,難得碰到個好太陽,執意要到外頭曬一曬身上的黴氣,鹹安郡主每日都要往景王府跑,就差將自己的被褥也搬過來了,見謝晚晴能下地走動了,比什麼都激動,一激動話也就跟着多了起來,像是要將近日來發生的所有事都說給謝晚晴聽似的,嘰嘰喳喳個沒完。
“晚兒你是不知道,你那個妹妹被廢了,前兒太子直接派人把她給送回謝家了,這回怕是要活不成了!”鹹安郡主說的自是謝思茹。
謝晚晴靜默地聽着,彷彿她說的是別的什麼無關緊要的人一般。
“她也夠作的,先是假孕欺君,後又企圖加害秦……嗯……就是如今的太子妃,結果被太子妃當場拿住,太子殿下自然是向着太子妃這一邊的,便趁機廢了她,將她遣回了謝府。”鹹安郡主一邊吃着點心一邊不知疲倦地講着,“也怪那謝思茹自己蠢,身邊養了兩個吃裡扒外的,沒受得住誘惑,一股腦全投了太子妃那邊,太子妃不過是勾了勾手指,那兩個丫頭什麼都吐出來了。”
謝晚晴聽罷,張了張雙臂,鬆了鬆渾身筋骨,喚來靈樞道:“靈樞,咱們是不是還有樁事兒一直沒有同二小姐說的?”
靈樞撓了撓頭:“唔……小姐指的是……柳姨娘的事兒嗎?”
謝晚晴抿脣笑了笑,“去吧,是時候告訴二小姐了!”
靈樞應了聲,隨即一溜煙便跑開了。
此前,謝崇光見謝思茹在太子府中得勢,便與柳家商議着設法將柳姨娘弄回京城,只是,沒想到劉姨娘回京的途中遭遇了不測……兩月前便已亡故了。
自然,這些還得虧了謝子安和軒轅珏的安排,只是這個消息一直被軒轅珏設法壓着,到了今日,才被謝晚晴翻了出來,要的就是給謝思茹致命一擊。
鹹安郡主瞠目結舌地看着謝晚晴,嘴巴里還沒嚥下去的點心險些跟着她的下巴一起掉了下來。
“好啊,晚兒,你什麼時候那麼鬼了?你可比我想象的厲害多了啊!”
謝晚晴只笑笑不說話,她這雙手,早就不乾淨了,這注定是一條荊棘之路,爲了自己前世所受的屈辱,爲了軒轅珏,她無所畏懼。
靈樞買通了謝府幾個小廝,很快便將柳姨娘橫死的消息給散播了開來。
謝府一時大亂,而謝思茹,因爲被太子休棄送回謝府,謝老夫人本就沒有什麼好臉色給她,在太子府上吃了不少苦頭的她,回到謝府,也依舊沒得到什麼便宜,此刻又得知自己孃親橫死,整個人都崩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