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試後就放寒假了,錢躍家就在臨市,考完當天就回去了,孫浩更是出了考場就直接回家。吳源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你什麼時候回去啊?一起唄!”
韓棋躺在牀上搖了搖頭說:“等我姐和我爸他們一起。”
吳源拉上包的拉鍊說:“那行,過年找我玩啊,打我電話。”
說完背起書包拖着箱子就往外走,韓棋點點頭說:“嗯,注意安全啊!”
吳源擺擺手:“安啦!”
等人都走了宿舍裡一片寂靜,顯得外頭拖行李箱的“嗡嗡”聲愈加清晰,韓棋翻了兩頁書就看不下去了,心裡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打了個電話給韓翠翠得知她還有兩天才考完試,韓棋決定去工地上看看韓國文。
A市偏南而且臨海,冬天也不是特別冷,韓棋只在裡面穿了件毛衣,外面套了身棉外套就出去了。在宿舍裡沒什麼感覺可到了外面卻有點冷了,他縮了縮頭將手插丨進上衣的口袋裡向公交站臺走去,路過一個水果攤時想了想還是決定買一袋橘子。
到了工地上時剛好趕上他們吃午飯,韓國文見他來了趕緊多扒兩口,抹了抹嘴放下碗說:“咋穿這麼少就出來了?在宿舍呆着多好?”
說着接過他手裡的塑料袋,又有些抱怨:“你買這玩意幹什麼?來你阿爸這還當走親戚啊!”
韓棋跟在他身後笑笑說:“考完試沒什麼事,就過來看看你。阿爸,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今年咱們一起回去吧。”
韓國文囫圇應着:“還沒定呢,再說吧。你姐啥時候放假?要不你倆先回去吧。”
韓棋聽了嘆了口氣,知道他今年又不想回去了。於是勸道:“阿姐還得過兩天。阿爸,今年跟我們一起回去吧,咱家都多長時間沒過個像樣的年了,再說阿媽也想你啊!”
韓國文沒說話,悶頭走回宿舍把橘子放在桌上,韓棋又勸:“一起回去吧,正好過兩天阿姐也放假了!還有十來天就過年了。”
韓國文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個癟了的煙盒,從裡頭拿出最後一支菸點了抽上。韓棋皺皺眉,想起了他上輩子就是因爲吸菸太多才得了肺病,不由的嘆氣說:“阿媽不是讓你戒了嗎?“
韓國文敲了敲一頭的菸灰,嘆了口氣說:“不是阿爸不想回去,你看這活,估計再有二十來天就結束了。上頭說了要加緊幹完,說是等着正月裡開什麼盤吶!過年留下來幹活的工錢都高着呢,是平時的四五倍!再說,今年夏天那會兒我不是回去過了嗎?”
韓棋聽了鼻子酸酸的,就爲了過年比平時高的那點工錢,韓國文都已經三年沒回家過年了。韓棋看着他夾着菸頭的手指,粗糲的指頭上佈滿了細細的黑色口子,韓國文看到他的視線有些拘謹的收回手,憨憨的笑道:“嘿嘿,就是風吹的,沒啥大事,樓頂風大嘛!”
韓棋看的眼睛有些酸澀,他別過眼,聲音有些哽咽的說:“阿爸,錢是賺不完的。你那麼拼命幹什麼?那看你那年爲了多賺點錢加班幹活摔斷了腿,結果多賺的那點錢還不夠看腿的,那麼拼命有什麼用呢?一家人在一起不挺好的嗎?”
韓國文不在意的撓撓頭笑笑說:“哎,就這一次了,明年鐵定回家。”
韓棋還想再說,韓國文連忙打斷:“哎,到上工時間了,你是在這坐着還是回學校去?吃中飯沒?”
說着就掏口袋:“沒吃的話我給你點錢,去大排檔吃頓飯吧。”
韓棋站起來止住他,無奈的說:“不用,我吃過來的,再說我也有錢。你要忙就快去吧,我自己回學校去。”
韓國文點點頭拿起安全帽說:“誒誒,那行,你路上小心啊!”
韓棋應了聲,說:“你也小心。”
韓國文胡亂的點點頭走了,韓棋看着他已經有些微佝僂的背影,心底不由覺得更加酸澀。
他揉了揉有些發熱的眼眶,眼睛有些朦朧。擡頭看了看不遠處高高矗立的樓房,猶記得剛來時它們還是一片灰色,現在已經變成了漂亮的紅白。樓頂處的鐵架上幾個黑色的小人正頂着寒風在高空中作業,韓棋彷彿能看見其中一個就是韓國文。他搖了搖頭,轉身向外走去。
韓棋還沒走到工地門口,周銘涵就和一羣人一起從樓房那邊走了過來。周銘涵穿着一身黑色風衣,頭上戴着和衣服很不搭的潢色安全帽,正側着頭和旁邊人說着什麼,結果一回頭就看見韓棋從工人宿舍那邊過來了,於是朝旁邊人打了個手勢,說:“這件事明天會上再討論,總之正月七號之前一定要完工,水電氣要全面通上!”
旁邊人立刻點頭稱是,周銘涵點點頭說:“那今天就先這樣,你們都先回去整理整理思路明天彙報給我……”
說着故意擡手看了看錶,道:“我還有事,你們先走。”
衆人聽了紛紛道別,向各自停在工地外的車走去。見他們都走了周銘涵才快跑了兩步,走到韓棋旁邊和他並肩而行,韓棋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見他朝自己這邊跑來也就停下來等了他兩步。
周銘涵解下頭上的帽子在空中拋了一下又接住,說:“來看你父親?”
韓棋點點頭說:“嗯。”然後又問:“當老闆都像你這樣?還得親自到工地來視察,挺認真負責的啊。”
周銘涵笑笑說:“也沒有,最近華鴻的信譽不太好,過來打打氣嘛!再說這邊快完工了,所以過來看看。”然後回頭問他:“考完試了。”
韓棋一聽僵硬的點點頭,周銘涵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說:“一起吃個飯,給不給面子。”
韓棋想說自己剛吃過,但想起前些天騙他說考完試就回家的事,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彆扭的同意了。
周銘涵笑着到旁邊取了車,特意先把副駕駛處的車門打開,說:“請吧。”
韓棋彆彆扭扭的坐進去,周銘涵關上車門就從另一側上了車,韓棋回頭問他:“工期很趕嗎?”
周銘涵聽了先是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說:“是啊,之前因爲拆遷的事弄得信譽很不好,所以打算趕緊開盤,儘量把局面扳回來。”
韓棋聽了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就說:“其實這樣也不見得有多大效果。”
“哦?”周銘涵驚訝的側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頗感興趣的說:“來,說說,有什麼高見?”
韓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你說的那件事李維深那天也說過,聽起來好像是他搞的鬼,他好像把你們周氏當成競爭對手了,既然這樣那你的新樓開盤他可能也不會放過,到時候再出來說新樓質量有問題什麼的,你們肯定又要麻煩。宋市長不是他未來的岳父嗎?要是他讓質監局來說你用的鋼材之類的不合格,誰還敢買啊?”
周銘涵“唔”了一聲,說:“嗯,說的還蠻有幾分道理的,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在市裡就沒有人啊?宋遠江畢竟是新來的,他能不能在A市站穩還說不準呢?你以爲那些老派系不排擠他?”
韓棋聽了有些氣餒,“哦”了一聲說:“我就隨口說說而已,你別當真。”
周銘涵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說:“沒事,我很高興呢!”
因爲韓棋這是在關心自己啊!
韓棋一臉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高興個什麼勁兒,自己只不過是想勸他別那麼趕工期而已。
周銘涵回公司後又是一臉春風得意,葉謹很無奈,老闆最近一改往日冷麪本色啊!越來越喜怒形於色了。
“老闆,又有新進展了?”
周銘涵心情好也不管他的調侃,就說:“今天去工地遇着他了,不僅跟我吃飯了還關心了我們公司的事。”
葉謹一聽忙好奇的問:“具體怎麼回事?說說!”
周銘涵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你很閒?”
葉謹:“說說嘛,我幫您分析分析。”
周銘涵無聊的看了他一眼說:“滾出去。”
葉謹達不到目的,只得涼涼的說一句:“不說就算了,說不定您自己會錯意了還在那得意着呢!難怪這麼長時間還沒追到手。”
周銘涵拿起文件夾就朝他砸過去,葉謹趕忙閃出去關上門,文件夾“啪”的一聲順着門滑了下來。
葉謹走後周銘涵坐在辦公桌前怎麼都看不進文件,總想着葉謹最後的那句話,他再回想一下,那時自己剛說完不怕李維深背後搞小動作那句話,韓棋臉上好像有些失望。沒錯,就是失望!當時自己以爲他是因爲沒幫到自己才失望的,可經葉謹一提醒又覺得不對勁了,之前還對自己挺牴觸的人怎麼忽然就關心自己了呢?難道真是自己會錯意了?
周銘涵越想越糾結,越想越覺得葉謹的話有道理。猶豫了半天才站起來要出去,可手剛碰到門把又縮了回去,如此反覆數次,終於下定決心的推開辦公室的門,一陣風似的走到葉謹面前。
葉謹本來正低頭看文件,被他嚇了一跳,擡起頭結結巴巴的問:“老、老闆,有什麼事嗎?”
周銘涵醞釀一下語氣說:“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然後詳盡得當的將中午的事描述了一遍,包括韓棋當時的動作語氣神態都做了一番總結,完了之後問:“你覺得他是不是在關心我?”
葉謹黑線了,石化了!
“說話啊!”周銘涵敲敲桌子不耐的催道。
“咳嗯!”葉謹趕緊回神,開始仔細分析,言語儘可能的做到有理有據,並且見機插縫的打擊一下自己的老闆。周銘涵板着張臉聽的異常嚴肅認真,被打擊的時候還不忘瞟他兩眼。
葉謹被他瞟的冷汗直冒,最後總結道:“總之,我覺得他更可能是希望咱們的工期不要那麼趕,這樣他就可以和他爸爸一起回家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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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銘涵被一通打擊,已經開始無力,說:“你怎麼知道韓國文已經三年沒回家過年了?”
呃!葉謹再冒冷汗,他能說自從知道老闆喜歡上一個大學生後他就特意去調查了一番嗎?但這話說出來肯定會被老闆殺死啊!
周銘涵瞟他一眼,又問:“那你覺得‘華府’三月再開盤怎麼樣?”
葉謹渾身一凜,忙問:“您……說的是公曆還是農曆……”
“當然是農曆,不然公曆三月和正月差得了多少?”周銘涵鄙視的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我覺得韓棋的話挺有道理的,現在李家肯定盯着我們不放,還是做好萬全準備再說。工期……也可以停一停!”
這不太好吧?您是覺得最近華鴻的負面消息還不夠多麼?這邊再一停工,指不定那天就要傳出華鴻破產的消息了!老闆,你其實是周幽王吧!葉謹心底吶喊!
“那您不如干脆明年五一開盤好了……”
周銘涵想了想又覺得也不是很好,最後說:“算了,明天會上討論討論吧。”
說完轉身就走,留下一臉石化的葉謹。然後沒過半個小時內線響了,葉謹接過電話:“喂,老闆,有什麼吩咐?”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推遲開盤吧!正好趁這個春節把市裡的關係好好打點打點,明天的會議你好好準備一下。”
說完電話就掛了,葉謹愣了半天才對着“嘟嘟”聲“哦”了一下,然後把電話掛了繼續石化中……
葉謹內心默默吐槽:韓棋,你就是那褒姒,你就是那妲己,你就是那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