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左小婉一走,寧承玉立時就跌坐到了凳子上。臉色都一下子褪乾淨血色。她就是大病之身,這麼一場下來,也是勉強支撐。她方纔那樣諷刺左小婉,也是存心要讓她早點離開的意思,因爲寧承玉自己確實也知道無法支撐太久。
春雨早就上來扶了,淚水漣漣:“小姐這又是何必。”
何必?
寧承玉就差在心裡冷笑了,前世娘前被人逼死是何必,前世她被親爹推上絕路是何必,前世左小婉在寧無求面前做盡壞事是何必,他們是何必,這輩子,她寧承玉就是何必!
世人皆曉這丞相千金冰清玉潔,才情絕世,可是就是這麼一位冰清玉潔的人兒,在嫁給她爹寧無求前三個月,就已經懷有身孕。
什麼陛下賜婚,天定良緣,左小婉和寧無求,分明是早已就暗通款曲,珠胎暗結。
他們這種骯髒事,最後卻用陛下賜婚這個理由,堂而皇之地瞞天過海,將醜事變成了榮耀。而當左小婉分娩的時候,更是藉此謊稱自己受驚小產,污衊是寧承玉驚嚇了她。寧無求後來看見寧承玉那陰毒的眼神,至今想想都讓人齒冷。
前世這一件事,讓寧承玉親眼見識了左小婉的陰毒狡猾。
可是這些手段,在兩世爲人的寧承玉眼中,已然是再也藏不住了。
春雨嚇得淚如雨下,不住地叫着:“小姐、小姐……”生怕寧承玉有點什麼,小姐好不容易纔醒過來,倘若被那左姑娘再一番折騰,又承受不住倒下去可怎生是好?
寧承玉面色蒼白如紙,額上的汗珠此刻更是不住往下滾,然而她的雙眸中,卻透出冰凌一樣的銳利光彩,她咬着牙,頓頓道:“哭什麼、你放心、我、不會死的。”
冤屈未報,恥辱未血,她怎麼可能就這樣倒下?!
左小婉偷雞不成蝕把米,憤恨地回到了相府。
貼身丫鬟秋兒見勢不對,悄悄靠過來道:“小姐今日去看那侯府的丫頭,她怎麼樣,可是真……死了?”
這屋中也沒有旁人,左小婉自是露出本性來,咒罵道:“要是死了還好,想不到她那條賤命還真硬,這樣都不死。”
秋兒眼珠轉了轉,勸慰道:“小姐也不必着急,這次不過是那丫頭運氣好,往後日子還長呢,她反正不得侯爺待見,便是咱們不動她,只怕侯爺都恨不能讓她消失。”
這麼一說左小婉還算氣順了點,可是她的手捂到肚子上,又恨起來。她的肚子不顯山不露水,腰肢也依然纖細,實在不知道那寧承玉,因何突然就盯緊了她的肚子來瞧。難道那個臭丫頭知道了什麼?
不可能,她怎麼可能知道?
可是今日那眼神…
…左小婉再次一陣惡寒,她氣得狠狠踢了秋兒一腳。
秋兒戰戰兢兢:“小姐?”
左小婉冷冷道:“那臭丫頭不知是開了什麼竅,似乎是察覺到了,今日還敢威脅我,真是讓我丟盡顏面。”
秋兒唬了一跳:“她怎麼會察覺呢,此事只有小姐和侯爺知道啊,侯爺也定是不敢外傳的。”
左小婉冷冷睨了秋兒一眼。
秋兒一個激靈,立即跪下叩頭:“小姐明察,奴婢以自己的命擔保,絕對不曾往外說出一個字!小姐定要相信奴婢!”
左小婉胸口氣堵,她倒不是真的懷疑是秋兒泄露的,只是今日被寧承玉踩了一頭,她無論如何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去跟秦媽媽知會一會,哼,就算命硬活下來又怎麼樣,我有的是辦法讓她活受罪!”
春雨十分開心,想不到小姐自那天后真的一天天好了起來,瞧着甚至比往些日子的時候還要精神。春雨感嘆着真是奇蹟,一邊對寧承玉則服侍的更加殷勤。
當年清河郡主皇甫芸,真是人如其名一樣絕世清姿,她是異姓郡主,然而得到的恩寵絲毫不亞於真正的皇室女兒。當年皇甫郡主以卓然之姿冠絕京城,彼時寧無求白衣書生,兩袖清風。偏偏是這種不容於京城紈絝公子的派頭,對了皇甫芸的眼。從此堂堂郡主,竟然真的放下身份,爲了幫助寧無求屢屢施以援手。
當年寧無求在殿試中奪得魁首,那入殿試的資格,還都是清河郡主舉薦的。
而之後,寧無求的才名就開始在京城遠播。可是真要說起這一切的緣起,他寧無求若無清河郡主,豈有今日?
可是再看二十年後的寧無求吧,呵,又哪裡還有白衣翩翩公子的模樣,現在他,可不願意再穿那粗布麻衣,錦衣玉帶,富貴堂皇,那張臉上,更充斥世故和陰暗。
或許這纔是寧無求的本色,他昔日展現出的那一套,不過是欺騙年輕的清河郡主的卑鄙僞裝。現在他是原形畢露,再也不需要僞裝了。
所有下人都在驚歎於自家小姐驚人的康復速度,明明之前,看老爺的樣子,是連、收屍的準備都做好了。想不到,這位被所有人以爲半隻腳定然要踏入棺材的小姐,竟一夜間好起來,有下人從她院前走過,偶然看到寧承玉,那周身的凌冽,甚至瞧着比以往還要冷些。
下人們都不敢說什麼,低頭默默從院子離開。
左小婉自從上次被寧承玉打擊走了,再也沒踏進半個影子。春雨一直擔驚受怕,因爲以那位左姑娘的爲人,按照以往,一定會到寧無求跟前,楚楚可憐地哭訴一番。到時候,小姐又要倒黴。
但日子竟然就這麼平靜地過去
了,等到第三天的時候,竟然連春雨都有些不敢相信。
“小姐,今日那廚房的秦媽媽,說是食材不夠用了,所以……原定給咱們的份例,就短了不少……”
小心翼翼說着,春雨也感到憋屈。自家小姐好歹是侯府唯一的嫡女,可是自打郡主去世後,侯爺打算迎娶那丞相之女左小婉,小姐在侯府的地位,突然就一落千丈。真是叫人恨死了那幫子趨炎附勢的下人。
寧承玉眸中閃過厲色:“秦媽媽?就是那個本來坡腳,府裡看她可憐才收留她的那個秦媽媽?”
春雨點頭:“是的。”
說起這秦媽媽的來歷,確實也是不夠光彩,她實際上只是街上沿街討飯的一個乞丐,腿腳還坡了一隻,是十年前清河郡主上街時,看到她可憐,將她帶入府中,還請了大夫給她看病。這秦媽媽自己說,落魄前曾當過廚娘,清河郡主就把她安排進了侯府的廚房幫工,這麼些年,因爲有清河郡主照拂,這秦媽媽纔有機會一步步成了廚房的管事。
哪想到,此人竟是個沒心肝的。先前郡主對她那麼樣的好,如今郡主不過離世剛剛一年,這婆子就開始苛待清河郡主唯一的血脈了。
饒是春雨如此敦厚的性格,都覺得這秦媽媽可惡極了。
寧承玉可沒有那樣的善心,當聽說果真是這位秦媽媽做手腳,她立刻冷下臉來。“她不止這一次了吧?”
所謂惡僕欺主,有一就有二,看這秦媽媽這樣有恃無恐,定然不是第一回做這種背主犯上的事情。只不過前世的寧承玉一心被左小婉矇蔽,從來不曾想到要關注這些下人罷了。
但是這些事情,春雨定然都知道一清二楚。
春雨果然低下了頭:“都是奴婢沒有用,那秦媽媽這個月已是幾次三番不給份例,每回都是搪塞奴婢,要不說食材短缺,要不就說撥的銀兩不夠。廚房的人都向着她,奴婢、奴婢也拿她沒法……”
雖然春雨膽小了些,但她這般瞻前顧後,其實也的確是力不從心。
那些惡奴個個都會看風向的,當初寧承玉在府中金尊玉貴,受郡主寵愛的時候,整個侯府無不以寧承玉爲尊。就算春雨性情柔弱,也從無人膽敢欺瞞她半分。人前人後都是春雨姐姐長,春雨姐姐短。
而今侯府風雲已變,寧承玉這嫡小姐,甚至不被寧無求這個親爹待見,那些鬼精的下人們,當然知道這位小姐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於是,春雨所受到的欺凌,就開始從重重方面體現開來。
寧承玉漸漸攥緊了手,輕輕看着春雨:“秦媽媽是吧,我堂堂侯府,她都能編出一個食材不夠的理由,我看這大廚房,她也沒本事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