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好撲倒在地上,也不轉頭向背後看去,對抓住自個兒衣襬的人,半點也不好奇,伸手,就想將裙襬撕下來,剛剛動手,卻又停下撕扯裙襬的動作:不能撕,若是有什麼麻煩,她的裙襬落下,就會很容易被人追查到她的身上,到時候,又是甩不掉的麻煩。
何況,今兒個她來宮裡,實在是太過顯眼,她的衣服,樣式,布料,很多人都是看在眼裡,都是玲瓏繡坊的出品,也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穿得起的,而這個時辰,來來去去進出宮的人也不是很多。
看來唯一的路,就是將裙襬從那人的手裡扯出來,她用力一扯,居然真的就那麼將裙襬扯了回來,不由得鬆一口氣,也不管動作是不是有失體統,手腳並用的爬了起來,連滾帶爬的離開,半點也沒有回頭看一眼的打算。
不是她心如鋼鐵,只是她還想活着出宮,親眼目睹皇后和賢妃鬥法之後,她對宮裡的風吹草動有着極大的戒心——任何一個舉動,最後的結果都可能是搭上自個兒的性命,既然如此,她還是眼不見爲淨。
誰知道步子剛剛跨了出去,就聽得身後傳來低低的聲音:“義……妹……”
熟悉的聲音,讓她的步伐頓了下來,緩緩地轉身,卻是倒抽了一口冷氣,那張冷漠如冰的臉龐她不陌生,是久未相見的葉若銘,發現葉若銘的臉不是一般的白,而是接近透明,比中秋之夜的白月光還要來的白。
只是她的目光停落的地方,卻不是他的臉,而是他腹部的那支利箭上,血流如注。
“義兄……你這是……”她忙走到葉若銘的面前,蹲下身子,顫抖聲音問話。
“你快……離開……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他是絕不會將錦好牽扯進來,那人處心積慮的想要除掉他,甚至不惜在宮中動手,只怕勢在必行,若是讓那人知道錦好牽扯了進來,只怕對錦好不利。
還是讓她一人獨自離開,來的比較安全,這裡畢竟是皇宮,那人應該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動手,否則也就不會讓人假冒刺客了。
葉若銘說着話的時候,大口的喘氣,似是痛到了極頂,卻咬着牙,說道:“快走……不用管我……”說完,他似是體力不支的暈了過去。
錦好心頭又慌又驚,伸手在他的鼻子下探了探,好在還有着呼吸,她半跪在地上,一隻手拖他那隻大手,剛剛碰到他的大手時,那大手忽然一緊,死死的抓住她的手,力道大的像是要將她的手扼斷一般。
錦好頓時驚喜了起來,以爲葉若銘還有知覺,在他耳邊叫了幾聲“義兄”,卻見他比女人還修長的睫毛,顫了顫,微微撩起眼皮,只是神色恍惚,根本沒有任何焦距。 шωш_ t tkan_ ¢o
錦好知道習武之人,都有種本能的反應,不喜歡別人的近身,葉若銘此時並沒有醒過來,只是本能的反應罷了,忍着疼痛,在他的耳邊說清楚自個兒的身份,也不知道是那大手的主人是真的聽明白她的身份,還是傷重力竭,再次暈了過去,那手中的力道突然一鬆,下面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錦好心裡又忐忑不安起來,也不知道葉若銘到底是怎麼了,卻記得葉若銘的吩咐,半抱半拖着他往一旁的花叢中避去。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到一旁避一避。
春天的天氣孩子的臉,剛剛還是陽光明媚,此時卻是烏雲壓頂,錦好瞧着那血流如注的傷口,咬了咬牙,折斷箭柄。
錦好忙好了這些,就聽見遠處的腳步聲走近,剛剛模糊不清的話語,此時已經能聽清:“有刺客,有刺客……”
她被這刺客二字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瞧着半依偎在她懷裡,臉色蒼白的男子,怎麼看都不像刺客?
是不是被人栽贓了?
錦好說什麼都不相信葉若銘會是刺客。
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並沒有擡頭卻看那些侍衛,聽說練武之人,最是敏銳,若是目光微微有些不對,都會被察覺出來。
只是低着頭的錦好,腦袋卻未曾閒下來,進宮之時,朱三爺就交代她,不該聽的千萬別因爲好奇去聽,不應該看的,更不能不知分寸的去看,最不能的就是,不可插手宮中之事。
這些金玉良緣她時刻謹記。
皇宮裡有刺客,對她來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是半點都不想沾染這種極爲可怕的事情。
刺客啊?
青天白日的,就出現刺客,這事情,錦好不用腦袋想,就是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其中另有隱情,絕不會太過簡單。
若不是倒在地上的人是葉若銘,錦好絕對頭也不會的離開,皇宮之中是非多,沾染上這事,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是爲啥而死。
皇宮之中,種植着無數的花木,正值春日,百花盛開,風姿搖曳,如同一幅瑰麗的畫卷,在錦好的面前展現出妖嬈的姿態,可是此時錦好冷汗滴滴答答的落着,根本沒有時間和心情理會。
無數馥郁芬芳的花香撲面而來,錦好不由得暗暗慶幸,這花香夠濃,足以遮住葉若銘身上的血腥味。
腳步聲越來越近,錦好的心也隨着那腳步越提越緊,眨眼的功夫,錦好的額頭和背後都冒出了汗滴出來,手心裡也不停的流汗,汗噠噠的,膩歪的難受。
錦好感覺對方的腳步停在了他們的面前,是不是發現了他們?
生死懸於一線,再往前幾步,只怕她和葉若銘都要暴露在對方的眼下了。
風又起來了,雨點兒墜了起來,對方的腳步又動了起來,錦好頓覺得心跳如擂。
好在對方對這片花叢不是太感興趣,伴着風雨聲,對方的腳步聲遠去,錦好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總這麼待下去,也不是法子,總得找個地方遮遮,現在雨點不大,這花木濃密,還能遮住一二,若是真的下大了雨,只怕也淋溼了,先不說,她一個女兒家,若是淋溼了自己,失了閨譽,對她是多大的損傷,就是葉若銘這傷,也是半點沾染不得雨水。
而且,她還得想個法子,將葉若銘交到八皇子的手中——在皇宮中,能讓她信任的人,數來數去,也只有謝明覃了。
可是,想要找到謝明覃談何容易,現在也只能期盼着,謝明覃能早點出現了。
正在錦好一籌莫展之際,葉若銘醒了過來,眨了眨眼睛,瞧清眼前的少女,雖然有着濃密的花木的枝葉遮蔽着,可是那如雲的秀髮,依舊沾染了點點雨珠,雖然狼狽,卻半分不損她的秀美。
有多久沒見了?
他苦笑,卻沒有想到第一次相見,會是在這樣的場景。
“走,出宮!”
錦好錯愕的擡眼,看他,若不是知道葉若銘不是個衝動行事之人,她幾乎要張嘴呵斥他了。
是不是發燒了?否則這般荒唐的話,怎麼會說出口來?
現在出去,豈不是……
錦好突地,心頭一動,有些明白葉若銘的意思,不過,卻還是出聲再次問了一次:“義兄,現在出去,是不是早了點?要不,咱們再等一等。”
葉若銘搖頭:“不是我出宮,是你。”
錦好哪裡肯依,斷然拒絕:“我不出宮。”
雖然許久未曾見面,可是葉若銘對她的關心,卻從來就沒有斷過,不說逢年過節,書信禮物不斷,就是尋常時候,那書信,好東西也從來未曾少過。
人的感情都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她雖然涼薄,可是對自個兒認可的人,卻是堅決維護到底,哪怕拼上自個兒的一條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放心,義兄不會有事。”葉若銘的嘴角扯出一抹笑來,如同冰山上的雪蓮初開,爭雲破日,剎那間,將昏暗的天幕都照亮了起來:“事情鬧得這麼大,八皇子和皇上定然知曉,你再留下,怕是反而不利。”擅自逗留宮中,可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在遭遇刺客的時候,能避嫌自然要避開。
雖然錦好一個弱質女流想要做刺客也是件極爲困難的事情,可是做了皇帝的人一直都很多疑,誰知道會不會衍生出什麼心思來。
錦好細細的打量了葉若銘一番,又反覆將他的話琢磨了一遍,不由得贊同他的觀點,她若是一味的留下來,未必就是好事情,皇帝的多疑,他今兒個可算是親身經歷了,賢妃那般獨寵愛妃,也不過轉眼之間,因爲一個疑似欺騙,他就不問不聽,那麼直直地給降了份位,更何況她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雖然葉若銘的臉色依舊白的嚇人,不過想來昏迷了如此之久,若是出現不對,自個兒或許還能避開,但是加上一個她,只怕還會拖累了他。
但是,讓她就這般放任他不管,自行離去,她也無法做到。
葉若銘眼底的笑意更濃:她在擔心他。
這是不是表示,他在心裡已經將他當成了自己人,眼前的這個小女人,本性涼薄,就如同剛剛那般。
其實剛剛他一開始並沒有認出是她,只是覺得那少女的身段,窈窕迷人,當時他心中還有些驚訝,在那般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欣賞少女的身段,這不是他的風格。
即使,他抱住她的腿,卻還是未曾認出她,他以爲不過是宮裡的哪位貴人的親戚,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接受魔音穿耳的震撼,他已經做好點了她啞穴的準備,雖然那對現在的他,很困難。
但是,她沒有叫,反而掙扎了,起身就想跑掉,連回頭看他一眼的衝動都沒有,這般的有趣,這般的謹慎,這般的冷靜,讓他想起第一次遇見莫錦好的情形。
一樣的冷漠,一樣的明哲保身,就如同他們第一次相見,她明明不想攪合進去,卻爲了自保,不得不幫他。
原來,這世上還有與她一般有趣的人兒,他難得的想要認識一個除了錦好之外的少女,所以他用盡了渾身的力道,抓住她的裙襬。
可是,卻在抓住她衣襬,被她拒絕的時候,他認出了她,不由得失笑:他就說,世上除了錦好,哪裡還會有這般有趣的人兒。
葉若銘感嘆,若不是今兒個這太過狼狽,若不是他身受重傷,若不是他們現在的樣子,實在算不上好,若不是他遭遇刺客,一心想要拿下刺客,卻中了刺客的算計,那麼今天的別後重逢還真的挺讓人滿意——至少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他的影子,不管是親情,或是什麼,他覺得已經進了一步。
“若是不放心我,你幫我喚來侍衛之後,自個兒躲在一旁瞧着。”葉若謙聲音溫潤。
錦好遲疑了一下,瞧着遠處提着燈籠的人影晃動,她點了點頭:“也好。”
也不說話,在葉若銘的身上翻來翻去,找出火摺子,伸手撿了一些花叢下的乾澀的葉片,點燃起來。
錦好看了葉若銘一眼:“你小心。”回頭,她快速的閃開,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