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饒是明帝鎮定,現在看到身下的馬兒一下不聽指揮,轉身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而去,不由有些慌張。
安初陽狠狠的一鞭子抽在馬身上,拉住它朝着不知名地界的腳步。然而駿馬痛到了極致,長嘶一聲,卻仍然沒有改變方向,依舊朝着那聲音行去。
這匹馬是給明帝所乘,他選中的是腳力最好,耐力最好的一匹。按理來說,是最爲優秀的,怎麼會奔跑的途中,竟然會突然改變方向呢。
他深深的勒着馬繮繩,而那馬兒即便是勒得馬頭要充血,卻依舊不改變方向,順着號角聲所來的方向疾奔。安初陽暗道不好,驚聲道:“陛下,這馬可能是經過訓練的,一旦聽到號角就會朝着那方向走去,如今我們不下馬的話,那必然是投向敵營啊。”
連馬上都做了手腳,可見這一次真的是經過精心策劃的!明帝這時已經憤怒到了極點,他堂堂一個帝王被人追殺不說,現在還要被一匹馬兒逼得無路可走。
翻滾沸涌的怒意藏在心底,明帝咬緊了牙關,夾雜着風聲對安初陽道:“那如今要怎麼辦?”
安初陽左右看了一會兒,這片區域都是高山,地下巨石凌厲,他考慮了一會兒纔開口道:“陛下,這匹經過特殊訓練的馬兒,若是號角不停,它便不會停下,如今的辦法便是趕緊跳了下來,以防將我們帶入絕境!”
這樣的速度跳下去,其實是非常危險的,明帝馬術不錯,也明白現在的處境是多麼的危險,看着旁邊匆匆如流水滑過的景色,便可以想象這個速度有多麼快。
他憤恨不已,眸子裡又帶上了一絲苦意,堂堂帝王竟然落得這樣的境地!
就在明帝準備一拼,跳下馬兒的時候,那號角聲陡然之間停下,他心中一喜,難道那方人出了什麼事情,可運氣哪裡能夠時時那麼好。
前方突然出現了十數名血衣教人,手中皆持着利刃,那十幾名血衣教將他們五六人圍了起來。
此時侍衛麼多有受傷,體力也不支,那十餘名血衣教教徒身手高超,不多一時連着有幾人受傷,身上的盔甲都染上了紅色的血液。
安初陽顧忌明帝,一邊要護着這邊的黑衣人,一邊要護着明帝,身上已經受了三四處的重傷,他伸手將明帝面前的一把刀擋下,皺眉急呼:“陛下,你趕緊走!”
他知道自己不是這些黑衣人的對手,明帝此時也臉變得狼狽不堪,他也被人刺了一刀,明黃色的龍袍上面沾滿了血跡,迅速的將那一片尊貴的顏色變得骯髒不已。
“三弟,好久不見了啊。”
一陣聲音從打鬥的衆人外傳來,仿若是許久不見不見的女人見到了自己的親人,發出的感嘆,發出的悲切。
然而明帝聽到這樣的聲音卻是渾身一抖,轉身朝着那傳出聲音的一方看去。
只見龍二緩緩的從裡面走出,一身玄黑色的長袍將他高大的身材勾勒出來,他的臉上帶着一絲欣慰的笑容,雙眸注視着明帝。
見到他,那數十名血衣教的教徒紛紛停下手中的兵刃,朝着他跪下,“參見教主。”
龍二的眸子彷彿含着嘲意,流轉之間帶着滲人的魄力。他朝着衆人道:“辛苦你們了。”
“爲教主做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衆人齊聲喊道,在山谷裡嗡嗡作響,然而落在明帝的眼底,這還不如剛纔龍二所言震驚!
他皺起眉頭,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剛纔說什麼?”
龍二輕輕的一笑,一身黑色的長袍混在山谷的陰霾裡,顯得詭異又陰森。他笑了笑,看着已經倒下的侍衛和被人壓制住的安初陽,一步步走在了明帝的面前;“怎麼,這麼久不見,三弟就忘記我了嗎?”
這聲音實在是熟悉,明帝沒有辦法忘記。
也許許多年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但是隻要在耳邊迴盪的時候,還是讓人尤爲難忘。
他睜大了眼眸,看着眼前的龍二,雖然此時他的形容十分的狼狽,頭上的明黃色的龍冠也已經歪斜,身上的龍袍污染,然而他的腰背卻是聽得筆直,雙目炯炯有光,帶着天子的威儀。
他雖然是身處絕境,而是眼前的這個人可能是他曾經最恨的人,他絕不會在其面前露出半分的怯意。
明帝直視着龍二那張陌生的面孔,冷笑一聲,“你說什麼?什麼叫三弟?你是何人,竟敢亂認朕的親戚,可知冒認皇族是何罪?”
龍二輕輕的笑了一聲,那笑聲裡面可以和那一種尊貴的氣息不比明帝少上半分。
他舉手投足之間帶上了那一份儀態,完全不像是一個常年在江湖流蕩的粗人,笑了一笑,爽聲道:“是啊,三弟在朝堂多年,享受萬人的跪拜,哪裡還記得我這個本就已經死去的冤魂呢?想必你已經記不得你的二哥我了吧。”
明帝微眯着眼眸,似乎要從他身上找出熟悉的身影出來,可惜他什麼也找不出來,他略微疑惑的道:“你是誰?朕的兄長們都已經去世了,你究竟是誰?竟然敢冒充皇室後裔,膽大包天!”
“哈哈哈哈哈……”一陣狂妄的笑聲從龍二的口中發出來,明明是那樣的狂笑,卻含着一股氣促,他看着明帝的眼眸裡,卻是沒有一絲笑意,噙着冷冷的寒冰,“果然是明帝陛下啊,你在那位置上坐了多年,連親生的兄長都認不得了,真是翻臉無情!”
他說完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頰,臉上又露出了溫柔的笑意,似笑非笑,“哦,我差點忘了,吃了易容丹的人,容貌已經不一樣了,看來三弟只聽得出我的聲音,並不知道我的容貌吧,哎,多了這麼多年,我終於可以恢復到以前的容貌了。”
語畢,從袖中掏出一個瓶子,從瓶子中拿出一顆清香的藥丸,吞了下去。
詭異的事情,就在明帝的眼前發生了!
只見龍二吃了那藥丸之後,臉色就變得漲紅,然後就看到他的面容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額頭上流下了大顆大顆的汗珠。
然而他的臉上還帶出了可以稱之爲笑容的神情,雙眸直視着明帝,似明帝眸子裡透露出的驚慌、絕望、恐懼交替的神色給予了他莫大的鼓勵。
“看清楚吧,三弟你可要看清楚了!”
伴隨着他的聲音還有咯吱咯吱的還有怪異的聲響,像是變異一般,光聽那聲音就讓人汗毛豎起,無法想象身體會承受怎樣的痛苦。
大概是過了兩刻鐘的時間,那詭異的變形終於結束了。
只看見那個站在龍二位置上的高大健壯的中年人身形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他不再魁梧,而是變成了一個身材修長,肌肉結實的中年人,而且不單單是身形,連帶着他的臉型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開始的龍二是一個臉型方正,面容俊朗的中年人,而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細眉長臉,長相相對龍二原本的長相要秀麗的人。
他的眉梢和眼角都紛紛上走,眼角像是染上了一層陰霾,看起來整個人有一種莫名的兇戾感,一頭透着點點花白的頭髮以及微微鬆弛的肌膚,代表一個人老去的標誌。
這些東西,明帝根本都沒有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張變化了的面容上。
他的神情是說不出的複雜,當眼睜睜的看着一個人在他面前變化,從一個陌生的江湖人,活生生的變化成了當年引起四王叛亂,最後應該已經死了的二皇子。
本來應該死了的人死而復活,而且一臉閒淡的站在他的面前,這種心靈上的衝擊對於明帝來說,是十分巨大的。
他的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不安,這種不安又摻雜了絕望,他睜大了眼睛看着這一切是不是幻覺,
然而龍二卻沒有給他任何希望,甚至在他面前輕輕的轉了一圈,道:“是不是感覺很不習慣呢?我的三弟。說實話我也很久沒有看見自己這個模樣,我也很不習慣呢。”
他發出了兩聲從喉嚨裡輕輕的笑聲,卻像是鬼哭狼嚎一般嗚咽,“這都是拜你所賜啊,我從來沒有想過會以現在這種方法活在這個世上,這一切都是三弟你給我的呢。”
他瞧着明帝斜睨過去,有着濃重陰影的眼角帶着笑意,那笑意之中更多的卻是兇狠的戾氣。
換做另外一個人,隱姓埋名二十餘年,不能以自己真正的身份活着都是一種痛苦的事情,更何況他是當年皇后所出的嫡子,卻只能在江湖上做一個老大呢?但是他說的這些,明帝都沒有聽在心中,他現在唯一想到的事情就是,“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明帝開口問道,目光盯着龍二那眼神裡幾乎有跳躍的火光在閃動着。他如今是處於劣勢,如果不是這樣,他恨不得立刻喊人抓起這個狂徒。
他永遠記得當年四王之亂的時候,這個人是有多恐怖,他的弒殺,他的殘忍,他的恐怖,都是在皇子中最難得一見的。
眼看這個人如同噩夢一般又出現在眼前,那骨子裡的記憶還是洶涌而至,但是他現在只能問,什麼都不能做。
龍二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又或者說他今日抓到了明帝心情特別的好,他甚至笑了一下,走到了明帝的面前,揹着手,歪着頭,圍着他轉了一圈,目光在那五爪龍袍上流連不已,最後停在了那活靈活現威武的龍眼之上,甚至伸出手摸了摸那上面的花紋。
“我的三弟,這麼多年不見,你也不問一下我過得好不好,直接就問我這樣的事情,你可真想過我的感受?”
他的碰觸,讓明帝感到無比的噁心,就連他站在自己的身邊,明帝都覺得渾身發冷,渾身緊繃,手指在龍袍下緊緊的握成拳頭。
龍二似乎欣賞了他氣憤的模樣,又笑了一聲,站定道他的面前,又看了他陰鬱的神色一眼,又哈哈狂笑了一陣,轉身走到了身邊,望着前面遼闊額天空道:
“既然都已經把你請到了這裡,你提出的這個問題,我一定會回答你的,當年父皇將你立做太子,我心中不服,自然是要連同其它的皇子對付你的。
本來以爲可以將你這個窩囊廢拉下馬,本來你就沒有什麼勢力,又是一個卑賤的宮女生下的孩子,竟然敢要繼承我御家的大典,也不知道父皇腦子裡面到底是被你灌了什麼藥,竟然會做出這樣荒謬的決定。
眼看當年支撐你的賈家也被我殺個乾淨,完全只要找到你這個藏起來的廢物就可以將你處死,偏偏老九那個混蛋就從外面趕了回來,救了你!
哼,你倒是好命,老九那個傢伙誰的帳都不買,偏偏回來幫你,他那個傻瓜,他的能力還要爲你做事?聽說這些年都被你打壓,還被你分到了肅北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呆着,虧他也甘心,哈哈。”
龍二越說越好笑,自己又笑了幾聲,望着明帝一臉冷淡的模樣,“你想聽的話我也會說給你聽的,不過在說給你之前,我還是要說一下自己的感想,若不是老九幫了你。你還能站在這裡嗎?
最後我被抓住,你們都想着毒死我就可以了,還是母后想得周到,你知道嗎?
母后給我送毒藥的時候,有多少人來看着,並且還派了許多人來檢查,但是你們怎麼都沒想到,虎毒不食子啊,母后她怎麼可能親手殺了兒子我呢?
她給我喝的不過是一碗假死藥而已,等你們將我的屍體送出去之後,早就有找好的屍體來頂替我,然後再送我出去,其實說起來事情不過是很簡單,不過到底是瞞天過海騙過了你們這些人罷了。”
他說着用手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哎,說起來,這些都是以前的事兒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你們都沒有想到這一點,證明母后在宮中韜光養晦是對的,否則你早已經將她處死了吧。”
明帝擡起頭看着龍二那張帶着一絲淺淺笑意,宛若清風一般秀麗的笑容。
他記得,每當這個皇子這樣笑得時候,就帶便他的心情非常不好,就代表他想殺人。
然而明帝此時卻沒有慌亂,既然以龍二的性格已經說了這麼多話,那麼他必然也有目的,否則不會這麼客氣。他的目光微沉。眼眸之中帶着一種森寒的怒意,“你要什麼?你三番五次要刺殺我,只是爲了你的一口怒氣?爲了當年報仇?”
龍二轉過頭來,臉上帶着十分溫柔的笑意,就像看自己的親人一般,“不,你要這麼說報仇,當然也是可以的,當年我敗在你的手下,自然要從你身上找回來,可是你知道嗎啊,我這麼多年依然沒有想通,爲什麼父皇會將王位讓給你,你看看。”龍二說着擡手一指,一劃,像是將江山包攬在手中,
“你看你,在你做皇帝的大雍下,災難不斷,旱災,蝗災,現在連地震都有了,這是什麼?是天上給予的警示,說明你這個皇位坐的不端不正,現在天也在說,你的皇位該換人了!”
望着他那副癲狂的模樣,明帝不由的順着他的手望去,這旁邊是空曠的懸崖,下面是積木似的村莊和小山。
他想起了這些年發生的災難,包括了今日的祭天之行,他想起了那匹馬,想起了許多東西,晃神問道:“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在經營此事對不對,我的身邊是不是有你的人?”
明帝這樣說,是根據他的經驗而談的,他從泰山回來路都是經過探子打探了之後安全了,然後回來彙報,纔會讓聖駕前移。
但是這一打探並沒有許多東西,讓人在石壁上打通了通道,一定是有人之前告訴了他們會往這條路行走,而且馬聽到了號角之後,便跟着號角到了龍二早已埋伏好的地方,這一切必然都是有內應的。
明帝並不愚蠢,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安然在皇位上做了這麼多年。
“母后在宮中多年,怎麼也不是虛度這二十餘年來的光陰!”龍二輕笑:“看來你還不是太笨,坐了這麼多年沒有被人弄下皇位還是有道理的,我經營了這麼多年還是有成果的,今日總算是將你抓到了這裡來,好歹也算個成果吧。”
“你究竟要做什麼?”知道了朝中有人,明帝並沒有追問下去,而是反問道。
他現在能不能回去還是未知之數,安初陽已經是被擒,如今已經是自身難保。如果能夠回去的話,再將那血衣教在朝中埋伏的餘黨全部抓出來,到時候再說吧。
寂靜的山谷裡,一人穿着明黃色的龍袍引人注意,一人穿着玄黑色的錦袍陰森威利。
那十餘名黑衣紅巾的血衣教徒圍在了旁邊,這樣的場景有點詭異的對峙,又因爲着荒山野嶺反而顯得有一種突兀的感覺,可是在這樣的情景,兩人的對話卻是關係着大雍朝的運勢。
“三弟,我剛剛誇你聰明,現在我費盡心力將你抓到這裡,我要的東西你一直都很明白啊。”龍二看着明帝保養得當的面容,望着他那烏黑的墨發,想起自己此時的模樣,他點了點臉頰,“看到沒有,做帝王多好啊,三弟你明明只比我小上那麼一點點。”
他說着,還用手指比了一點點的手勢,再繼續道:“再看看我,這就是爲大事操勞的人的樣子,就讓我好好享受一下吧,你都在龍座上坐了那麼久了,如今也該把位置讓給我了。”
“胡鬧!”明帝眼中浮上了洶洶的怒火,如同印上了一層冷霜,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種洶涌的戾氣,絲毫不比龍二遜色半分,“朕是父皇親自欽點的,豈可讓位與你!你是叛亂之子,早已在二十年之前毒死,怎可再做皇帝?!”
明帝在說到憤怒的時候,狠狠的甩了一把長袖。
這麼多年,坐在皇位上,已經沒有人拿着他當年的身份說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他以前的出身多麼的卑微,如今他就是大雍高高在上的帝王。
然而龍今日,二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他的身份卑微,令他想起了當年被人欺辱之時的情形,不管是出於私人和國家的原因,他也不可能將皇位讓給眼前這個人。
龍二看着他憤怒的模樣,也不生氣,順手摺了一個樹枝在地上畫了一畫,“三弟不要這麼快做決定,現在你落在我的手中,一切都要我說了算。
我只是客氣地問問你,你還是好好想一想,究竟要怎麼回答我。莫等到了皇位沒了,人命也沒了,再給我答覆。這皇位不是在人間做了,在陰間也一樣跟着你走的!可要好好想清楚呢!”
龍二說完,似乎覺得自己很幽默,笑了幾聲,而那旁邊的血衣教人看着明帝這麼狼狽的樣子,爲自己籌謀多年的勝利笑了起來,笑聲在山谷中驚起了幾隻飛鳥。
明帝手指緊緊的拽成拳頭,望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眸透出了厲色。
是啊,到了他這個地步,只能被人威脅,旁邊也沒有人能夠救他。
而那些侍衛們,已經被血衣教的人打殺了,不然不會到了如今還沒有一點聲音,京城就算知道了此事,派人過來時,還需要一定的時日,到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怎麼樣了。
此時拖延時間是唯一的辦法了,他想了一下嘆了一口氣,望着龍二道:“你血衣教這麼多年經營上上下下吸收了不知多少人,你究竟是靠什麼支撐着龐大的開支的?我派人去調查你們血衣教,發現你們和各個商鋪都沒有什麼來往。”
龍二拿着枝條又在空氣中抽了兩聲,然後朝着明帝,目光中透出來幾絲嘲諷,“三弟你終於想到這個問題,我還以爲你想不到呢。
一問一答,我今天倒是有好心情,天色不錯,我就在回答你一個問題,你想想我血衣教有多少人呢?當然我不會告訴你有多少人,畢竟這是我的實力。
但是你要想,這些高手肯定是不好養的,沒有銀子沒有人替你賣命。你還記得你開國時那筆巨大的銀兩丟了嗎?”
他說道最後三個字的時候,眼角微微向上挑。那聲音帶着一種詭異幽昧一般的聲線,讓人心中淡淡的一驚,恍然之間思緒又猛然的一開。
明帝眼眸緊緊的縮成了一團,“你是說,秦家貪污的那一筆鉅款!”
就是因爲那一批國庫的充盈沒有到達,才造成了幾十年來,國庫一直都不夠充盈,說道這個,明帝自然是記憶猶新,而現在他這麼問出來之後,顯然知道了真正的幕後人是誰。
“是啊,怎麼可能是秦家呢?秦家對你忠心耿耿的啊,當初不就是保你三皇子一黨嗎?多可惜,人家的忠心到了你眼底都什麼都不是!
我和母后不過是動了一些手腳罷了,就讓你們這些人都以爲是秦家人吞了那筆鉅款,哈哈,你知道嗎?當我知道你將秦家上上下下全部抄斬的時候,我躲在一旁笑個不停啊,你將忠臣全部斬殺了!
大雍朝的明帝陛下啊,就秦家那老東西,他怎麼可能吞了那麼多銀兩啊,他怎麼消化的了呢?你們不是嚴刑逼供怎麼也沒問出來呢?
其實我告訴你,這批銀兩早就被我母后偷偷的轉移了,這些年就是靠着這些銀子,我的血衣教纔可以運行的如此龐大,你管理國家,自然知道很多東西都需要銀子的,有了那筆銀兩我纔有目前的規模,只可惜終於要用完了啊。”
龍二覺得自己大概是很多年壓抑在心中的話終於可以找到一個出口說了出來,今日對着明帝話特別的多,也說的特別的順暢,舒服。
這時候,明帝的心情真是洶涌澎湃,他是一國之君,自然知道很多地方都要花錢的,時不時就需要財政撥款。
而龍二這邊雖然那筆款項乍聽之下支撐二十年是很不容易的,但是他只要直供內部人員使用,其他事情不需要用銀兩。
所以那一筆銀兩對一般人來說,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數字。當時新登基的明帝纔會那麼的惱怒,將秦家滿門抄斬。但是現在看來,是他被人利用了。
現在他整個人都是滿腔的怒火,如同站在火山口,沸騰的血液在全身奔流不息,終於再也無法保持那樣鎮靜的模樣,聲色俱厲道:“原來你早就和那人處心積慮想要奪我的王位,虧我還將她養在宮中,豈有此理!”
他最氣的就是東太后,這麼多年一直以爲東太后在後宮中禮佛,原來卻不知道那人只不過是做表面功夫。
其實早在二十餘年前早就開始計算他,這樣老謀深算的女人難怪可以在父皇的後宮沒有寵愛,也屹立不倒。
龍二聽到這樣的話,像是聽到讚賞一般,“不然呢?要不是如此,你以爲呢?可惜啊可惜,最終還是被你得了好處去了,不過也不枉我花了二十餘年。我親愛的三弟,東西放在你手中二十多年,你如今要還到我的手上。”
在以前,這位二皇子便是以喜怒無常而著稱,不像明帝的四皇子一般,每日都是冷冰冰的模樣。
他總愛笑,咋看時覺得溫柔,其實誰都知道,他性格喜怒無常,而且一旦是怒意起來,必然要血流成河。
此時他笑得越發的開心,就證明他眸中的戾氣就越發的濃重,他再也沒有跟明帝再拖拖拉拉的意思。而是用手中的樹枝對這懸崖底下扔了下去,看着半空中的樹枝飄飄蕩蕩,沒有着落的樣子特別順眼。
“你馬上把讓位書寫出來吧。”
即便是對他他的笑容的寒意嚇得心頭一凜,明帝還是咬緊了牙根,他作爲堂堂天子,原本從登位開始,他就想要成爲一個明君,他豈會做出寫讓位書的事情,讓後人詆譭呢?
不管是出於這個目的還是內心的尊嚴,他都不會答應,他繃緊了肌肉,咬緊了牙根,“不,你想都不要想,朕絕不會寫讓位詔書給你的,你就是殺了朕,朕也不會允許。”話聲帶着鏗然的力度。向人展示着他的決心。
龍二像是早就意料到了一般,他舉起手來,左手在右手掌心上啪啪拍了三下,點頭道,“不錯,不錯,這麼看,父皇當年將皇位讓給你還是有些道理的,雖然出身低賤了一點,好歹還是有一點骨氣的!
不過你不讓位,也是我意料中的事情了,只是你有沒有想過呢,你不讓位,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讓位哦。你那幾個兒子如今也有二十多歲了,正是血氣方剛野心勃勃的時候。你說,若是他們的父皇不在了,他們會有什麼想法呢?你我都是過來人,想必瞭解得很清楚吧。”
明帝當然是清楚,若是他不在了,那幾個兒子必然會勾勾搭搭,想要坐上着九五之尊的位置。
他冷笑了一聲,朝着龍二道:“這就是你的方法嗎?他們能坐上去也不錯,坐上去總比你坐上來的要好啊。”
這句話明顯帶了一絲負氣,顯然明帝已經被龍二的這種態度弄得氣血翻騰,難以忍受。
龍二看着他,那眼眸如霜如劍,嘴脣微微的一勾,那法令紋在他臉頰上面分明閃現,“是嗎,你說我押着你去攻城,那是怎樣的效果呢?不知道那些將士會不會將箭矢全部對準你呢?我的二弟!”
京城裡,這一天風高月黑,天空上掛着一抹淡淡的月亮撒着點點的光輝在京城的青石路板上,楊柳隨風輕輕擺着,在黑夜裡,它的身軀顯得妖嬈無比。
夜深人靜,石板冷清清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只看無數道快捷的身影在京城裡迅速的跳躍,悄無聲息地在門口悄悄的放下一樣樣物品,然後迅速消失,就像一抹雲煙一樣,從來都沒有出現在京城過一般。
直到第二天天剛微亮之時,楊閣老按照平日裡上朝的時間,醒來之後,拉開自己房間的門,看到了在自己的門口有一封非常精美的信封放在門前。
他撿起來左右一看,沒有看到其他人,微微皺了皺有些發白的眉毛,慢慢的便將那信封打開。
目光落在了紙上的內容,先是一愣,後是一驚,拉着紙放在眼底下仔仔細細在看了一遍,顯然是不敢確定那紙張上的字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等確定上面的字跡,每一個字拼起來都是自己看到的意思之後,整個人就緊張了起來。
這信上的內容實在是太過驚悚了,然而能寫出這樣事情的人似乎又不像是假的,畢竟信上所寫極爲的真實,不像是亂編亂造。
於是楊閣老懷揣着這封信朝着紫禁城而去。到了議事廳後,才發現根本就不止他一個人。
皇城的議事廳內,由於明帝在祭天,這段時間的早朝便不要參加,並不需要每個人這麼早的時辰便來,只是到了鐘點便到自己的部門裡來任職便可。
可是這一日來廳裡的人偏偏十分的多,每一個人看到楊閣老的時候面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楊閣老隱隱覺得心裡有不好的預感,走上前去便有人進來對着他道,“閣老,早上好!”
“早,早。”楊閣老笑眯眯的走過去望着一干人,“怎麼,今天各位大人都到這裡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衆官員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曹御史從袖中裡掏出了一封信來,然後放到了楊閣老的面前,道:“閣老,您看一下,今日清晨在大部分官員的屋門前都收到了這樣一封信,我本來以爲只有我一個人有,原來其他官員都有,請您過目。”
楊閣老聽了他的話,蒼老而精銳的眸子微微一眯,大概知道了自己早晨看到的那封信和這封定然有着關係。
他緩緩的展開來,看到信上的內容,果然是和早上看到的那封一模一樣。
信上的內容大概就是說:
大雍的朝臣們:
你們的皇帝在祭天的時候,已經被我們血衣教的人抓住了,如果不想你們的陛下死掉的話,那麼就把玉璽和讓位書給我,否則的話你們的皇帝很有可能就會死了。
如果一個月的時間之內我沒有看到玉璽和讓位書的話,我必然帶人來攻城,到時候你們皇帝的生死,就看你們的了。
最後落筆寫的是:血衣教龍二。
血衣教在朝臣來講無人不知,也知道這個組織下手都是朝着明帝而來。
這一次明帝出行的時候有官員勸說過,說實在是危險,但明帝一心想要祭天祈福,不顧衆人勸說前往泰山,爲此朝中還派出了五千名精兵跟隨着陛下前行,沒想到這一去就將他們的擔心化爲了現實,明帝真的被血衣教的人抓去了。
楊閣老在他們的注視之中緩緩掏出袖子內的一封信放到了桌上,“我今日早晨也在門前發現了。”
衆人看到他拿出的那封信即是詫異又是驚訝,沒想到楊閣老的房門前也有,其中一人道:“楊閣老,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在每個人房前都放上這麼一封?”
楊閣老坐在案前,摸了摸他那花白的鬍鬚,滿臉上的皺紋因爲思考而顯得更加的深刻。
這個目的他自然是想的到,若是這封信只放到一個人或幾個人的房間,難保爲了大雍的安寧,所有的人都會將這件事隱藏起來。
比如楊閣老自己,本來他想這件事若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便會先找幾個心腹一起商量一下,再討論怎麼救出明帝,而不會大張旗鼓的說出來。
如今血衣教的龍二,在每個朝臣的門口都放上這麼一封信,這就代表了所有人都知道明帝已經被綁架的消息了。
他這樣做的目的不過就是想要這件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楊閣老看了一下面前的朝臣,突然想到那些皇子,是否也全收到了?就在這時,聽到內侍的唱聲:“三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到!”
到底該來的還是來了,只看三皇子那圓胖的身子從外頭急急地走了進來,與他並肩的還有那依舊一臉冷酷的四皇子。
他們兩個人進來之後,看到裡面的朝臣,四皇子的眼眸微微的一眯,而三皇子直直的走到了案前,看到桌上的兩封信拿起來一看,“啪”的一下丟到了桌上。
“你們也收到了這封信是吧,看看,父皇不過是去了一趟泰山祭天派了那麼多人的保護,竟然就沒有一個人活着回來送信,還被人家送到了各大府上的家門口,你說養這些廢物做什麼!”
他進來之後一語不發,一通噼裡啪啦的對着衆人罵了出來,朝臣的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一大早遇上這樣的事情,誰不在心裡說是晦氣,然而晦氣是晦氣,可是這件事情確確實實卻是十分重大,一點都疏忽不得。
楊閣老作爲百官之首,此時三皇子四皇子來他始終要站起來,朝着他們行了一個禮。
“三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也和我們一樣收到了這樣的信嗎?”
三皇子冷哼了一聲,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封信扔在了桌上,“你看看,這就是和你們一樣的,每個人都有,老四那裡也有!”
四皇子默默的走了過去,將手中的一封信放到了桌上,重重的往上一敲,“清晨便在皇子府門前發現了這一封信。我想知道京城裡面沒有別的人送消息來嗎?”
他的目光盯着衆臣,似乎存着猶豫。
這樣的口氣讓衆人心中都是一驚,是啊,明帝去祭天,在中途的時候碰到了歹徒,竟然沒有一個人傳消息回來。
這代表什麼,這代表歹徒的速度比他們的速度還要快,顯然血衣教的人是在第一時間就將消息傳了回來,現在明帝已經落在了他們手底,如此一來,自然是要好好一番商議的。
楊閣老道:“如今陛下被綁,確定方向大概是在泰山附近。我們現在只有讓泰州府的官員立刻一寸一寸去查找血衣教和陛下的下落,好儘早把陛下救出來。”
三皇子撩起袍子坐在一旁,哼了一聲,“是啊,現在去找,難道你沒有看到上面的消息嗎?這上面寫了若是不將玉璽和讓位書交上去,他們就要將父皇捉着來攻城了,只有一個月的時間那些廢物找不找得到!”
楊閣老看着他咄咄逼人的樣子,皺了皺眉,“三皇子殿下,老臣也是今日上午才收到消息,剛剛到達議事廳,正在與衆臣商量。”
這語氣不硬不軟,正說中了衆臣的心思,到了這個時候三皇子還在這裡咄咄逼人,着實讓人不爽。
四皇子掃了一眼桌上一模一樣的幾封信,卻是問了一句,“不知道父皇現在如何了?那血衣教的人如此歹毒,我還是擔心父皇的安危。”
雖然不知道心裡面怎麼想,此時四皇子這一句話還是顯示出了爲人兒子的關心,畢竟是他的父親,父親被綁架了自然是要好好關心一番的。
旁邊的臣子也紛紛點頭道:“是啊,不知道陛下如何了,不過看這封信上的內容,他既然要拿陛下來要挾我們,自然是不能隨隨便便對陛下怎樣的,否則他這個目的就達不到了。”
這些話大家多多少少心裡都是有些底的,聽了之後也紛紛點頭。
三皇子斜眯了四皇子一眼,心中冷笑,這個老四就會假裝,我就不相信他這個時候他一點想法都沒有。
但是他也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就要說什麼,於是拿着那信來,指着信上的一條道:“你們看看,他們挾持了父皇,如今便是要跟我們換那玉璽和讓位書,這種東西若是拿了去換父皇回來,父皇豈不是要責怪我們?”
玉璽是國之根本,若是隨隨便便交給了血衣教的人,便是會成爲全天下的笑話。
但是不交的話又怎麼樣呢,畢竟自己的帝王在別人的手裡,若是不交的話也就是說不顧帝王的安危。
一時之間,朝臣們紛紛心裡都覺得十分的矛盾,一直在商量,商量了許久之後始終覺得還是先讓泰州府的人搜查泰州附近,看能不能尋到明帝的蹤影,然後將明帝救出來。
此方法如今看來乃是上乘,這個建議得到了衆人支持。
很快的京城就發了一個十萬火急的快件朝着泰州府而去,而且京城裡面而這些皇子們,得到了這消息,聽到了那玉璽和讓位書不要交給龍二也放下心來了。
讓位書也就罷了,不過是一張紙罷了,沒有人會承認。可玉璽就不同了,不管誰得了皇位,沒有玉璽怎麼頒佈詔令。
京城裡面因爲這一個消息一時鬧得沸沸騰騰,幾乎每一日裡商議的事情便是如此。
泰州府接到了京城的消息之後,每一日裡都派出了大量官兵在搜查,然而怎麼搜查都是半點人影也沒有。
每天都有人將消息傳到京城,每日裡的官道上都要跑死幾匹快馬。縱使如此,整個京城還是陰陰沉沉,所有的人都過的膽戰心驚。
眼看那一個月的時間就要緊迫而來,就過去了半個月的時候,又是一輪信封到了每個人的面前。
這次信封上的內容便沒有了那麼客氣,簡單的意思就是說,就算他們派出再多人搜索,依舊救不了明帝,如若在拖延時間的話,只怕對大家都不好。
這樣的消息傳來之後簡直掀起了驚濤巨浪,讓人不能安寧,朝臣們整天整天的在議事廳裡想盡方法,最終只能你看我,我看你,找不出一個有用的方案。
就在這個時候,東太后卻是在朝臣商議的時候到了議事廳中。
朝臣中有人知道那位東太后,在先帝在位的時候也是頗有賢名的,此時雖然她不是明帝之母,但是在後宮中,依舊還是有掌管後宮之名。所以紛紛站起來朝着她行禮。
東太后乾瘦的面容上一片寧靜,她眉間微微的蹙起,對着衆人道:“各位大臣都辛苦了。免禮。”
然後她由英嬤嬤扶着坐在了首位之上,然後轉動着手中的碧綠佛珠,目光掃視過在座所有的臣子,慢慢的道:“哀家在後宮裡也聽說了陛下被血衣教劫持的事情,近日裡一直都聽到外頭的議論,雖然是後宮不可議政,但哀家也算是皇帝的母親,難免對他的安危着急,又聽到血衣教再次來信催促,哀家心下一急便來此看能不能出上一份力。”
這些天爲了此事,羣臣一直在討論,聽到東太后此話,又有些希望,就連三皇子,四皇子面上也沒有露出太反對的神色。
楊閣老客氣道:“太后能出一份力,老臣和羣臣們自然是感激的。此事已經令臣等焦頭爛額,確實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交也好,不交也好,都怕陛下的安危不能保證,實在是別無他法,兩相爲難啊!”
東太后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眼神如波中含着一絲哀鳴,全身散發着淡佛香味,令人心平氣和。
她嘆了一氣後,望着楊閣老道:“是啊,哀家也聽說了,這確實不是好取捨的。那玉璽交給了血衣教的人,我朝也會成爲他人的笑話。何況玉璽是開朝以來帝王的象徵,若是交給了他,豈不是承認了他的身份!那至我大雍到何地步!皇子們到何地步!
但是不交玉璽的話,哀家想,各位臣子和哀家的想法也是一樣,萬一那血衣教的人歹心一起,傷害了陛下的九五龍軀豈不是造成了大錯,誰也擔當不起。”
“的確是。”古次輔聽到了東太后的話,一雙小眼裡透出了精光,贊同道:“畢竟這是一個難題,我等商量了數十日也沒有辦法,泰州府那邊始終沒有一點消息回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東太后默默的點點頭,手中的佛珠轉動的更快,道:“我大雍的國土廣闊,那血衣教的人既然可以謀劃了許久,在泰山通過了重重護衛將陛下綁架,必然是經過精心謀劃的。偌大一個大雍國,他綁架了陛下也不一定留在了泰州府,若是想藏起一個人,真心還是很容易的。
我們搜索十天半個月,在短短的時間如何能拿得下。哀家每日裡唸佛吃齋,便是想要佛祖保下陛下的安危。”她說着,舉手合十。
衆人紛紛附和東太后祈福念齋如何如何,最後還是事情歸到了原點。
四皇子微微眯了一下他那雙冷酷的眼睛,朝着東太后道:“太后,你今日來議事廳,定然是有了什麼好方法?”
東太后視線轉向了他,眸光裡面深邃如一汪古井,讓人看不到裡頭的深淺,只覺得一望過去,便是深深的懸崖一般。
她朝着四皇子微微的勾脣,像是一笑,又像是透着一些無奈:“哀家一個婦人,整日吃齋唸佛,哪裡能想到什麼好法子呢?不過是想來替後宮的妃嬪們看一看,哀家自己也來聽一聽,看是不是從旁能得出什麼,能不能說上一兩句,幫助衆大臣提上一點有意義的建議,也讓妃嬪們安心罷了。”
楊閣老輕輕的一笑,面孔透出一種和煦來,“太后要是有什麼好建議,也可以同老臣等提出,如今集思廣益,聽取更多的建議纔是最好的方法。”
這時東太后纔好似點頭思索了一番,然後慢慢的道,“那血衣教的賊人除了要求要玉璽和讓位書以外,還有別的要求嗎?”
“沒有了,他便是要求如此,否則的話便拿陛下的生命要挾。”楊閣老嘆了一口氣。
他眼下的青圈和迅速白掉的頭髮,無不顯示這些天他爲了此事確實是焦心不已。希望東太后能有什麼好的辦法,這時候無論是東太后還是其他人,如果有好法子的話無疑是救命的法子啊。
東太后略微沉思了一番,她一身墨綠色的“卐”字長袍帶着一種靜謐的色澤,又像是深不可見的森林能夠吞噬了人的意識。
她想了一會後慢慢的擡起頭,道:“哀家倒是想到一個法子,只是這法子可能有些弊端。”
“如何?太后不如說來一聽?”急了幾日的大臣一聽到有法子便急着問道。
東太后這才緩緩的道:“哀家曾聽先帝說過一些,說是國不能一日無君,要想一國安寧,必要帝王每日勤於朝政,方能處理好事情。
以前有陛下在的時候,事情總能每日處理的好,國家運行的也十分的正常。如今陛下被那血衣教的人捉住了,朝中各事便有各位臣子在代理。雖然井井有條,可畢竟不能代替陛下。
哀家突然想到,如今陛下在他手中因爲他是一國帝王,若是身份轉換了,那血衣教的人在將他捉在手中就沒有了任何價值了?”
東太后的聲音就像是她常年薰得檀香一般,輕輕的繚繞在議事廳內。
然而她的話卻像是檀香一下纏繞到人的心頭,令人不得不去回味那香味,一時這議事廳裡面變得非常寂靜,安靜的幾乎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到。
若是明帝不是皇帝了,血衣教的人即使將他捉在手中也沒有任何的意圖,那麼潛在的意思也就是說要另立新帝。
另立新帝一般來說要麼就是由皇帝的兄弟,這一點的話除非皇帝沒有子嗣,而眼下明帝已經有了三位成年的皇子,他的皇位便由皇子繼承,那便是要在皇子中選一個人做新帝咯。
這一個方法在坐的人不是沒有想過,也許有人在腦中將這個念頭一晃而過,不敢提出來。
如今東太后提了出來,一時各人的顏色就不同了,有的人面中露出的是驚訝,有的人是驚訝之後又多了一份野心,也有的人露出了害怕。
東太后觀察着各人臉上的表情,心裡暗暗的冷笑一聲,表面上卻是十分溫和的道:“哀家只是一個女子,不太懂這些事情,若是這件事提的不好,還請各位朝臣棟樑不要怪於哀家,哀家也只是想要陛下安寧而已。”
她提出來遠遠要比其他人提出來要好,因爲如今東太后她膝下無子嗣,又只是供養在宮中的一個掛名太后,若不是西太后癱了,她依然是在慈安宮中與世無爭無人問津。
所以沒有人想她說這番話會不會有什麼用途,不管誰繼位,對於她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好在現在她還是東太后,如果其他的皇子上位,那麼她即將就變成了太皇太后,一個沒有權利的太皇太后比起現在的太后來說是更慘。衆人都沒有猜測她的心思,而是在心裡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東太后既然能說出這一番話自然是有自己的自信。
她知道自己的這一番話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了平靜的湖心裡,必然會乍起千層大浪,引起千變萬化的思緒。
有誰又拼得過利益的爭執呢,利益的巔峰就是皇權,皇位對於任何人來說誘惑,都是無窮無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相比的。
她就只是等着,等着這一句話成爲了催化劑,將明帝擁有的一切全部都摧毀。
古次輔看了一眼楊閣老,首先就說了一句,“我覺得這個法子倒是不錯,如此一來叛軍拿陛下沒有用,在手上沒有了用處,倒是能十分方便我們能找出陛下來,而且也能穩定民心。”
他這一番話說的是漂亮,誰人不知他支持的人是三皇子。三皇子在所有皇子中年齡是最長的,也是非常有希望的皇子,當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楊閣老狠掃了他一眼,在這的人也只有他有資格可以和古次輔爭鋒相對。他嘴角翹了翹,似乎帶着一股淡淡的嘲諷:
“古次輔,這話說的可就過了,你也知道陛下由那血衣教的人抓在手中,血衣教的人之所以沒有動手就是因爲陛下的身份是大雍的皇帝,大雍的天子。若是現在立了新帝,那歹徒一怒之下,陛下有任何損傷,那你我如何負擔這樣的責任呢?”
他這句一出來也引起了一些朝臣的附和,畢竟這也是實話,一個人拿在手上沒有了價值,像血衣教這樣的綁匪哪還會遵守什麼道義。
可是古次輔絲毫不在意,他朝着楊閣老笑了一笑,兩隻眼睛裡射出了冰冷的光芒,“話不要這麼說,他害死了陛下的話這不是引得大怒嗎?若是皇子繼位了,誰能忍受殺父之仇呢?他將陛下處置了,豈不是引火燒身?到時候還沒有好處,倒不如將陛下交出來,如此一來不是更好?”
“哈!笑話!”曹昌盛爲人耿直,此時直接的朝着古次輔道,“你這話說的是好聽,什麼叫將陛下交出來,難不成交出了陛下,朝中就能放過他嗎?一個敢屠殺五千精兵,一個敢屠殺朝中官員,綁架皇帝的組織,你還能要他存活在這個世上嗎?古次輔,不要把其他人當做是傻子!”
曹昌盛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說話鏗鏘有力,直接有力的話語將古次輔氣的眼睛直瞪。
眼看氣氛越來越緊張,東太后十分滿意,她在此時攙和了一句和事老的話,“各位先不要着急,哀家也只是提出一個建議,若是不行的話在慢慢商議,今天時辰也不早了,哀家就先回宮了。”說罷便慢慢的站了起來,緩緩朝着殿外走去。
她這一來一去,算下來也沒有半個時辰時間,但真真的是給許多人的心裡埋下了許多的引線。
東太后走了之後,朝臣們又商議了一會,發現實在找不到好的辦法,便又像以往一樣的回到了各自的家中,等待再議。只是知道時間越來越緊急,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打算。
三皇子出了皇宮之後便與古次輔一起回到了府中,他望着古次輔,道:“外公,你瞧這東太后說的話你覺得如何?”
古次輔看了一眼三皇子那充滿了野心勃勃的雙眼,老謀深算地一笑,“此法子倒是真的不錯,如今就只有半個月的時間,這泰州府定然是找不到人了。若是不在泰州府在其他的地方,這點時間更是不夠。
沒有了辦法,要將玉璽交出去,這幫臣子定然是不會答應的。若是讓陛下因爲玉璽不交出去而喪生的話,他們也擔不起這個責任。東太后這老東西平日裡不聲不吭的,今日出的這主意倒是出在了點子上!”
古次輔嘿嘿一笑,坐到了椅子上。
他不是不知道此事的冒險性,但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一旦碰到什麼事情,恰恰就在弱點之上的時候,就會變得不顧一切,古次輔此時就是這樣。
他在朝臣中也算是百官一隻手數的上的了,然而在他上面卻一直有一個楊閣老壓迫着他,始終都不能成爲那第一首輔,便是多年覺得鬱郁不得志。
而楊閣老德高望重,百官中多對他有杏佛,連明帝對他也是相當依賴。他一直都想要有一天壓過楊閣老,倆人從來在朝堂上一直都是不對盤的。
古次輔自覺此生要在明帝的手中超過他,必然是沒有希望了,那麼唯一的必然是壓在下一代的帝王上,自家的三皇子便是他壓下的賭注。
這些年他也看清楚了局勢,明帝對幾個皇子紛紛都有所壓迫,也有所扶持,哪一方弱了扶持哪一方,反正就是不說立誰爲太子。
相比之下,三皇子其實是比較處於劣勢的,因爲他的出身比起四皇子五皇子來是庶出,而且相對來說,三皇子比起四皇子在才學方面又弱了一些。
所以古次輔覺得本次是一個機會,而且他認爲血衣教既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十九**是不準備將明帝還了回來,否則的話他拿那玉璽又有什麼用呢?拿了玉璽又將以前的皇帝放了回來豈不是前功盡棄?
三皇子見到自家的外公也是一臉野心勃勃的模樣,簡直如同遇到了知音一般坐到了他的身邊,興奮的說道:“外公,您也覺得此話可行?但是我看今日那楊閣老竟然反對我們,你說要是他反對的話豈不是有麻煩?對了還有那個老四,老四今天一語不發,誰知道他那個陰森森的人在心裡想什麼呢,他那種人從來就是一個屁不放,從背後陰人的主。”
他和四皇子兩個人早就看不對眼了,平日私下裡批判對方也是絲毫都不客氣。
古次輔想了一想,望着三皇子道:“你別急,這件事情要想想一個對策來也不是一時半會的,時間非常緊迫,咱們也要好好計劃計劃,你別看四皇子今天沒有發話,我想此時他到了府中,定然也是和我們一樣,正在和別人商量此事呢。還好五皇子正在揚州賑災,這簡直就是給了我們先機。”
如他所說,此時的四皇子也在府中召集了幕僚們商量此事,幕僚們聽到了這個消息,一時議論紛紛,覺得這個機會實在是上佳。
“殿下,我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陛下回來的機會定然是不多了,那血衣教的人根據他們以往的作風,絕對不是好相與之人。眼下朝臣們心裡也是明白的,只是一時半會不能說出來而已,若是我們得了這個先機,坐了新帝,那以後地位就穩穩妥妥了!”一個幕僚道。
四皇子聽着他說話,臉上的表情一絲不動望着他,另外一人也上前道:“殿下,我看此事也不錯,今日在朝堂上,古次輔就已經爭執,三皇子那邊一定是起了心,此時一定是在秘密的謀劃此事。我等一定要快快下手,以免誤了先機。屆時讓他做了新帝,豈不是耽誤了我們數十年的謀劃!”
“是啊!”幾人紛紛如此說道,但是他們說完之後觀察四皇子的表情,卻見他的臉色始終沒有露出一絲興奮的神色。
反而眸子微微眯着,像是在思考的獵豹一般,全身散發着一種冷冷的氣息,這樣的氣息中又充滿了睿智,飛快的在計算着一切,他們紛紛噤聲,其中的一人小聲的問道:“殿下,你有什麼想法?”
四皇子這才轉到了一下冰冷的眼珠,望向了他,“你們說一說這樣做,有什麼壞處?”
沒想到四皇子會如此說,衆人揣摩了一下,之後又有一人道:
“殿下,若說此事有弊處,倒是真有兩個,第一;若是陛下真從血衣教手中逃脫了出來,誰做上了新帝的位置,那肯定會變得很尷尬。
但是這一點的話我還是覺得問題不大。即便是陛下從血衣教手中逃了出來,回來也是可以做太上皇的,那時候殿下已經坐穩了位置,將陛下好好的供在宮中也不是不可以的。而且若是殿下做了新帝的話,你還可以用手中的權利大肆去搜尋營救陛下,名聲也有好處。”
“這一點確實如此,還有嗎?”四皇子輕聲的問道。
“還有便是朝中大臣的反對吧,以楊閣老爲首的一番老臣,必然是反對在陛下生死不明的時候上來,其中會遇到一些阻攔。”
幕僚將第二點說完了之後,四皇子才慢悠悠的從他椅子上站了出來,像是思考了什麼,踱到了衆人的面前,手指在桌子上不輕不重的敲着,那咚咚的聲音,就像敲在了幕僚們的胸口上。
“你們剛纔分析的這些,說的的確是沒有錯,老三現在一定是在府中商量如何秘密的奪了這新帝的事情。
此事雖然像是藏着巨大的機會,但是也有着很大的危險,你們只看到了眼前,卻沒有想到除了老三之外,還有老五。
若是我和老三兩個人在此時爲了新帝之位爭鬥了起來,爭得熱火朝天,一旦父王有機會存活,在回到朝中,定然我和三皇子會成爲衆矢之的,他們會說我和三皇子不顧父親的生死,只想着要登皇位,如此一來,便是便宜了老五。
另外,御鳳檀他們你們有沒有計算在裡面?瑾王世子如今一定收到了消息在往京中趕來,他們這些人是反對,還是支持是非常重要的。
雖然看起來是利大於弊,一旦弊爆發起來會比利大的多。所以我的意思,是讓三皇子去做這出頭鳥,而我們跟在後頭。”
幕僚們聽着四皇子的話不由心中暗暗佩服,到底是做皇子的,想事情方方面面都要想周到一些,但是聽到他最後這一句還是存了猶豫,“怎麼說?”
四皇子臉上露出微微的得意,眼底如鷹隼的雙眸裡帶着一點點的嘲笑,像是吸進了夜色的瞳仁裡蒙上了一層讓人看不清的霧色。
“讓老三去做這出頭鳥的意思便是如此,若是老三這一次能夠做上新帝的位子,首先父皇如果沒有回來,死在了血衣教徒的手中,那麼我等便可以以三皇子不顧父皇生死,竟然逼得血衣教將父皇逼死的罪名勤王,這之後又會有誰有機會得到這個皇位呢?”
旁邊的幕僚立刻接手道:“必然是殿下你,不管是排位還是出身,殿下都是最好的選擇。”
四皇子微微的點頭,接着道:“若是父皇回來了,父皇正值壯年,身體無恙,若是此時回來看到他的兒子在他危險的時候做上了皇位會是怎樣呢?父皇在朝中多年,跟着他忠心耿耿的朝臣並不在少數,一旦如此必然會有大災,如此一來老三還是討不了好,剩下的也就只有我和老五了。”
四皇子說完這一番言論,不免有一些得意洋洋,但是衆人也覺得他這一番分析的確是正確的,一位幕僚思考了許久,“若是如此,我們不做動作,三皇子那邊的人見我們沒有動作必然是會有猶疑的,萬一他們也想到了這一點,那可怎麼是好?”
“這個就要靠以前我們做下的功夫來了。”四皇子神秘的一笑,深紅色的嘴脣微微的一彎,像是在算計人心的鋒利刀芒。
月上樹梢,四皇子府裡溜出了一道人影,不動聲色的朝着三皇子府中走去。
三皇子正在府中想着以後登基後的美麗情形,樂呵呵的笑着,便聽到外面有人來報說探子有消息,讓人請了進來,便看到一個灰衣灰褲的人跪在了他的面前。
“屬下給三皇子殿下請安!”
三皇子揹着手兒,穿着一襲橘黃色的褂子,油光水亮的臉兒朝着他望去,“這麼晚了,有什麼重要的事兒?”
那人小心的朝着左右看了一眼,道:“小的有重要的事情要稟報三黃子殿下。”
三皇子朝着周圍的人擺了一下手,旁邊的侍衛就退了下去,守在了門口。
“現在可以說了吧,沒有其他人了。”他彈了彈袍子上的灰塵,樣子非常金貴的坐到了椅子上,翹着腿等着下面人的回報。
“是這樣的,小的前幾天得到了一個消息,說是四皇子患有隱疾。”
“隱疾?”三皇子眼睛一亮,眉頭挑起,身子向前,“什麼隱疾?”
這個時候能聽到四皇子的消息對於他來說是很好的,畢竟這些天他聽到了風聲,四皇子想要和他一樣,想要躍躍欲試想要爭一爭這新帝的位子。
那探子聲音又小了一些,神秘兮兮的道:“三殿下可知道,前些日子問老太醫一直都有出入四皇子府?”
三皇子擺了擺手,不屑的道:“這是什麼消息?這我早就已經知道了,不是說老四得了重病嗎?然後父皇讓汶老太爺去給他看病,難道?”他說完之後又想到了什麼,挑了挑眉道:“難道是見不得人的病?”
那人拼命的點頭,目光帶着小心翼翼,細聲道:“三殿下,你絕對想不到四皇子究竟得的是什麼病。”
“得了,得了,你快點說吧,還賣什麼關子?若是大的機密,本皇子大大有賞!”三皇子催促道。
那人這才說出來,“四皇子得的是不舉。”
“什麼?”三皇子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望着那人,睜大了眼睛,走到那人面前,一把將那人提了起來,睜大眼睛問道:“你再說一遍!”
“四皇子得的是不舉,不舉。”他還重複了一遍,三皇子先是一怔後是一愣,然後就狂笑不已,“哈哈哈哈哈……。”
他一面拍着桌子一面大笑,“笑死我了,老四怎麼得了這個病?!我就說嘛,我就說他府上怎麼一個女人都沒有,就連好不容易娶了一個安玉瑩都要去偷人了,原來是得了這個病啊,難怪,難怪!”
三皇子絲毫不懷疑這個人說的話,四皇子在衆多皇子之中表現的實在是太過清心寡慾了,特別是和三皇子相比,那簡直就是一個是風流,一個是和尚,簡直沒有可比性。
三皇子笑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的扶着桌子坐下來,嘴角帶着不住的笑意道:“你確定這消息是真的?”
“小的打聽的千真萬確纔敢跟三殿下您彙報。這些年您把小的安排在四殿下的身邊,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做事,哪一次給的消息不是經過仔細斟酌纔敢說出來。這一次小的好不容易灌醉了那熬藥的心腹,從他口中才得知了這個消息,實在是不容易啊!”灰衣人諂媚道。
“好,好,大大有賞。本皇子日後成就了大事一定好好的賞你!”三皇子用力的拍了拍腿,顯然是得意忘形,揮手讓人退了出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高興的直拍扶手,滿臉如同春風吹過,喜不勝收,自言自語地道:“這真是老天送上門的機會,老四我看你還用什麼跟我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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