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品?
左謙凜沒有說:幸會。
他只是端起紅茶啜了一口,微眯着眼,彷彿看戲般的淡然瞧着對面。
說實話,他個人對邵穆雲的印象並不是很好,也從未升起過和他交往的念頭,現在看到了小初雲,那種厭惡的感覺便更甚。
以前,他偶然見過那個長着和初雲極爲相似的面龐的人,而且是在一個甚爲尷尬的場合。他看到了那個人,但是那人並沒有見到他,因爲那人已經被折騰的暈過去了,眉頭緊鎖,面色蒼白。
而他之所以記住了那張面容,只是因爲那個人渾身透出了一股沉沉的悲哀,縱然昏迷了,但是那種絕望的氣息卻依舊異常的濃郁,令他心驚。
當時同行的人像是在講一個笑話似的說着那個人的事,他沒有聽入多少,只是皺皺眉,迅速轉身離去。他對邵穆雲的人和做法,不感興趣。
而今,看到邵穆雲對這個小初雲如此珍視的態度,倒是讓左謙凜稍稍的起了那麼一絲興味。那麼相似的兩張臉,究竟誰纔是誰的替代品?
左謙凜的目光移向初雲,卻發現那個孩子別過了臉,垂下了眼睫,安靜的就像是不存在似的,而那股深沉的、似曾相識的氣息讓左謙凜的心裡突然升起了一個怪異的念頭。
他微微皺起眉,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對面的初雲。
初雲已經沒有了食慾,他拿過紙板,規整的寫道『謝謝再見』,豎給左謙凜看看,但是眼睛卻沒有看向他,估計左謙凜已經看過後,他收了紙板就要下地爬上輪椅。
邵穆雲急忙抱起他放到輪椅上,拿出錢包要付賬,卻被左謙凜搶先制止了。
“我答應他這頓由我請。”左謙凜微笑,單手撐着下巴,雙眼眯起,封住了一切可被探察的情緒。
“那麼多謝。”邵穆雲淡淡道,略一點頭,便推着初雲出了契茶店。
望着已消失在櫥窗界限裡的人影,左謙凜嘴角揚起一抹邪氣的笑意,輕喃,“身陷高塔的小王子呵,是不是正在等着他的專屬騎士來救他?”
老實說,那個恬靜的小不點兒,已經勾起他的興趣了!
……
那天之後,邵穆雲便再也沒有帶初雲一起去上班,而是找了一家鋼琴教室,將他送過去,既可以打發時間了,也能順便學學鋼琴,可謂一舉兩得。
初雲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只是覺得有些可笑,邵穆雲到底將之前的“邵戀伊”當成什麼了?一個可以完全由自己親手重塑打造的人形玩偶嗎?
前生的廖伊凡會彈鋼琴,甚至可以說,彈的相當好,因爲他生命裡的第一個男人就是個鋼琴師,算是個小有成就的名家。意外的發現小廖伊凡也是個難得的好苗子後,便開始教他彈琴,一直持續了近四年。
後來男人害怕自己和廖伊凡的不正當關係會暴露,畢竟眷養孌童可是非常嚴重的醜聞,一旦被曝光,將會影響他的大好前程,於是便將廖伊凡賣到了某個地下場所,而那之後的那段時間也是廖伊凡最想忘掉的惡夢時期。
後來廖伊凡逃了出去,被邵穆雲撿回家,也沒有斷了鋼琴的練習,因爲,邵穆雲是喜歡聽他彈琴的,他知道。大概也只有那個時候,是他能貼近邵穆雲的幸福時刻。
而現在,邵穆雲是希望讓“邵戀伊”也能彈得一手好琴嗎?
……
鋼琴教室內。
邵初雲坐在鋼琴前,用一根食指輕輕按着黑白兩色的琴鍵,斷斷續續的,就像是一個完全的初學者,自得的練着“一指禪功”。
今天,是他來這裡上課的第三天,負責教他的老師幾乎都要確定他就是塊超級難雕的朽木化石了!
因爲他差不多是這裡的學生之中年齡最大的,雖然也有兩個和他同年,但是人家已經可以彈的如行雲流水了,不像他,總是一個音一個音的單響!
難怪那個年輕的女老師岑荷總是滿腦袋黑線,看着他的目光裡充滿了哀怨。
初雲輕呼一口氣,停下“彈奏”,轉頭望向窗外。
院子裡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可看的美景,畢竟就快冬天了,不過,總也好過現在的沉悶。
“邵、初、雲~”岑荷一字一頓的叫着他,聽起來好像在咬後槽牙。
初雲回頭,無辜的看着她。
“你又在走神!”岑荷覺得自己的臉肯定又黑了,塗多少增□□蜜都沒用,誰叫她偏偏遇到了一塊朽木,怎麼教都不會用兩隻手一起彈。
『對不起』初雲道歉,然後又道『老師,這裡有別的樂器嗎』他暫時不想碰鋼琴,因爲總是會讓他想起一些很想忘掉的往事記憶。
“別的樂器?”岑荷倒是沒想到她的“笨學生”突然會問這個,於是沉吟了一下道,“有是有,不過那是私人的,這裡並不教。”
『是什麼』
“架子鼓,也就是爵士鼓,怎麼,你有興趣想改行?”岑荷彎身湊近那張精緻的小臉,心有不甘,切,一個男孩子都長得比自己好看,這什麼世道!
『想試試,可以嗎』初雲努力做出殷切的表情,直直的看着她。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權當打發無聊好了。
“好吧,我去幫你問問。”岑荷投降了,面對這個漂亮的、不會說話的孩子,她的同情心和母性心理總是佔上風,於是她很乾脆的推着初雲走出小教室,向後院前進。
“離大哥,你在嗎?”岑荷停在一間隔音室的門前,用力敲了敲門。
好一會兒,一個半長頭髮的年輕男子才懶懶的打開門,嘴上還叼着一支沒點上的煙,“怎麼了,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上課?”說完,這才低頭看到她身後的初雲,“唷,小朽木,你也在啊?”
因爲初雲的難以開化,因此私下裡他們老師之間都管他叫小朽木。
初雲沒有抗議,只是輕輕的挑挑眉,靜靜的看着他。
“嘖嘖,被你的大眼睛這麼一瞪,就好像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了!”男子扒扒頭髮,取出嘴上的煙,初雲這才發現那根本不是煙,而是一支像煙的棒棒糖。
“有事嗎?”男子舔舔棒棒糖,又塞回嘴巴里。
“離大哥,初雲想試試架子鼓。”岑荷將初雲推到自己身前。
“想學架子鼓?”離鳶低頭對上初雲的視線,眸光裡含着探究,“鋼琴不行,就想要換架子鼓?”語氣中淡淡的嘲諷,如果是真的小孩子的話,大概是聽不出來的。
不過初雲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雙手操控着輪椅,轉身就滑走了。
“喂!”離鳶氣悶,差點被棒棒糖噎住。那個臭小鬼,竟然回了他一記明顯的譏刺!
他大步衝過去,一把將輪椅拖回來,利落的推進了隔音室裡面。既然這個臭小鬼不想學了,他就偏要教!
岑荷在一邊看的直愣,怎麼了怎麼了,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到底怎麼了?怎麼突然就要開始了,離大哥剛纔不是還不願意嗎?
初雲輕輕彎起嘴角,他就知道這個男人禁不起將,稍稍一刺激,就自己投了!
他環顧一圈室內,靠南面的牆邊,擺着幾把吉它和貝斯,旁邊是音響和擴音設備,一臺白色的三角鋼琴則擺在了西面的牆邊,而在東牆邊,就是一套鋥亮的架子鼓,此外,屋裡並沒有別的多餘的東西,只有一隻矮櫃和幾隻大座墊被扔在了角落,地上還散落着數張譜紙。
“來,讓你見識見識!”離鳶一擼袖子,坐到了架子鼓後面,操起鼓槌。
……
初雲並不懂架子鼓,但是他覺得離鳶的演奏真的很炫,非常震撼,是一種與鋼琴截然不同的天籟。
“呼——”離鳶收了勢,長呼一口氣,抹抹額上的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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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雲戲謔的寫道『100分』。
離鳶頓時滑下了凳子,直翻白眼,岑荷則在一邊捂嘴偷笑。
初雲來到架子鼓近前,伸手輕輕的敲了敲小鼓面,發出了有些悶的響聲。
“來,試試吧。”離鳶放下鼓槌,想要將他抱到凳子上,卻發現初雲募地向後縮了一下,躲避着他的碰觸。
這個孩子……離鳶微微挑眉,轉而拿開了凳子,將初雲直接推到了架子鼓後面,放好輪椅的制動拴。
初雲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料到這個男人竟然意外的敏銳和細心。
“試試看吧,感覺一下。”離鳶沒有說別的,只將鼓槌遞給了他。
初雲點點頭,憑着剛纔的所見和記憶,開始一下下的試敲着。鼓點最初還很零落單調,但是慢慢的,開始密集和富有節奏感起來。
離鳶和岑荷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孩子還是那個鋼琴棒槌嗎?爲什麼第一次敲鼓,就能敲的這麼好?
“小朽木,你真的是個天才,天才啊~~”離鳶語無倫次,興奮的衝過來,就要擁抱初雲,卻被初雲用鼓槌抵在了一個手臂距離之外。
其實初雲敲擊的只是小鼓和手鑔,因爲他的腳不方便,也夠不着踏板,不過,卻依舊打出了很好的節奏,難怪離鳶會眼紅了!而這個,大概是因爲他有着比一般人要好的音感吧,他學鋼琴那會兒,也是一點即通。
於是,從那天開始,初雲便跟着離鳶學打架子鼓。
離鳶也是教的很來勁,畢竟難得能遇到一個天才吶,導致他每天都很興奮,連初雲回家都戀戀不捨,還說乾脆讓他住到這裡來。
……
邵穆雲並不知道自己培植的小苗已經開始走歪路,他只是覺得初雲似乎變得比最初時要開朗一些了,小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對於這種情況,他是樂見的。
不過後來,當他終於知道初雲並沒有學鋼琴,而是改打了架子鼓後,臉上的神情真的是精彩紛呈,同時也吶吶不能成言。
想要對着初雲發火,卻找不到充足的理由;也怕自己一旦衝着初雲泄怒,會立刻就讓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更爲緊張,到時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況且,面對初雲那張平靜望着他、似乎什麼都知道、瞭然一切的小臉,他即使有話,也都吞了回去。那樣的初雲讓他害怕,害怕自己見不得人的心思一下子被暴露在最不想被知道的人面前,那時,他真的會再度失去已擁有的!
因此,面對已經開始長歪的小苗,邵穆雲發現自己竟然無能爲力,沒有辦法將其糾回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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