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與王漢家走近,胡銘晨自然是高興和求之不得的,可是他如果一口答應,又會給人蹬鼻子上臉的感覺。
當然,李佳芬邀請胡銘晨住到家裡去,並不是應景的虛言,她是發自內心的,胡銘晨就算住進去,王漢和王婷也不會有什麼怨言,可是那感覺會有點不太好。
王棟回來沒房間住是一回事,胡銘晨拒絕的更重要並且沒說出口的理由是,他住到王婷家,那自由就會變得不是那麼自由。
住在興盛公司的辦公室,不管是學習,還是外出乃至於處理生意上的一些事以及家裡來人,非常自在。胡銘晨要是到了王婷家,光說胡建強來找就是個麻煩事。
距離產生美,還是適當保持點距離比較好,最多就是走動勤一些就好。
吃過晚飯之後,王婷幫着李佳芬收拾餐桌和碗筷,王漢則是將胡銘晨叫到他的書房去,說是要拿兩本書送給他看。
“送你一本《說岳全傳》,清朝錢彩寫的,有沒有興趣?”王漢從他的書架上抽出一本灰色的老版書遞給胡銘晨。
胡銘晨接過書:“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嗯,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已經可以一口氣背出了大英雄岳飛的《滿江紅》,他這首詞,將他的精神境界展露無遺。”上初一的胡銘晨能背出《滿江紅》讓王漢刮目相看。
如果是重生前,那胡銘晨絕對背不出來,儘管它是一首名詞。可是重生之後,胡銘晨喜歡上了看書,孜孜不倦的吸收各方面的知識,能背出《滿江紅》也就不足爲奇了。
“岳飛的確讓人感佩,只可惜最終還是被奸人所害,真是讓人怨嘆。”胡銘晨感慨道。
“你似乎對岳飛的事蹟瞭解挺多的啊,那你評價一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王漢坐在書桌後面的椅子上,盯着胡銘晨道。
“對岳飛我瞭解其實並不太多,就是看到過一些電視和文章而已,衆人皆說他是大英雄,是抗金名將,後來因爲秦檜的作祟,他被十二道金牌給召回來,死於莫須有的罪名。後人爲了懲罰秦檜,雕刻了他的跪像放在嶽將軍的石像前面。”胡銘晨用非常簡練的幾句話描述了岳飛的一生。
“我注意到你的一句話,衆人皆說他是大英雄,難道你不覺得他是?岳飛不是英雄嗎?”王漢敏銳的逮住胡銘晨的一句話問道。
“不,不,不,我可沒說,王伯伯,你別挖坑給我跳,岳飛當然是英雄,古往今來都是這麼認爲的啊。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胡銘晨的欲言又止,讓王漢很好奇的即可追問。
“只不過他的一生真的是悲壯得讓人怨嘆,在當時,岳家軍是抗金的主力,只有岳家軍能夠抵抗金人的南攻,可是幾道召喚的金牌就把這一道阻擋入侵的長城給毀了。有人說岳飛的死是因爲皇帝擔心他的勢力威脅到皇權,因此除之而後快。也有人說是秦檜看不慣他一介武夫的威望超過他這個狀元郎。不管是何種原因,在我看來,岳飛就輸在他的狹隘,就是對皇權的服從。當然,我能理解,在古代的那個封建社會中,皇權是至高無上的,岳飛很難脫離現實社會的桎梏。可如果當時岳飛忠於的不是皇帝個人,而是整個國家整個民族,那他就不應該回來。在回京面聖之前,岳飛就曉得,他回來會凶多吉少,他也清楚,到那時抗金事業會全面潰散,並且他的周圍不少人不停的給他提醒和建議。可是對皇帝的愚忠,讓他所有預想到的一切都發生和實現了,他的英名流傳千古,可代價卻是萬千百姓生靈塗炭以及整個國家的顛覆和王朝的覆滅。”胡銘晨在王漢的書房裡來回踱步,自顧自的按照自己的理解說道。
“你的這個視角還真的是別開生面,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評價岳飛此人。照你的說法,岳飛的大英雄是打了折扣的咯?”王漢點上一支菸,沉吟着道。
“不,這是我們用現在的觀點去看過去。我們今天的道德觀和世界觀與那個年代是很不一樣的。如果當初岳飛不受金牌的召喚,或許能夠擋住金人入侵,可是他就會背上不忠君愛父的罵名,而且,他最終還是得死,除非他造反。沒有一個皇帝當權者,能夠容忍自己的將軍不聽自己的招呼,這種人只有一個字,那就是殺。即便他造反,成功的機會也很渺茫,當時的士紳不見得會支持他,結局不但一樣是死,名聲恐怕會更臭。所以我才說他真的很悲壯,悲慘壯烈。要創造歷史,何其之難,每個人都很難擺脫歷史環境的束縛。”胡銘晨緩緩道。
“是啊,岳飛不死,又怎麼能夠凸顯皇帝的昏聵以及秦檜等人的奸邪,他要是不死,後人又豈能如此懷念和敬重他。”王漢附和着道。
“這就回到曹孟德所說的,到底是我負天下人還是天下人負我了。曹孟德選擇讓天下人負他,所以他的名聲纔不會那麼好,因此他成了奸雄。”胡銘晨的思維跳躍性還真的是大,一下子就從岳飛跳到曹丞相的身上去。
“那換成你,你會作何選擇?是你負天下人呢還是讓天下人負你啊?”
“哈哈哈,王伯伯,我纔是個初中生而已,你拿這樣的問題問我,是不是不合時宜和強人所難啊。這好像應該是你們大人的問題啊,對吧?”胡銘晨壓根不回答,耍了個滑頭就溜過去了。
“哈哈哈,然也,然也。”王漢笑着點頭道。
王漢對胡銘晨的看法評價又上升了一個臺階,雖然胡銘晨沒回答,可就是沒有正面回答才高,反正不回答也是一種答案,也是一種態度。
王漢清楚,現如今的社會上,每個人想的都是如何讓天下人負己。不管做生意的,還是走體制當官的,每個人想的皆是自己的利益,小團體的利益。那種真正將天下蒼生放爲重心的,不是傻子就是瘋子。換言之,人人都想做曹操。
對胡銘晨而言,他兩樣都不想選,他不願意負別人,也不願意別人負他。這兩者自然很難平衡,或者說不可能完全做到,因此胡銘晨纔不做正面回答。
“不過有一點,如果當時的天下讓劉備給統一了,難道就真的是好?真是未必然。要是天下歸了劉備,一想到會是阿斗當皇帝,恐怕天下百姓就要心驚肉跳。反正我覺得,魏國和吳國得到天下,相對或許會更好一些。”胡銘晨不正面回答,但沉吟一下,他還是做了一個小小的變相補充。
“哦?”胡銘晨的這個觀點,王漢一樣的沒想過,胡銘晨那麼一說,也引起了他的沉思。
“爸爸,你和小晨躲在書房裡面嘀嘀咕咕的聊什麼呢,我們洗好碗了,怎麼不出來一起看電視呢?”此時王婷推開書房門進來道。
“姐,王伯伯介紹書給我看,在給我傳授歷史知識呢。”胡銘晨轉身笑看着王婷道。
“你們男的怎麼就那麼喜歡談歷史啊,歷史過都已經過去了,幹嘛不多暢想一下未來呢?”王婷靠在門框上看着一老一少兩個男的道。
“不知過去,何以談未來,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丫頭,你們喜歡照鏡子,歷史一樣是一面鏡子。”王漢拿腔拿調的老氣橫秋道。 WWW .ттκan .c o
“問題是,胡銘晨才十三歲,上的是初一,他剛接觸歷史課一年不到,老爸,你就和他談歷史,是不是太早太急躁點啊。”王婷雙手抱在胸前,嗤之以鼻道。
王漢不好意思的赫然一笑:“確實是這麼回事,是這麼回事,小晨,這裡還有一本《說唐全傳》,你也拿回去看吧,這兩本書算我送你的了。走,我們出去看電視,否則一會兒你阿姨再來,我們還真扛不住。”
實際上在王漢的心裡,胡銘晨的歷史知識,哪裡是一個初中生的水平啊,說他和一個大學生差不多了,那也不爲過。
只不過和女兒與掰扯這些毫無意義,要是李佳芬再一來,那更是一點贏面沒有,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儘早繳械的好。
本來帶胡銘晨進書房,王漢還想和胡銘晨聊一聊他家裡面的情況,比如經商的狀況這些。現在看來,只能等以後有機會再談了,反正來日方長,今後的機會還很多。
王漢和胡銘晨從書房出來,李佳芬已經準備好了一碟洗切好的水果。
幾個人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吃水果,聊天的內容則是完全被李佳芬主導,沒有王漢再插嘴的份兒。
李佳芬也關心胡銘晨家的家庭情況,只不過側重點與王漢又很大的不同,她更多的是問關於人的問題,比如胡燕蝶和胡雨嬌的學習,比如江玉彩和胡建強的做事以及如何培養他們等等。
一直到快十點,差不多要到休息的時間,胡銘晨才告辭離開王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