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廠長朝剛纔幫他打開車間大門的工人喊了一嗓子,李建趁這個機會拿起來了一枚掉在地上的電阻,足足有大拇指粗細的電阻,也就這個時候能看到了,以後除非在微電子發展史的教科書上纔有照片。
看這上面的電路,就像是農村公路一樣,彼此間涇渭分明,集成電路,這集成個pi。
用這種傻大黑粗笨的東西,跟國外競爭,李建真的想呵呵一聲。
“人在哪兒呢?這老段也能跟着瞎鬧,幾十歲的人了,又不是不懂技術,還是讓我回去幫人家做馬紮去吧,一個五毛呢。”
廖衛紅被那個倉庫保管員小何給硬拉着回來,一邊嘟嘟囔囔,似乎渾然沒把段廠長跟羅縣長放在眼裡。
“老廖,別嘟囔,你今天要是把這個事兒幹成了,我給你十塊錢,夠你一天賺的了。”
老段白了廖衛紅一眼,指了指李建,
“你聽聽他說的有沒有理。”
“第八腳跟第三腳剪短,從這兒串聯起來,形成一個單獨的迴路,還有這個腳,這個腳……”
李建沒理會這幾個人的臉色,有沒有本事,還是需要事實來證明的,剛纔這一會兒他已經拿起來收錄機裡面的板子看了一遍,大致知道了怎麼回事,這會兒說起來,一氣呵成。
“就這麼簡單?”
老廖聽了李建的話,疑惑的問道,不過從他多年的經驗來看,不試驗,是根本想象不出來的。
“不,還需要一個麥克風,而且還需要一個小喇叭,用來當聽筒,至於撥號器什麼的,用細銅絲先代替吧。”
李建攤開雙手,麥克風跟喇叭是必須的,要不然怎麼試驗呢。
“我去找。”
保管員小何刺溜一下子就跑了出去,也不知道他上哪兒找這兩樣東西,不過幾分鐘之後,小何手裡拿着一個廢舊電話機就跑了過來,李建一看,還真是個古董,搖把式的電話機,也不知道哪兒壞了。
“給。”
小何把電話遞了過來,李建一把接過來,拿着刀子把話筒的線剪斷,
“廖師傅,您先幹着,我把話筒拆了。”
李建對幹活的工人師傅可是客氣的很,把話筒的電話線分開,去掉線頭外的絕緣皮,等到廖衛紅飛快的把那些元器件該去掉的去掉,該改動的改動之後,將話筒接了上去。
“我用這兩根線模擬打過來的電話,你聽聽有沒有信號。”
羅縣長有心接過來這臺看起來跟石器時代產物的電話機試驗一下效果,不過廖衛紅根本就沒有放手的意思,說實話他現在還不懂這個改動的原理,所以他迫切的想知道,試驗是否成功。
“嗯,有聲音,有聲音,你把那臺收錄機的喇叭拆下來,我說話你看看有沒有聲音。”
廖衛紅的老臉通紅,手裡緊緊攥着破舊的話筒,指着旁邊一臺半成品收錄機對李建說,剛纔李建只是模擬了打過來電話能不能聽見,卻沒模擬電話能不能打出去說話。
“好,焊接完畢,廖師傅你說。”
李建把大喇叭焊接之後,又接上了收錄機原本的電源,電話話筒用電量小,可是這個大喇叭的耗電量就大了,只能單獨供電。
“別,這麼近,線咱有的是,你拉長一點,太近了分不清是不是能傳聲。”
段廠長想讓李建拉遠一點,廖衛紅卻擺了擺手,示意李建接上就行,然後就聽見了大喇叭裡傳出來的廖衛紅大聲喘氣聲。
“行了。”
羅縣長聽到了喇叭裡的喘息聲,臉上立即紅光滿面,似乎看到了春江縣的經濟就此騰飛,人民生活富足。
“這只是個雙向傳聲系統,撥號系統跟振鈴系統還沒有試驗,振鈴系統倒沒什麼,很簡單的一個電路,就是撥號系統……”
段廠長搖了搖頭,並不是十分滿意,
“而且我們的電子元件都很老舊,體積上要比人家的大很多,造出來的電話機用一個字形容就是大,就算造好了能不能賣出去都是個問題。”
羅縣長一聽,立即從剛纔的興奮之中跳了出來,是啊,就算能造出來,賣不出去也不行啊,他擺了擺手,招呼李建過來。
“李建,你考慮過銷路沒有?”
廖衛紅則對銷售這方面毫無興趣,他蹲在地上,仔細的看着李建的改動,右手拿着螺絲刀在地上,按照李建的改動,一筆一劃的開始刻畫電路圖。
李建走到羅縣長身邊,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當然還有秘密武器,不過現在不能告訴你們,怎麼樣,同意我爸爸承包收錄機廠了沒有?羅縣長,反正收錄機廠留在你們手裡也是資不抵債,還有幾十口人要縣裡養活,等過一段時間,連我也不願意承包,這廠子就算徹底玩完了。”
羅縣長看了看段廠長,後者輕輕的點了點頭,收錄機廠這個樣子已經是死的不能再死,承包出去,多少還能收回點承包費用不是,這樣段廠長也能有點餘糧來給弟兄們發點錢來應付應付。
“好,做我的車,去找你爸爸談。”
羅縣長現在是死馬當做活馬醫,自從讓他負責春江縣的小國有企業改制以來,他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形勢逼人!這是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每天在各個廠礦企業之間來回奔走,看到的都是一副不景氣的樣子,大型國有企業疲態還沒有顯示出來,但是小型企業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甚至已經開始崩潰。
羊毛衫廠產品滯銷,倒閉,自行車廠產品滯銷,倒閉,收錄機廠產品積壓,倒閉。
也就剩下飼料公司,啤酒廠這樣跟生活相關必不可少的企業還能勉強維持開工,身爲主管的副縣長,他能不急麼。
李建說他的父親要承包收錄機廠,羅縣長心裡那是非常高興的,不過他需要考慮的是,用最短的時間豎立一個承包盤活企業的典型,這樣也能給其他企業找一條發展的道路,所以纔會考量李建制造電話機的事情。
其實他完全可以大筆一揮,讓李紅軍拿出承包費來把收錄機廠承包,大不了不管賺還是賠,按照合同上寫的年限收錢就是了。
李建剛纔的表現,在羅縣長眼睛裡,就是李紅軍派出來的奇兵,他覺得是李紅軍不瞭解縣裡的形勢,爲了能夠成功承包付出的努力,心裡面還在爲這樣拿捏李紅軍有點過意不去,所以想去跟李紅軍談。
“不用了,羅縣長,我跟你談就行,,收錄機廠一年承包費三萬,所有職工的勞動關係還在縣裡,不過我們全體返聘,工資是他們在收錄機廠的兩倍,如果效益好,還有獎金。”
爲了顯示他說的話是鄭重其事而不是開玩笑,李建站了起來。
羅縣長還沒有說話,段廠長猛的往前跨了一步,鋼鉗子一般的大手猛猛的抓在李建胳膊上,
“小伢子,你說的是真的?一年真給三萬,所有職工全部返聘,工資加倍?”
“疼!”
李建只來得及說了這麼一個字,就疼的說不出話來,這孱弱的身體在段廠長這種體力工作者的手中,就跟麪糰一樣軟。
羅縣長連忙拉開老段,三萬塊,有點涵養好不好,你好歹也是個國營廠長,收錄機廠前些年也是年收入幾十萬,這才幾年,就爲了三萬塊,你至於這樣麼?
不過他也知道,老段這是急的,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老段在轉業之前,那可是以能打硬仗著稱,七三年也是赫赫有名的戰鬥英雄,現在全廠三十多口子人都等着米下鍋,三萬塊,起碼讓這三十多口人一人分一千,吃飯的問題就不用愁了。
“老段,我來跟小李談,你要也想去就跟着去。
老段忙不迭的給李建道歉,半拉半拽的把李建架上了車,李建搖了搖頭,想在這兒看看這些元器件,這下也沒了機會。
春江一中門口,李紅軍坐在馬路牙子上,正在無聊的抽菸,地上已經一地全是菸屁股,看菸屁股覆蓋的範圍來看,他起碼饒了幾十個圈了。
終於等到李建回來,李紅軍急急火火的跑過去,卻被李建拉到一邊,趴在他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李紅軍立即就急了,
“這怎麼行,這麼貴,不要他們的人,你爹我去給你幹去。”
很顯然,李紅軍是心疼那三萬塊和這些工人的雙倍工資。
“爸,記住,這些都是毛毛雨,你賺回來的,要比這多百倍,千倍,你等會兒就按照我這麼說的說。”
李建解釋,李紅軍忙不迭的點頭,
“肯定,肯定,這麼多錢花出去了,不宰這幫老小子幾刀,我心裡憋屈啊。”
十五分鐘後,春江一中門口的隨意餐館裡,羅縣長,段廠長跟李紅軍正在正襟危坐的談論着承包收錄機廠的細則。
羅縣長羅容光是有縣委給予的尚方寶劍的,小型國有企業改革,縣委授權他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挑選幾家有代表性的作爲試點,一開始規劃是水泥廠,自行車廠,羊毛衫廠這些企業,只是現在臨時把晨光收錄機廠當做試點,也是沒有問題的。
李紅軍是因爲要把兜裡的這些錢交出去,心裡憋屈的慌,又不知道能不能賺回來,所以有點咬牙切齒。
於是後世新聞記者不斷挖掘的在國家通信電子產業有里程碑意義的晨光收錄機廠承包事件,就這樣在一家小小的不起眼的小吃部中進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