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回到府衙內。
城門情況,只是有士卒不斷向他稟報着。
不知何時,龐紅光已是將家中老小全都叫到了正堂裡來。
他們這些人都是龐家嫡系,早被人盯着,不太有可能能夠離開興元府的。
女帝不可能沒有佈置。
在正堂內的這十餘人,誰離開府衙,都活不過多長時間。
當聽得士卒稟報將士們支撐不住,禁軍向着府衙殺來時,龐紅光只悲愴大笑兩聲,“終生爲學宮,最終卻被學宮所棄,可笑,可笑啊……”
笑完,他只對那士卒擺擺手,“你下去吧!”
士卒走出屋去。
龐紅光走到門口,將門掩上,然後回身看屋內衆人。
他說:“這些年你們跟着我,該享的榮華富貴都想過,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
屋內龐家衆人只是哭泣。
她們都是龐紅光的妻妾還有孩子。
龐紅光也不管她們哭聲,只是緩緩將腰間長劍拔將出來,“死在我手中,總比被他們凌辱要好。”
有女人淚流滿面,哭着哀求,“老爺,能不能讓孩子們活着?”
龐紅光道:“我讓他們活,李秀淑會讓他們活?就算活着,以後也是判臣之後,活着能有什麼意思?”
他老而彌堅,到現在都有孩子尚且纔剛剛滿週歲。
而其餘成年的幾個孩子,不在這裡的,都已到各地爲官,或是被龐紅光早早安排到別處去了。
龐紅光作爲間諜,自是不會不早早給自己的家人佈置後路。
他能死,龐家這條血脈卻不能斷絕。
現在留在這裡的,都是已經來不及安置。龐紅光也沒打算讓他們繼續苟且偷生的活着。
話音落下,屋內便有劍芒掠過。
能文能武龐紅光。
屋內慘叫、哭喊迭起。
其實,以龐紅光的才能,若非將自己綁在新宋這條船上,絕不至於如此結局。
他有着太多的機會可以離開鬼谷學宮這條船。
當初他在元朝時若不受令投西夏,他現在還會是元朝封疆大吏。
再到後面,他哪怕已經投西夏,若是不依令叛國,李秀淑也未必就會對他趕盡殺絕。這輩子榮華富貴,可能還是享用不盡的。
這同樣只能說是命運弄人。
說到底,龐紅光其實還是個值得人敬佩的人。
他出自鬼谷學宮,便對鬼谷學宮忠心耿耿。在這個世道上,有太多人都做不到。
其後,當這正堂的門再度被打開時,是赫連城、曲如劍兩人出現在屋外。
城內守軍都已經死的死,降的降。
他們兩人在付出近萬的折損以後,終於是徹底拿下興元府。
利州東路以後算是真正屬於西夏。
兩人剛打開門,便露出些微怔然之色來。
屋子裡躺着十餘具屍體。
龐紅光的屍首就在門口,至死,手中都拿着劍。
他在將家人全部殺死以後,不出意外的選擇自裁了。
“唉……”
好半晌後,赫連城輕輕嘆息了聲,“龐紅光治政、打仗都是大才,只可惜太過頑固了。”
曲如劍在旁輕笑,“呵呵,可若是他選擇向皇帝效忠,你還會看得起他麼?就如同,你現在可看得起那賈峰華?”
赫連城挑挑眉毛,沒再說話。
曲如劍這話還真是說到點上。
要是龐紅光沒有堅持立場,死了也便死了,他赫連城纔不會爲他去感嘆。
在看過屋內衆人屍體以後,赫連城才道:“龐紅光也算條漢子,等下讓弟兄們將他和他這些家人都安葬了吧!”
曲如劍問:“那他其餘家人?”
赫連城道:“城內和他關係不算太親近的旁系就懶得再去追究了吧,你以爲呢?”
曲如劍聳聳肩膀,“也行。現在女帝學着大宋皇帝的仁政,想來也不會對龐家人趕盡殺絕,咱們兩索性裝糊塗更好。”
說罷,兩人對視而笑。
以前如龐紅光這樣的罪過,必是得誅九族的。但自宋皇登基以後,大宋境內便首先取消了這誅九族的律法。
這在他們這些大將看來,也是好事。
因爲這種罪罰本就過於嚴苛,矯枉過正。
莫說是九族,其實便是出三服,就已然沒有太大的關係。
要是龐家九族都因龐紅光而獲罪,那實在是無妄之災。
就在這夜,赫連城、曲如劍兩人聯名上書李秀淑,只說興元府已經拿下,龐紅光自裁,對龐家其餘人絕口不提。
僅僅在翌日,李秀淑便在宮中收到這封飛鴿傳書。
看到信上的內容,她只是微笑。
到這時,她的肚子已是高高鼓起。再有月餘,孩子就該臨時了。
她也有些時日沒有再去早朝。
倒不是全然因爲怕被朝中官吏們發現,而是懷有身孕,不願再那般操勞。
她是女帝,也是母親。
再看過信後,李秀淑只宣聽潮府內某人到寢宮內。
然後下的命令也很簡短,“龐紅光的那些子嗣,不必留了。那些和他瓜葛不深的人,給他們點教訓也就是了。”
龐紅光爲此而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李秀淑也不願將事情做得太絕。
殺雞儆猴嘛!
既然這隻雞已經鮮血淋漓,那也沒有再將其扒皮抽筋的必要。
龐紅光這樣的結局,已然能夠震懾住不少那些西夏國內懷有異心的人。
而在這聽潮府神秘人離開寢宮以後,李秀淑又當即回信往興元府。
她沒有再讓赫連城、曲如劍兩人率軍繼續北上往鳳翔或是臨洮。
西夏能滅龐紅光,大宋天猛、天勇兩軍在其中幫的忙不可磨滅。李秀淑也不敢再不履行自己的承諾。
不是不願,而真正是不敢。
她估摸着,要是自己再不讓赫連城、曲如劍兩人去和宋國禁軍合力進攻新宋,自己那小男人真會和自己翻臉。
在寫信的同時,她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趙洞庭的影子來。
畫面,不是特別正經。
因爲和趙洞庭相處的時候,最讓她記憶尤深的,就是她和趙洞庭在皇宮內做那事的時候。
或許連李秀淑自己都沒有發覺,在想起趙洞庭的時候,她的眼中有着些微笑意浮現。
也該是讓那小男人嘗些甜頭的時候。
李秀淑在信中寫到,讓赫連城、曲如劍立刻率軍往潼川府北,協助大宋軍隊覆滅新宋。還特意寫到,大軍可以收取廝殺時的繳獲,但不可佔據新宋只城寸地。覆滅新宋,當以大宋軍卒爲主,赫連城、曲如劍兩人只好好協助便是。
這簡直是不求回報了。
李秀淑顯然也有要以此來還大宋以往對西夏的種種扶持、幫助的意思。
當然,也是想繼續和大宋保持“親密”盟友關係。
她大概並沒有要爭雄天下的心思。
以西夏現在的實力,想要爭,也爭不到。
鳳翔、臨洮兩路。
西夏禁軍由與翊衛司大將軍仲孫胄庭和赫連家家主赫連棟分別領軍,這時候也終是到鳳翔、臨洮境內。
兩軍剛進鳳翔、臨洮兩路,便都開始攻城拔寨。
鳳翔、臨洮兩路和利州東路情形相差彷彿,人人自危。棄城而降者不再少數。
鳳翔路節度使於十餘日前就接連上請罪書於李秀淑,只最後都是石沉大海。
李秀淑並沒有要息事寧人的打算。
龐紅光要死,鳳翔、臨洮兩路的節度使也不可能活。他們也都是雞,必須要殺給猴看的。
同時間,這也是李秀淑重新打亂朝中局面的契機。
這從她讓赫連棟率軍出征就看得出來。
赫連城是朝中御史臺大夫,是諫臣,他率軍出征本來就不是正常的事情。
李秀淑這無疑是想要提高赫連家在朝中的地位,也是要拉攏赫連家。
因赫連城頗受重用的關係,現在赫連家是諸多家族中最先顯露出要倒向李秀淑的一家。
李秀淑自不介意在殺龐紅光這些人用以敲打諸多家族的同時,也將赫連家給提拔起來,好讓諸多家族都看看。
真正臣服於她李秀淑,有甜頭。
而若是仍舊懷有異心,那結果就會如同龐紅光等人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