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緣分 燃文
張家是外來戶,在這裡沒什麼親朋故舊,田蘭和繼母他們又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所以整個年婆媳倆幾乎是在潤葉家度過的。
閒來無事,田蘭和潤葉天天貓在窯裡搗鼓那件衣裳,終於在正月十五之前把衣服完工了。放在現在那也就是一件普通的職業套裝,可倒退三十年,在這個衣服都異常肥大看不出身材、褲子拉鍊從側邊開的年代,這種裁剪貼身、展示女性曲線美的衣服很是讓潤葉驚喜。
衣服一做好,潤葉就情不自禁的往身上套,不顧寒風,穿着春裝就跑過去給她娘和嫂子顯擺。咖啡色的套裝,裡頭是白色的襯衫,配上潤葉白皙的皮膚、殷紅的脣瓣、飄逸的長髮,端的是那樣標誌。
潤葉娘看見她那身打扮,初時很驚豔,而後卻板起臉:“大姑娘家的,哪能穿這種不正經的衣裳,這腰掐的這麼細,屁股繃得這麼緊,怎麼能穿得出去,快,快脫下來。”
說着話,潤葉娘就上手要把女兒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潤葉不肯,不停閃躲。拉扯間潤葉娘發現褲子的拉鍊竟然是開在前面的,更認爲這衣服不好,死活讓潤葉脫下來。張桂香一邊幫婆婆數落潤葉,一邊衝小姑子使眼色,潤葉在嫂子的掩護下跑了回來。
田蘭正在收拾那些針頭線腦的零碎,瞧着潤葉氣呼呼的跑回來,忙問:“這是怎麼了?”
潤葉把剛纔發生的事講給田蘭聽,田蘭聽後驚訝的說不出話,這裹得嚴嚴實實啥都不露的,還叫不是正經人穿的衣裳?
還沒等田蘭發表意見,姐姐就進來了,“蘭子你也真是的,怎麼能給潤葉做這樣的衣裳······”
潤葉是小姑子,姐姐不好隨便說,只能“啪啪啪”的把火力集中在田蘭身上。田蘭知道自己是替人受過,只得忍着,潤葉看田蘭替她挨批評,心裡也不好受。姐姐說了一會兒,就出去了,田蘭瞧姐姐那樣,估計她也是喜歡這件衣服的,女人哪有不愛俏的。
姐姐走了以後,她反而拉着潤葉咬起耳朵,沒過多久窯裡就傳來兩個姑娘吃吃的笑聲。
過完元宵節,磚廠、醋廠和飯店都正式開工,家裡人又開始忙碌起來,潤葉娘觀察了一段時間,看潤葉再也沒有把那件衣服拿出來,以爲她聽了自己的話,就把心放了下來。誰知道過了一陣子,趁大家把這事忘到腦後,潤葉竟然偷偷的把衣服穿到學校去了。
“我們張老師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可漂亮了。”潤葉的新衣服先是被班上的孩子告訴各自家裡的姐姐、媽媽,沒幾天全公社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張有堂家的閨女穿了一身時髦衣服,跟天仙似得。
潤葉每天上下班走在老街上,總是有人互相悄悄地說:“這就是張有堂家的女兒,她那衣服你瞧仔細了,回頭找裁縫做去。”
學校裡相熟的老師,甚至還問她衣服是在哪做的,爲了不給田蘭添麻煩,她推說是請人從上海帶回來的。上海啊,那麼高級的地方,這下子潤葉的那身衣服更加風靡。
後來潤葉一直認爲,她之所以會放棄教師的鐵飯碗改行做服裝生意,就是源於那件衣服給她帶來的屬於女性的滿足與虛榮。
當然,這個時候的潤葉還無法瞭解未來,就像她不知道那個再次出現在店裡的“戰友”會成爲她日後的丈夫一樣。
自從那天田蘭對他的煎餅提出改進意見,許向前就按照田蘭的方法改良了他的煎餅,別的他做的都很好,就是那醬他始終熬不好,想了半天,他最終決定找田蘭來請教。
許向前拎着禮物站到飯店門口,像上次一樣,還是潤葉第一個看到了他。
“哎,你又來啦。”潤葉看許向前拎着包,以爲是張家棟又託他送東西回來“這是柱子哥託你送來的吧,你快進來坐,我叫蘭子去。”
潤葉知道張家棟的這個戰友打仗傷了腿,主動拎過包,把他安頓到一張空桌子坐下,“這兩天醋廠的事特別忙,田蘭天天都在那邊,你先坐着歇會,一會兒到該做飯的時候,她就回來了。”
潤葉給許向前拿了零嘴倒了茶,怕他一個人坐在那不自在,也在邊上坐着陪他聊天。沒想到聊着聊着,居然發現兩人是同一所中學畢業的,只是向前比潤葉高了三屆,潤葉入學的時候,向前正好畢業去參軍。
“那個老師,大家都叫他胡蘿蔔的那個,知道爲什麼外號叫胡蘿蔔嗎?”向前問潤葉,瞧潤葉搖頭說不知,他解釋道“以前給我們上課的時候,總喜歡跟我們說三年自然災害那會多窮多窮,餓死多少人,可他始終埋頭苦讀。說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有一回他邊說這話邊從口袋裡掏粉筆,準備寫在黑板上,結果一掏掏出了一根胡蘿蔔。當時全班同學集體接了一句‘書中自有胡蘿蔔’。”
“啊,他就是這樣被叫‘胡蘿蔔’的啊!”潤葉驚訝。
田蘭從醋廠趕回飯店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個人相互挨着,聊中學趣事的情景。
她假裝咳嗽一聲,潤葉回過神,瞧見是田蘭,“蘭子,你回來啦,柱子哥的戰友又來幫他送東西了,你們聊,我去廚房裡頭幫忙。”
潤葉飛一陣的鑽進廚房,臉紅彤彤的。
田蘭看了看潤葉的背影,轉頭示意站起來的許向前,有話坐着說。
“嫂子,剛纔潤葉姑娘說錯了,我不是幫張連長送東西回來的,我是自己有點事請教您,所以纔過來的。”許向前頓了頓“我現在照着您上次說的法子做煎餅,確實比以前好吃,生意也比以前好,可就是那醬我怎麼都熬不好,我想請您指點一下,這醬該怎麼熬。”
上次在縣城碰上許向前,田蘭純粹是職業病發作,隨口那麼一說,回來之後她就後悔了。人家好歹是部隊轉業的傷殘軍人,地方上肯定安排工作了,他可能就是想起部隊裡的日子,所以出來搭個攤賣煎餅。她倒好,好爲人師的,跑到那給人瞎指揮一通。
可今天聽着許向前這話,倒好像是把賣煎餅當成職業了,這不禁讓田蘭疑惑:“你從部隊回來,地方上沒給你安排工作嗎?”
自從賣煎餅以來,問他類似問題的熟人很多,許向前駕輕就熟的再次解釋:“早就安排了,可嫂子也知道,我在戰場上傷了一條腿,地方上給我安排的工作不是看大門就是管檔案之類的,我這人閒不住,那些事我幹不下去,乾脆就自己出來擺攤謀生計。”
田蘭聽了許向前的解釋先是驚訝,而後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多的話不說,她很熱情的招待了許向前一頓飯,飯後又手把手的教他熬了一鍋醬,給他帶走,走的時候還把製作方法詳細的寫在紙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