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當年擔任星級酒店的主管,什麼樣的客人沒碰到過,常見語種都能隨口跑兩句,當下,她毫不猶豫的用法語自我介紹道:“您好,我叫蘇曼,您可以叫我蘇。”
跟外國人自我介紹就得這麼說,記全名是難爲人家了,就像是中國人一樣記不住外國人那一長串的字母名字,叫nanr勺話成了假男人,還是8好,又好記又好聽。
埃爾驚奇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問道:“你會法語o”
蘇曼搖了搖頭,坦率的道:“只會一點。”
除了英語,其他語種她並不熟悉,像是法語,就只會簡單的打招呼,自我介紹,還有一句很經典,也是所有客服經理必修語句,所有的語言裡,這一句話都要說的流利,我去找人幫您解決。”
埃爾眉頭皺了皺,這一次沒有再無視蘇曼,而是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後,蘇曼鬆了口氣,這算是一個好的開始,一個面帶笑容的陌生人早晚會成爲熟人,而冷漠的路人永遠只會擦肩而過。
她乖巧的跟在了老埃爾身後,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了一陣喧譁聲。
蘇曼和老埃爾同時回頭,立刻看到了一羣年輕的廚師,走在前面的,是五六個高大的外國人,金髮碧眼,十分英俊,而後面的是十幾個中國小夥,身體修長,眉目俊朗,也都很帥。
單看容貌,陽光海岸的帥哥廚師們的質量甩了川府人家十條馬路。
只是二羣人間涇渭分明,如同隔了一道鴻溝,蘇曼注意到他們的手上都捧着裝滿了各種食材的紙箱,法國人手裡大部分拿的是蔬菜,而中國人手中則是肉類。
看到蘇曼,兩羣人俱都一愣,法國人中最高的一個長腿一邁,站了出來,殷勤的到了蘇曼身邊,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用不算標準的中文溫和的詢問道:“美麗的小姐,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o我的埃爾叔叔不懂中文。”
一旁的埃爾眉頭皺起,嘰裡咕嚕說了一大串,蘇曼只聽懂了其中反覆提及的肖恩,蘇曼知道了面前的男人大概就是埃爾剛纔咒罵的肖恩了。
做人下屬,必須要明白一點,老闆不喜歡的人,不要表現出自己的好感。
蘇曼斂起笑容,淡淡的解釋道:“您好,我是新分配來的見習廚師。”
話音未落,埃爾已經不耐煩的捉住了肖恩的手腕大步向前走去,一邊說着快的讓人聽不清的法語。
法國人抱着裝滿了蔬菜的箱子,海浪一樣從蘇曼兩側走過,一雙雙藍色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她。
而中國廚師卻圍了上來,幾個年輕高大的身體把蘇曼圍做了一圈,一個個臉上帶了嘲諷的笑容,饒有興致的打量着蘇曼,其中一個嘖嘖出聲:“連女人也塞進來了,真是什麼歪瓜裂棗都往這裡送。”
另外一個擡起手肘狠狠的錘了下他的胸口,看着蘇曼,滿臉玩世不恭的戲謔的道:“歡迎你,美麗的小姐,歡迎來到被遺忘者之家。”
他說話語氣故意模仿肖恩,聽起來有些怪里怪氣,蘇曼盯着他的眼睛,不爲所動的道:“是麼,那同樣恭喜你,很快就會被人記起了。”
話罷,她伸腿往前一邁,年輕的男人們面面相覷,自動的讓出了一條通道,蘇曼挺胸擡頭的走了出去。
望着她柳條一樣的身影,最先說話的楊樂挑了挑兩道濃眉,“璋子,看來還來了個小辣椒。“
劉璋脣角勾起,瞥了兄弟一眼:“走着瞧吧,就算是辣椒,早晚也得熬成辣椒醬。”
蘇曼張望了片刻,自發的走到了角落裡,這是水槽前,視野寬廣,可以看到前方的料理臺,又不會妨礙別人做事。
她對西餐本就瞭解不多,以前是單純的食客,後來從蘇杭的隻言片語裡瞭解了些,總的說來,還是小白狀態。
這種時候,她貿貿然的摻合到餐檯前,只會添倒忙,徒惹人反感,不如以靜制動,靜觀其變。
時間很快接近了飯口,一張又一張點菜單子被傳了下來,廚房迅速的忙碌起來。
蘇曼很快注意到,雖然人人都在忙碌,餐廳中卻呈現了兩極分化的狀態,法國廚師們大多進行着烤,煎,煮等比較有技巧性的工作,而中國廚師們則在進行着食材的初步處理——清洗,切條,攪拌榨汁。
埃爾穿插其中,不時的大吼大叫,看的出來,無論是法國廚師還是中國廚師,都十分的緊張。
而肖恩則一直跟在埃爾身邊,他始終笑容滿面,不時的爲埃爾和中國廚師做着簡單溝通:
“親愛的楊,埃爾叔叔已經說過了,這個洋蔥是要切成圈,而不是切成絲
埃爾怒容滿面,把洋蔥絲拎起在眼前看了看,厭棄的丟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裡,又對着面前的楊樂一陣怒吼。
蘇曼親眼看到楊樂握着刀的手上青筋暴突,眼看就要按捺不住,一隻麥色的大手狠狠的按在了他的手上,劉璋到了他身邊,低聲呵斥:“忍着!”
待埃爾發泄完,帶着肖恩轉身向着另外一邊走去,楊樂朝着二人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擡頭卻恰好對上蘇曼瞭然的洞悉一切的眼,登時惱羞成怒,怒吼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兒子罵爹o!”
他轉頭對着劉璋抱怨起來:“尼瑪就說切洋蔥,誰tnd知道是切絲還是切圈靠,老子當個廚子還要先去學法語?要有那本事,早tnd當翻譯去了!”
蘇曼默然,說起來,一般會選擇當廚師的人,如果不是家傳手藝,大多是學習成績不好,考學無望才做這個選擇的,說到底,國人還是更認可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的出頭方式。
劉璋和楊樂的聲音並不低,蘇曼注意到,法國廚師們各自忙活,連頭也沒有轉過來看一眼,說明這種事情常常發生,仗着語言不通,中國廚師們想是習慣了毫不避諱的。
而肖恩湊到了埃爾耳前,低聲說了兩句,埃爾轉頭狠狠的瞪了楊樂一眼,咆哮的聲音越發恐怖。
一於廚師如履薄冰,連法國廚師們也開始出錯,整個廚房只聽到埃爾中氣十足的吼聲。
蘇曼直覺的意識到,法國廚師們不懂中文,而中國廚師們不懂法文,作爲翻譯兼助理的肖恩就成了關鍵人物,他在中間做點什麼很容易,很可能雙方關係緊張,就是由這個一臉花花公子樣的法國人挑起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不再有菜單傳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法國廚師們談笑着往外走去,肖恩一馬當先,陣陣笑聲從他們中間傳來。
而中國廚師們則開始了掃尾工作,埃爾目光銳利的掃視一圈,眼睛一凝,大步的走了過去,狠狠的揪住了楊樂的袖子,指着地上的攪拌機叫了起來。
楊樂額頭上青筋暴突,忍不住一掙袖子,指着埃爾的鼻尖怒罵道:“死老頭,告訴你,老子早就受夠你了,要不是看你年紀大,我就——”
他舉起結實的拳頭,作勢揮舞了兩下。
一班兄弟見狀,紛紛的圍了過來。
瘦小的埃爾老頭在一幫高大的中國人前,氣勢絲毫不輸給他們,連連跳起來怒吼,分貝大的驚人。
蘇曼看着這有些滑稽的一幕,不動聲色的站到了雙方中間,默默的蹲了下去,把攪拌機拿了起來,無聲的站到了水槽前,仔細的沖洗起來。
老埃爾安靜下來,年輕的廚師們則是一頭霧水的看着她的舉動,楊樂眉頭皺起,手肘撞了撞自家兄弟的胸膛:“璋子,這丫頭想要討好老頭麼o”
劉璋薄脣抿了抿,遲疑的道:“好像是攪拌機的問題o”
蘇曼洗好了攪拌機,拿了回來,雙手捧到了老埃爾面前,恭恭敬敬的說了一句話,老埃爾看了楊樂一眼,意外的沒有發脾氣,抱起攪拌機,哼哼唧唧的走了。
這神奇的一幕讓中方廚師們連連稱奇,楊樂自來熟的把胳膊搭到了蘇曼肩頭,戲謔的道:“行啊,丫頭,還能說法語,你跟那倔老頭說什麼了,竟然一下把他那大嗓門給關住了。”
蘇曼看了他一眼,平靜的道:“沒說什麼,我只是替你向他道歉。”
“什麼?”楊樂的聲音一下拔高八度,高大的身體也瞬間站直,“小爺沒錯,你少做爛好人”
蘇曼雙手抱肩,寸步不讓的瞪視着眼前的俊臉:“你把料理機放在地上,本來就不對處理食材的餐具怎麼能放在人來人往的地面o!”
楊樂瞬間心虛,他退了一步,囁囁的道:“那,那附近的插座不是都被佔用了麼,他又催的急——”
蘇曼冷着臉,轉身就走,她幫了一次,也不能一直幫下去,如果做事總是失敗,也該從自己身上找找問題了。
楊樂撇了撇嘴巴,對着劉璋哼了一聲:“拽什麼拽,不就會說兩句鳥語麼
劉璋倒是玩味的看着蘇曼的背影,興致勃勃的反問道:“你不覺得小辣椒和老頭子有點像嗎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