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紀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在遠山別墅中發生的事。
如果當時不是那個和李優一長得有七分相似的傢伙放過自己的話,他說不定就得交代在那裡。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啊!以最優雅從容的姿態,殺掉他外公派給他最強力的三個保鏢。還是那樣的輕鬆自在。就好像他不是在殺人,而像是一個健全的人類,在用手碾死三隻小小的螞蟻。
他跟李優一長的那麼相像,血緣關係是跑不了的。但是,如果是和李優一有血緣關係的話,那麼強大的存在,又怎麼會不爲人所知?看他殺人的手法,不是簡單的黑道上暗殺者慣用的方法,可是,那樣的姿態,只可能屬於黑暗世界。那問題就出來了,以自己對黑暗世界中強者的瞭解,這種境界的存在不可能不會沒有聽說過。但真實情況時,他在記憶中找了很多遍,就是沒有找到與之相關的任何資料。
那麼,作爲一個李優一的親屬,這麼強大的人,如果是來爲李優一出口氣的話,怎麼會獨獨放過他呢?他可是指使手下想要對李優一使壞的人啊。還是說,那個傢伙並不是要爲李優一出口氣的。
不可能。那樣的話那人就更沒有理由出現在遠山別墅中,並且還殺掉了自己身邊所有的人。
李裕紀想了幾個小時,反覆的去思考可能性這樣的問題,到最後得出的還是一個還有疑慮的結論。可是,不管那個結論是什麼,這件折磨了他心情很久的事,今天終於不那麼重要了。因爲,他很快將要見到一個讓他魂牽夢縈的人。
他的愛人——NEIL。
當然,說愛人還不太合適。他是很喜歡對方,但是對方似乎並不怎麼喜歡他。不過沒關係,有種關係叫做日久生情,有種愛戀叫做細水長流。他相信憑藉自己無邊的魅力,一定會讓他喜歡的人喜歡上他。
他不會忘記第一眼見到NEIL照片的時候那種震撼的感覺。那是他第一次對一個陌生人——雖然還是個男人——產生這樣強烈到無法淡忘的感覺。他想要擁有NEIL,想要這個人在自己身邊,想要和NEIL長相廝守。只是很可惜,那段時間他剛剛接手幫中事務,白道和黑道上的生意需要他用心打理,所以他並沒有太多的精力去關注NEIL的動向。但是,這不代表他不知道NEIL在做什麼、想要做什麼。
對於NEIL想要做的,他都會讓NEIL的“夢想”實現。沈星的雪藏、NEIL在國際媒體面前所說的那些話的掩蓋、陳良的《男公關的穿越之旅》的角色互換……雖然有些很麻煩,但是爲了NEIL,再麻煩的事都不算麻煩。
而且,NEIL在短短六個月的時間裡,竟然能夠成長到如此地步。
他從來沒有看錯過。這纔是真正能夠配得上他的人啊……
可唯一沒想到的是,在他的扶持培養下才成爲今天這樣美麗不可方物的存在的NEIL,竟然會跟那個叫做李優一的傢伙產生戀情!
他不允許——
他的東西,沒有人能夠隨便觸碰!膽敢碰的人,都應該爲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所以他派了人去小公寓,一是爲了讓李優一從此再也不可能堂堂正正做人,二是想要告訴NEIL,違抗他的意思的人,都得不到好結果。
可結果是,他當天夜裡就見識到了自己這次行爲最直接的結果——
遠山別墅總共38個高低層級不同的守衛者,在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裡,全部被同一個人給殺了。那個殺人的人沒有使用除他的雙手以外其他任何武器。但就是這樣不可能的條件下,一個看起來並不強壯的男人,以令他這個見過了太多殺戮場面的黑道少主都感到恐懼的速度與姿態,殺掉了即使是一個全副武裝的六十人編制的警察隊伍也很難完美解決的對象。
思考的東西又繞了回來。
李裕紀揪着自己的頭髮,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
本該期待今天美好會面的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個可怕的存在的事情。那樣的人,既然自己的人中暫時找不到可以對抗的人選,而那人似乎有沒有殺掉自己的打算,還不如好好享受這活着的時光。
進入了黑色的世界,就不應該想着全身而退的奇蹟。既然這樣,就不應該像之前那般擔心會不會被那人惦記。如果真的被惦記上了,他不會有命繼續行走於這黑色世界。但他現在還活着,還活着,就不應該來是害怕未知的東西。外公教導過自己:人生在世,鬥不過的是命運。鬥不過就不要花費力氣了,反正,自己的命運已經夠好了。
至少,今天,自己一見鍾情的對象,自動選擇來找自己。雖然是打着威脅的旗號。
但是……他的確沒有綁架李優一。就算NEIL手中拿着他上次在遠山別墅命令手下殺人的錄像資料,也不可能讓他說出自己沒做過的事。不過還真的感謝那個李優一,要不是他的失蹤,自己怎麼能夠知道,原來NEIL手中還有自己的罪證——雖然他並不懼怕這樣的東西。在金錢和權力跟前,那份錄像資料是毫無說服力的。
不過,假裝自己在乎那個東西而與NEIL見上一面卻是值得的。只要這一面,他就絕對不會讓NEIL再逃離他的視線中。
這樣說來的話,還真的感謝那個把李優一給突然弄走的傢伙。要不是他,NEIL怎麼會認爲是自己給綁了李優一,而想要用那沒有多少價值的“罪證”來脅迫他“放人”呢?
呵呵,NEIL,所謂姻緣天註定。你和我之間的緣分,似乎老天已經確定好了。就算我想放你一馬,老天爺都不願意啊。
“放開!”白俊秀咬牙切齒對抓着他的人吼道。
後面的人雖面露恐懼之色但還是堅定的搖着頭。
“如果想死的話,繼續按着我,千萬別給我機會站起來。”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白俊秀惡狠狠的說道,“否則——”
“否則怎樣?殺掉這些保護你老爹我的護衛們!想造反啊小兔崽子!”
白晉直接給了白俊秀的臉一記重錘,打得白俊秀頓時眼冒金星。
“我是你兒子誒……”
“有你這樣的兒子不要也罷了!”
“那你跟我斷絕關係讓我出去啊!”
“做夢!”白晉斬釘截鐵的說,“你出去想幹嘛?想要去找T T G的人談判吧——就你手上那些個錄像資料,你認爲那個叫做李裕紀的小子會聽你的嗎?再說,情報來源說綁了姓李那小子的人可能是T T G的人,你怎麼就能斷定一定是李裕紀做的!?”
“我不能。但是,怎麼樣我都要試一次。”白俊秀努力仰着頭想要看清楚白晉的臉,“他對我很重要,你放開我,讓我去找他好不好?”
“你腦子被誰踢過了?你師傅沒跟你說過嗎!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你自己!你得知道你不僅僅是你一個人所有的,還是屬於一個大幫派的!這麼多人的生存和生活,你都要負責!就這樣你能有什麼資格說他對你很重要,你要去找他——他一個人,能夠和一個大幫派的生死存亡劃上等號嗎?”
面對白晉近乎咆哮的怒吼聲,白俊秀只是等着那些聲音落地,安靜,才緩慢的、困難的開口:“他很重要。重要到幾乎可以跟你一樣的地步。”
“臭小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白晉瞪大了眼睛怒氣衝衝的盯着白俊秀。
“就是你聽到的那樣。我沒有說錯,你沒有聽錯。”
“那是我想錯了——”白晉幾乎說不出話來,“你的意思是,你覺得那樣一個傢伙可以跟我相提並論?!我是你親老爹,那傢伙算個屁啊!”
“把我一個人扔在國外二十年的老爹,從來都沒有給我打過電話、發過電郵的老爹,從來沒有在我因爲訓練要死掉的時候出現的老爹。多少次了,我在牀上是真的在等死了,師傅都說我恐怕沒救了,他說,他已經通知了你,結果呢,我沒等到死,也沒等到你……就是這樣的老爹,我還把他放在比我喜歡的人還要高的位置,你還不滿意嗎?”
“……你就是這樣看的我?”白晉顫抖着全身問道。
“那你還想要我怎麼去看待你?”白俊秀憤恨的回答。
“臭小子,臭小子!”白晉手猛地一揮,“給我放開這個混蛋畜生!”
死死按住白俊秀的兩人鬆開了手,白俊秀從地上爬起來。他的身上和臉上都有一些被打過的痕跡。那是他在想要離開這裡,而被阻攔的過程中被白晉秘密培養的守護者給揍的。
“走啊!你連我的手下都打不過,我看你到底怎麼去救那個傢伙!”
白俊秀走到了門口,聽到白晉的話,回過頭來看着自己的父親,說:“我的確打不過他們。但是如果不是因爲你的話,我不必打,只需要殺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們永遠不是我的對手。”
說完,他一步不停的離開了小公寓。本來是趕過來告訴兒子關於李優一被綁架的線索的白晉,看到這樣的結果,只能呆站在客廳中,看着兒子的身影越來越遠。
“臭小子……”白晉恨恨的說着這三個字。
過了會兒,站在他身後的普通模樣的男人低聲說道:“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
白晉嘆了口氣,“是啊,他會懂的。但我真怕……等他懂得了時候,我已經不在了。那個時候,他的明白和了解,就是建立在永遠的遺憾甚至是後悔中。我不想他像我那樣。到那樣的境地才懂得那些事。”
那個普通男人也輕聲嘆息道,“不管怎樣,他還是按照你的命令回來了。這說明他是在乎你的。”
“可現在他更在乎的是另外一個無親無故的人。”白晉皺着眉頭,輕聲說着,“還是他媽的一個男人!”
已經離開小公寓的白俊秀不知道自己的老爹和老爹最得力的守衛者之間的談話。他從小公寓出來的時候因爲吼出了許多年來一直的疑問而引起的悲憤的情緒沒有平復,擔心李優一安全的焦慮感同時間涌上心頭。
他知道他剛纔肯定傷了老爹的心。
雖然他原意不是這樣的。
在國外受到師傅教導的歲月裡,在最初的時光裡,他的確很不能理解一個自己最親的人,爲什麼會這麼狠心的把自己扔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裡,而且還是讓一個那麼嚴酷的老師來教導自己所有生存的本領。他從一個幾歲的小孩兒成長到如今的模樣,其中所吃過的苦頭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理解和想象的。就算是現在他再回憶那些事情,他也會有一種深深的懷疑。懷疑那是不是自己經歷過的東西。
可事實是,那的確是他的成長經歷。的確是他那位父親給了他這樣一段深刻的經歷。而那樣的經歷並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是他進入黑暗世界,做一個上位者,統領第二大黑幫的開始。
這樣的歲月讓他對他所謂的父親產生了不信任感和恨意。他是被利用的棋子——這樣的意識曾經纏繞過他很多時光。直到他師傅告訴他,關於他父親的成長曆程,關於他母親的死亡真相。
那些他本來以爲忘掉的畫面因爲師傅的話而漸漸想起來。
母親在幾歲大的他面前被人用槍打死,父親當時身受重傷,但是卻還是從母親的身後把他抱在懷裡,衝出了重圍。那個時候,父親身上中了多少槍呢?
如果說把他送到國外是爲了保護沒有力量反抗殺戮的他,那麼教導他學習那些技能的目的,只能是讓他有足夠的實力保護自己;而讓他回國接任幫派,除了責任以外,還有的就是他父親想要給他一個足夠強大的組織,以團隊的力量來對抗團隊。因爲誰也不會知道,那些想要殺死他和他父親的人們會不會還會出現,如果出現,僅憑他一人的力量如何去對抗。如果選擇了對抗而不是束手就擒的話,接任第二大黑幫是他唯一的選擇。
雖然他恨這條路,但是不得不說,他明白他父親的意圖。
爲了保護他。
僅僅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可人這一生不僅僅是爲了活着而活着吧。
這樣的領悟,是從他遇到李優一開始有的。
如果說老爹和母親給了他的是生命,那麼,李優一帶給他的就是生命的希望和意義。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像李優一那樣,在演戲的時候眼睛發亮;他希望能夠乾乾淨淨的行走於這個世上,用一份簡單的小工作養活自己和家人……但是一切都似乎是不可能的東西。也許只有得不到的,纔是最寶貴最想要得到的。他想要過的生活,因爲他的身份和所做的事情,註定是永遠都不可能得到了。
可是至少還有李優一。
但就在昨天晚上,這個至少,卻被T T G那幫混蛋給破壞了——他們綁了李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