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倒戈
蘇卿知道葉雲佩的來意,無非是想打她個措手不及,至於她爲什麼要裝作不認識自己?當然是想抹去昨晚的劣勢,只要解除婚約的意思是從她嘴裡提出來的,她便處於被動的一方,一旦婚姻順利解除了,她就會淪爲整個定州的笑柄,跟一對郎有情妾有意的姦夫淫婦相比,她這個定了親十年卻被一個後來居上的女人被迫解除婚約的‘正室’就顯得可笑多了。
蘇卿冷冷一笑,說道:“這個女人湯夫人認識嗎?”
既然你想裝糊塗,我便成全你。
萬氏氣得不輕,見葉雲佩還要蘇卿留下來,心裡是急得不行,聞言她先是一怔,隨後目光一亮,突然呵斥道:“你這個女人好生奇怪!我家少安纔跟你見過幾次面而已,你竟然把這髒水往他身上潑!這世上怎麼有你這麼不要臉的女人?你在外邊偷人就算了,既然還想把那野種賴在我家少安身上,老天喲,你怎麼不劈死這個滿嘴說胡話的女人!我家少安寒窗苦讀十幾年,連大門都沒邁出幾步,怎麼可能會跟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廝混在一起,親家老太太和親家老爺你們可要相信少安啊,他勤勤懇懇十多年考中舉人,可不就是爲了迎娶卿卿進門嗎?他肯努力這麼多年,都是因爲對卿卿有情義啊,他又怎麼可能會跟這個不三不四的女人有關係,親家老爺你可不能被這個女人的三言兩語騙了。”
葉雲佩料不到萬氏居然這麼狠,爲了貪圖富貴既然連親孫子都不要了,她惱恨的瞪了蘇卿一眼,尖聲道:“你胡說,你這個潑婦一直不喜我跟少安來往,就是因爲蘇家比葉家有錢,如今爲了攀上蘇家,你既然連你的親孫子也不敢承認,你還說他是野種!你這個蛇蠍毒婦!”她往前走了兩步,看向湯寰,“少安你句說話啊,他是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是最清楚了嗎?他如今都三個多月了,是在你來蘇家之前就懷上了,是我粗心,要是知道肚子裡懷了你的骨肉,我一定不會讓你來蘇家的。”
湯寰看着葉雲佩靠近,不由退後了一步,萬氏正好擡眸,狠狠瞪了他一眼,湯寰垂下眸,心裡百味陳雜了一番,才道:“這位姑娘你認錯人了吧?我跟卿卿定親十年有餘,我怎麼可能會揹着她做下這樣不知廉恥的事情,雖然我對你的遭遇很同情,可是你不能這樣誣陷我,讓我蒙受冤屈,這不僅對我不公平,對卿卿更是不公平……”
“夠了!湯寰!你當初是怎麼說的?你說你對蘇卿一點感覺都沒有,你貪圖的只是她家的錢財而已,只要你一得到她的嫁妝,你就會把她扔在河陽縣自生自滅,跟我雙宿雙飛的!我已經得到我爹的同意了,只要你更跟我在一起,我會傾盡一切幫你的,現在你大可不用害怕蘇家,大膽的把你的心裡話說出來就好,你說啊,你說你根本就不想娶蘇卿,你只想跟我在一起!”
葉雲佩一臉希翼的看着湯寰,期望從愛郎的嘴裡聽到幾聲附和的話,可湯寰只是不耐的看着她,用一副嫌棄的語氣道:“這位姑娘你一定是認錯了人,我不明白你栽贓我有什麼好處,但是我行得正坐得直,沒有做過的事情就是沒有做過,你就算再怎麼誣賴我抹黑我都一樣,我是不會妥協的。”
說着,他還朝蘇卿的方向投去了一個情意綿綿的眼神,只是這道眼神還未傳達給蘇卿,便被一道凌厲陰冷的目光截下,湯寰對上閔嵇的眼神,猛地打了個冷戰,那種彷彿看死人一般的漠視目光,無端端的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瑟縮了一下,別開了眼睛。
萬氏起先聽葉雲佩說葉家準備全力幫助他兒子時,便有些動心,可她一轉眼看見了這華美的屋子,金貴的擺設,便急忙甩去了腦子裡多餘的想法,朝兒子投了一個讚賞的眼神,才義正言辭的道:“少安說的沒錯,他沒做過的事情就是沒做過,你口口聲聲說少安跟你私定終身,你有證據嗎?”
葉雲佩一噎,看着萬氏暗藏得意的眼神,心頭便是一慌,她肚子裡的這塊肉便是證據,可是他還未出世,能證明什麼?
“對了,我的丫鬟能作證,她能作證湯寰是跟我有來往的。”葉雲佩一喜,急忙朝喜眉看去。
萬氏卻嗤笑了一聲,“她是你的丫鬟,當然是你這個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了,這話哪當得真,親家老太太明鑑,這個女人存心離間我們兩家的關係,實在是心思歹毒,依我看就該把她拎去送官,讓她吃吃苦頭,不然這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兒郎會被她逼得走投無路呢,畢竟不是每個親家都像親家老太太和親家老爺這般寬宏大量的。”
這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對着蘇家的人說的,帶着極盡的討好之意。
蘇老太太坐在上首,真真假假的話聽了一通,對湯寰和葉雲佩的話都持了懷疑的態度,只是葉雲佩拿不出證據,爲了不讓孫女淪爲笑柄,她們也只能息事寧人了,只是這話她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湯寰還沒成婚呢就鬧出了這樣的醜事,不管是真是假,這印象總歸是差到了骨子裡,這樣夫婿配給自個孫女,她都替孫女不值,所以便閉口不言,把目光放在了蘇治這個一家之主的身上。
蘇治一收到蘇老太太的眼神,就知道老太太是要他拿主意了,可他哪裡說得出口?她雖有兩個女兒,可大閨女卻是他偏疼的一個,如今湯寰這醜事不明不白,要是他答應息事寧人,若這事情是真,日後湯寰跟這姑娘死灰復燃,她家卿卿豈不是要跟她說的一樣,被撇在河陽縣那個窮地方自生自滅了?
所以他也是抿着脣,沉默不語。
萬氏見狀,心裡是大感不妙,爲了表明自己的誠意,連忙道:“親家老太太既然不相信我兒的清白,那我便證明給你們看,我兒跟她絕對沒有關係。”說着,她便挽起袖子,拉起葉雲佩就往外走。
“你幹什麼?你這麼潑婦快放開我!”葉雲佩掙扎着甩開她的桎梏,自決定來蘇家開始,就已經打定主意與這個婆母撕破臉了,反正她家在河陽縣是大戶,以後嫁給湯寰,她也不用怕萬氏會給她臉色看,所以這會兒是半點不客氣的對她是又罵又抓的。
萬氏差點被她抓傷臉,氣得不行,狠狠的擰了她手臂的肉一把,獰聲道:“閉嘴!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蹄子竟然誣賴我兒,我要把你扔出蘇家!”
葉雲佩痛叫了一聲,喜眉一急,連忙上前拉開萬氏,可兩個小丫頭哪是萬氏這個幹了多年農活的村婦對手,所以無論喜眉是怎麼揪扯,萬氏那雙鐵鉗一直牢牢的箍着葉雲佩的手。
萬氏對葉雲佩本就惱恨,看見喜眉出來攪和,擡腿就給了她腿窩子一腳,喜眉叫了一聲腿一軟,撲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疼得臉色煞白,葉雲佩一看,心頭有些害怕,心想要是萬氏也給她來一腳,她肚子裡的孩子哪還能保住?
思及此,葉雲佩便急忙喊叫道:“蘇姑娘蘇姑娘,是我錯了,我不該不聽你的勸,你要報官就報官吧,我只求你救救我,這個瘋婆子會害死我肚子裡的孩子的!”
其實湯寰被剝奪了功名也好,這樣他們湯家以後就只能依靠她生存了,湯寰和萬氏一定會對她百依百順的,這樣一想,葉雲佩看向蘇卿的目光更加真誠了。
她的話一落,整個屋子死一般的寂靜,萬氏還維持着拉扯葉雲佩的動作,葉雲佩見狀使勁的掙脫開萬氏的鐵爪,急急忙跑到蘇卿跟前,說道:“報官吧報官吧蘇姑娘,我會作證的,昨晚那些證詞我會承認的,只要你們能解除婚約,要我做什麼都行。”
攬着蘇卿肩膀的劉氏愣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蘇卿,蘇卿卻只是笑而不語。
湯寰看着到現在還笑得出來的蘇卿,心裡突然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果不其然,下一刻,院外便傳來幾道沉重的腳步聲,眨眼間,簾子便被撩開了,當看見身着皁衣配着腰刀的衙差走進來,屋子裡的人紛紛驚了一跳,蘇治更是驚得從坐上站起來,急忙道:“不知官爺到訪所爲何事?不如移步到花廳,咱們做下來慢慢談……”
“不用了,聽說你們這有個姓湯的孝廉,在哪裡?有人上衙門遞狀子告他德行敗壞,讓他出來隨我們去衙門走一趟。”黃衙差看了蘇卿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挺着腰板,滿臉威嚴,渾身都散發着一股森然的煞氣,叫人望而生畏。
湯寰反射性的往左右兩邊看了幾眼,當看見周圍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時,他臉色刷的一白,看着那威嚴駭人的衙差,差點癱軟在地。
萬氏一聽這些衙差要羈押他兒子,急忙道:“誤會誤會,官爺這一定是誤會,我兒循規蹈矩,是最老實坦誠不過的讀書人,什麼德行敗壞都是胡扯,這事你們一定是弄錯了,官爺……”
“少廢話!這湯孝廉要是沒犯事自會還他一個公道,你要是阻攔我等羈押嫌犯,當心連你一併治罪!”一位腰圓背厚,面闊口方的高大衙差不耐煩的吼了一聲,大掌一揮,目光如電直直射向湯寰,“來啊,把人用鎖鏈套上,帶回府衙。”
“是。”噹啷一聲,沉重的鐵鏈便重重地套在湯寰的脖子上,直壓得他身子一矮,這時他才真正害怕了,連忙慌張的喊道:“娘,救我啊,蘇伯父快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
“閉嘴!到了衙門有的是機會讓你喊!”衙差一拉一扯,押着湯寰就往外走。
看見兒子像個刑犯一樣被套上鎖鏈,萬氏目眥欲裂,她三兩步跑到湯寰身旁,拽得那鐵鏈噹啷啷直響,嘴裡直喊道:“我兒是被冤枉的!他根本就沒做過這樣的事情!快給老孃放開!”
鏘的一聲,黃衙差拔出了腰間的佩刀,威嚇道:“與本案無關的閒雜人等速速退下!”
萬氏看着那明晃晃的長刀,啊的尖叫了一聲,噔噔幾步往後退去,黃衙差哼了一聲,嗖的一下把刀收回刀鞘,冷喝了一聲,“帶走!”衙差們扯着湯寰走出屋子,帶起一陣陣嘩啦啦鐵索之聲。
萬氏嚎了一聲,踉蹌了幾步連忙追上去。
蘇治等人也被那刀嚇了一跳,本想爲湯寰求情的,看見衙差動了真格,一時都不敢出聲,看見湯寰臨走前苦求的目光,蘇治嘆了一聲,“我去衙門看看情況,哎,這孩子怎麼會惹上官司……”說到這,他的話一頓,想起了葉雲佩剛纔說的話,便複雜的看了蘇卿一眼,蘇卿見父親的目光看過來,乖巧一笑,蘇治心裡將信將疑,大步出了院子。
她的話才落下,這衙差就來了,葉雲佩知道這定是蘇卿搞的鬼,她一邊訝異蘇卿的能耐,一邊又掛心湯寰的官司,雖說是希望他被剝奪功名,以後本本分分的跟她過日子,可是那衙差如此兇悍,她便有些擔心。
葉雲佩想了想,帶着一瘸一拐的喜眉追了出去。
“等等。”葉雲佩腳步一頓,看向叫住她的人,“是你?有什麼事嗎?”
蘇卿走進兩步,低聲朝她說道:“如果湯寰堅持不與你相認,你便提出讓那個曾經幫你流掉孩子的大夫作證,你們那麼情投意合,那大夫肯定知道你們的事吧?”
葉雲佩駭得倒吸一口氣,“你你你,你怎麼知道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你只需要這樣說就好。”
曾幾何時,葉雲佩也是像今天這樣挺着大肚子上門的,只是當時她的身邊有湯寰相陪,那時她爹已經不在了,娘也病重,只剩一個癡傻的庶妹和年邁的祖母,她便成了這場婚姻最有決定權的人,賀彥爲了抹黑湯寰,跟她有意無意的說了葉雲佩的事,包括她流了兩次胎,如果再不保住肚子裡的孩子,將來極有可能不能生育的事,這事便像是臨門一腳,讓湯寰真正下定決心跟她解除婚約。
這也是葉雲佩爲什麼寧願豁開臉面也要纏着湯寰的原因,跟失去生育能力相比,一時的丟臉算得了什麼,更何況她還深愛着湯寰,最後這婚約是解除了,也不知賀彥用了什麼方法,事後居然也沒讓她淪爲笑柄。
想着這裡,蘇卿目光一閃,她提前了兩個月讓這事東窗事發,打亂了賀彥的計劃,也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葉雲佩咬了咬脣,想着自己的名聲已經不好了,都說蝨子多了不癢,只要能達到目的,便是再壞上一些也無妨,反正她的大本營在河陽縣,就算在這裡鬧翻天,對她影響也不大,便點頭道:“我知道了。”
蘇卿看着她離去,也朝閔嵇道:“我們也走吧。”
因爲茶藝大會的事,盯着蘇家茶悅坊的人有不少,一看衙差直驅往蘇家而去,早就惹來不少人駐足圍觀,見湯寰被鐵鏈套着從裡邊被押出來,更是惹來一片譁然之聲,早有好事者先去到衙門前佔了個絕佳的好位置,坐等看熱鬧,以致蘇卿到衙署的時候,因爲大堂被圍堵得水泄不通,不得已走了衙門內部人員專用的角門。
“蘇姑娘放心好了,有善於詭辯足智多謀的何狀師在,即便對方是個孝廉,他也絕對討不了好去,你待會兒只要上堂說幾句話,這事便能如你所願了。”黃衙差掂了掂手裡的銀錠,笑着給蘇卿說了一句。
蘇卿放下心來,“那就多謝黃官爺了。”
“姑娘不用客氣,你先在這坐一會,待會兒該你上堂的時候,會有人來喊你的。”黃衙差說了一句,便轉身走了。
蘇卿打量了一眼這個樸實簡單的花廳,隨便找了張圈椅坐下,瑤光有些見四周沒有外人了,才忐忑的問道:“姑娘,那姓葉的女人說了那話,那湯家豈不是恨死我們吶?外人要是知道你起訴自己的未婚夫婿,一定會到處編排是非的,到時該如何是好?”
蘇卿淡淡一笑,“你以爲那四千兩銀子是白給的?要是最終還會落個聲名狼藉的下場,那銀子我就不用花了。”
“姑娘的意思是……那個楊大人會幫我們搞定這事?”瑤光試問道。
蘇卿點了點她的額頭,無奈道:“當然了,不然我送銀子給他做什麼?如果只是單純的打官司,那我自己去找個狀師不就行了,我會去找這些衙門裡的二把手,就是因爲他們有能力辦好這事,你就放心好了,這事絕對會漂漂亮亮收場的。”
有了以前的經驗,蘇卿深深明白一個好名聲有多重要,所以她才選擇不自己動手,要是出點銀子能讓自己的手乾淨點,她是會毫不猶豫就去做的。
瑤光放心了,卻又問道:“可姑娘遞了狀子又不出面,這還是官司嗎?”
蘇卿玉骨般的手指輕叩着茶几,說道:“不就是個人嗎?以楊大人的能力還怕找不到?”
瑤光不說話了,姑娘這一次出手,可真真叫她認識到了什麼叫官場黑暗,原來在這裡,只要你花得起錢,什麼真相事實都不重要,一切都會有人幫你包辦好,瑤光心裡百味陳雜,比起認識到官場的黑暗面來說,蘇卿對於這一切的瞭然和精通,纔是讓她最難以接受的,她家姑娘的城府,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深了呢?
這一樁樁的算計,她知道得越多,就越覺得害怕。
瑤光垂着臉,自以爲將那絲驚懼掩飾得很好,卻逃不過蘇卿的眼睛,她脣角微微一勾,沒有說什麼。
以前瑤光可以跟她同甘共苦,那是因爲她知道她是一步一個腳印努力纔得到了一切,可現在,她的性情轉變了太多,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就從一個撒嬌拿癡的嬌女變成不擇手段的陰謀家,這種轉變讓她欣慰的同時,也會害怕,蘇卿明白這種心情,但時間不等人,即便會讓瑤光對她的態度從順從轉變爲害怕,她也要繼續下去。
閔嵇一直看着她,自然沒有放過她眼角劃過的一絲落寞,突然,閔嵇目光一冷,厲聲道:“是誰在那裡?”
蘇卿一驚,反射性的朝四周看去,王嶽翎的步子一頓,擡頭揚了揚眉,隨即步履未停的走進花廳,笑道:“這位兄臺真是好耳力,我不過才靠近這裡就讓你發現了,蘇大師,別來無恙?”
王嶽翎着一身綠沈雲雁紋墨蘭大印花袍衫,腰繫孔雀紋金絲滾邊腰帶,九彎素紋鑲紅寶石帶鉤,白玉蟠螭紋發冠高束,更顯得他丰神俊朗,特別是那雙高貴的鳳目,只要是見過一眼的人,都不會忘記。
蘇卿看着面前這個高貴清絕的男人,舉手投足都是成熟穩重的大氣風範,時間磨平了他的鋒芒和棱角,讓他整個人都散發着高貴溫雅的完美氣息,卻更加深不可測。
蘇卿站起身來,想了想,依稀記得上次有人喊他王九爺來着,便笑道:“九爺竟還記得我,真是叫我受寵若驚,託您的福,我一切安好,只是今日真巧,竟在這裡碰上您。”
王嶽翎多看了閔嵇幾眼,才轉過頭來,說道:“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我是慕名而來,蘇大師果然不是凡人,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惹來不小的轟動,比如茶藝大會,比如此時衙門外邊討論得沸沸揚揚的官司。”
他溫雅一笑,在蘇卿對面的圈椅上落座,他一坐下,尾隨而來的兩個俊俏小廝便主動立在他身後,衙差殷勤的端茶遞水,奉上瓜果糕點,坐在他對面的蘇卿也順帶的受到這番禮遇。
她在這裡呆了半刻鐘也沒見到有人來問候一聲,更別提茶水了,這男人才一落座,那些衙差便殷勤的過來伺候,這待遇簡直天差地別,也讓蘇卿肯定了,這個男人身份不一般,也是,能把府衙當成後花園般閒逛的男人,身份又會低到哪裡去。
王嶽翎端起茶盞,又往閔嵇身上看了一眼,看着他渾身凌厲的氣勢,不禁問道:“蘇大師,這位兄臺看起來着實不凡,不知是?”
“哦,是家父的恩人,上次清河縣一行,我爹便拜託他護送我一程。”蘇卿淺笑道,心裡卻對這個男人警惕起來,這是閔嵇在外露面後,第一次被問起身份,雖然她知道其它男人或許會暗中調查他,但是可都沒這個王九爺般在意。
王嶽翎若有所思的看了閔嵇一眼,才笑道:“原來如此,令尊倒是頗有遠見,蘇大師確實需要一個護花使者。”說着,他輕撥着茶蓋,低頭呷了一口熱茶。
蘇卿聽了,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沒有其它表情,便只當他是在開玩笑,淡淡道:“九爺過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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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嵇如雕像般屹立在一旁,眼神陰陰冷冷的在王嶽翎身上掃了掃,周身的氣息越發凝滯了。
王嶽翎這回沒有再看他,反而是擡起那雙高貴的鳳眸認認真真的凝望着蘇卿,蘇卿看着他專注的目光,身子略微僵了僵,王嶽翎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道:“蘇大師不僅風華無雙,難得的是也長了一副玲瓏心竅,這世道,既美麗又聰明的女子鮮少了。”
聰明又美麗,這算是一個男人給女人的最高評價了,蘇卿目光閃了閃,猜到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了,即開口道:“九爺謬讚了,我覺得我不是聰明,而是會花錢罷了,爲了這件事我可花了四千兩銀子啊,四千兩銀子我家不知該做多少買賣才能賺回來呢。”
這話說得她又是皺眉,又是苦惱的,末了還垂了眸,那濃密的鴉青色睫羽隨着她的唸叨一閃一閃的,十足一個守財奴模樣。
王嶽翎微愣,隨即嫣紅的脣角忍不住勾了起來,且這弧度漸漸擴大,顯然是被蘇卿的樣子逗樂了,他垂眸飲了口茶,道:“蘇大師何必苦惱,清河縣此行應該能爲你家帶來不少生意纔是。”
見他不在她賄賂楊通判這事上多問,蘇卿鬆了口氣,她想要權勢名利,卻不想站在風尖浪口之上,更不想被視爲異端引來權貴的目光,動動手把她從雲端踹下塵埃,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讓人認爲她是聰明的,可也只限於小聰明而已,既讓人覺得討喜,又不會過分引人注目。
或許會招來男人的興趣,可總比被端掉的好。
“說來還要感謝九爺,沒有這魁首的名頭,我也不能從我爹那拿到鋪子的分紅。”蘇卿雙頰嫣紅,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卻亮晶晶的,彷彿對那分紅很是眼饞。
王嶽翎身後的小廝王毅白眼睛瞪得圓圓的,似乎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有這麼貪財的女人,不,是這麼貪財還敢光明正大表現出來的女人。
一旁的王毅藍則是撇撇嘴不屑的扭過了頭去。
王嶽翎脣角勾了勾,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蘇大師要感謝的是你自己纔對,要不是你技藝嫺熟,這次茶藝大會的魁首也不會落在你頭上。”
蘇卿淺淺一笑,忽然聽見有腳步聲傳來,便沒有說話,衙差走進來,看着王嶽翎也在,先是一驚,立即朝他抱拳一揖,恭敬的說道:“原來九爺也在,是小的唐突了。”
“無妨,可是有事?”王嶽翎收起笑臉,冷淡的問了一句。
衙差攝於他的威嚴,小心翼翼的道:“小人是來通知蘇姑娘一聲的,外邊的事快要了結了。”
蘇卿站起身來,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去了,能在這裡遇見九爺真是小女子之幸,就此告辭。”
說着蘇卿欠身一禮,轉身先出了花廳,衙差見狀朝王嶽翎一抱拳,上前幾步幫她帶路。
王嶽翎沒有說話,他目送着蘇卿遠去,王毅藍卻開口道:“爺,那個男人,有古怪,可要我去查一查?”
王嶽翎摩挲着杯沿,道:“何必這麼草木皆兵,不過爲了防範於未然,去查查也無妨,只是不要打草驚蛇了。”
“是。”
王毅白卻笑道:“那個蘇大師倒是有趣,上次看她還那般高潔優雅,沒想到卻是個財迷。”
“這世上本就沒有乾淨之人,她不虛僞已是難得。”想起蘇卿那句會花錢的話,王嶽翎脣角勾了勾。
“不過她的膽量也夠大的,只是因爲未婚夫婿跟女人搞在一塊,便敢起訴他,手段也挺狠的,這下子她那未婚夫婿怕是要身敗名裂了。”王毅白摩挲着下巴,說了一句,“都說蛇蠍美人,越是美麗的女人心越毒,這個蘇大師可不就是嗎。”
王毅藍哼哼兩聲,“那不叫美麗,那是妖里妖氣,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安分的,雖然是她未婚夫婿不對在先,可未必不是她嫌棄那男人門第不高,趁這個機會擺脫了他!”王毅藍一握拳,眼神有些嫉惡如仇。
王嶽翎優雅的飲茶,聽着兩個隨侍鬥嘴,不禁又想起了蘇卿,那樣舉手投足妖媚惑人的女子如果有心攀附權貴,又有多難?
蘇卿出現的時候,圍觀的羣衆無一不是用同情憐憫的目光看她,蘇卿目不斜視的走進公堂,在下首一跪,說道:“民女蘇卿叩見大人,大人明鑑,湯寰辱沒斯文,有違禮教,早已不是民女良配,所以民女懇請大人爲民女做主,解除婚約。”
蘇治看見閨女出現在這裡,先是驚訝,待這話一落,他目光復雜的看了閨女纖細的背影一眼,於私,他是不希望閨女嫁給一個被剝奪了功名,這輩子不能再踏足考場的男人,可是湯寰才發生這樣的事,她便開口要求解除婚約,未免太過勢力。
只是,他再看到一旁的葉雲佩時,沉默了下來,片刻後,也附和道:“草民亦是懇請大人爲小女做主,解除這門婚約。”
湯寰跪趴在堂下早就是一臉絕望,便是蘇卿說了解除婚約,也只是手指動了動而已,蘇卿提出這事,最高興的莫過於葉雲佩了,她興奮的看着湯寰,彷彿看到了幸福美滿的將來。
萬氏因爲不服判決大鬧公堂,捱了衙役十板子,一聽蘇卿要解除婚約,她差點沒跳起來,“大人,都是這個女人!都是這個女人搞的鬼!她……”
啪的一聲,楊通判手裡的驚堂木拍得震天響,“閉嘴!蘇卿的要求有理有據,本官允了,自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楊通判冷厲的呵斥了一聲,執起硃筆寫下判詞,這婚約纔是真正解了。
“民女叩謝大人,大人英明。”蘇卿磕了個頭,楊通判驚堂木一拍,威嚴的說了一句,“退堂。”衙役一陣堂威威懾,楊通判當先離開了公堂。
蘇卿緩緩起身,蘇治有些複雜的看着閨女,說了句,“回去後你得給爹一個解釋。”
蘇卿嗯了一聲,葉雲佩路過她身旁時,微一頓,沒說什麼急急忙忙的朝湯寰去了。
蘇卿擡步離開,萬氏這時候突然尖叫了一聲,“你這個賤蹄子!你害了我兒子我跟你拼了!”她踉蹌着站起來,猙獰着臉朝蘇卿撲過來。
閔嵇有了上次的經驗,目光不僅不離蘇卿,更是眼觀四周耳聽八方,見萬氏衝過來,他伸腿一勾大堂裡的紅漆木棍,那木棍嗖的一聲直直朝萬氏飛去,砰的一聲打在萬氏背上,萬氏的手還未碰到蘇卿便啊的慘叫了一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蘇卿看了暈倒的萬氏一眼,鄙夷的撇撇嘴,朝閔嵇一點頭轉身離去。
事情一了,人羣早已散了大半,但衙門外還是有不少人依舊留在原地,看見蘇卿出來,紛紛目光一亮,當中就有賀彥。
“卿卿,聽說你解除婚約了,也好,那樣的男人根本不配做你的夫婿,其實你值得更好的。”賀彥的目光晦暗不明,上次被賀敏一番話離間了他跟蘇卿的關係之後,他已經打算在這幾天就提前實施這個計劃,如果事情成功,經過這件事後,蘇卿會開始信任他,乃至喜歡上他,可是還沒等他動手呢,這一切便發生了,還發生得這麼突然,從東窗事發到塵埃落地,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讓他連發揮的地步都沒有。
他的目光透過蘇卿,看向身後小心翼翼護着肚子的葉雲佩,想着他或許該去問一問,遠在河陽縣的她,爲什麼會突然來到蘇家,敏銳的他已經察覺到了,葉雲佩的突然出現不是偶然,這事……會不會又跟蘇卿有關?
這幾日他已經回過味來了,似乎每次他實施計劃的時候,蘇卿這個關鍵人物總能搞出一些意外來,從第一次她帶着打手去救了蘇治開始,這種情況便頻頻出現,可他卻不敢就這樣下定論,因爲他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蘇卿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所以抱着這種半信半疑態度的他,對蘇卿的態度便更是微妙起來。
上次已經表明了態度,這回蘇卿也懶得跟他虛與委蛇,便淡淡道:“我身體有些不適,就先失陪了。”
賀彥目光一沉,雖然這事沒有他出場的地方,可總歸是解決了一個大問題,沒有這場婚姻攔在前面,他得到蘇卿就更容易了,接下來正是要好好跟蘇卿相處,討她歡心的時候,要是讓蘇卿這樣冷冷拒絕了,他得什麼時候才能得到她?
便急忙道:“等等卿卿,你是不是誤會我了?賀敏跟我一向不對付,他說的話你別當真了……”
“誰說的話不能當真啊?不如也說來給我聽聽?”賀敏一襲暗紅月季花紋樣雲雀刺繡鑲邊緞面直裰,搖着一把灑金摺扇,蜜結迦南的扇墜隨着他的動作一搖一晃,整個人說不出的華美風流。
賀彥皺皺眉頭,看見賀敏距離他們如此之近,一時有些暗惱,然而讓他更懊惱的還在後頭,陸梅一看見他,便歡喜的喊道:“承善,你居然來了這裡,叫我找了好久。”
陸梅肥胖的身軀擠着人羣過來,不少公子哥都一臉厭棄的扭過頭去,甚至有些還避得遠遠的,她一路過來對那些目光表現得毫不在意,賀彥卻覺得那眼神每一道都是對他的諷刺,羞辱,等陸梅走到他跟前時,他的臉色早已黑如鍋底。
“你來做什麼?還有,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在大庭廣衆之下叫我的表字嗎?”這番話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他的表字是賀夫人所賜,可他一向不喜歡那個女人,對這個表字更是深惡痛覺,陸梅卻時常以這樣叫更親密的藉口,次次不聽他的勸告,讓他有伸手掐死她的衝動。
賀敏的桃花眼盈滿笑意,他溫柔的看了眼自己心心念唸的人兒,笑道:“這下好了,卿卿擺脫了這門親事,我便可以去你家提親了。”
話落,閔嵇臉上的傷疤越發猙獰,顯得煞氣森森,賀彥一愣,隨即惱恨的瞪向賀敏,蘇治撩開簾子正要喊閨女上馬車的話在喉嚨裡一梗,蘇卿則是無奈一嘆,“我如今才解除婚約,懷嵐哥哥難道要我背上跟你私相授受的罵名?”
賀敏也是看見這般嬌嫩可人的蘇卿,腦子一熱說出的話,如今聽了這話,連忙道:“卿卿別惱,是我錯了,就算是要跟你提親也是讓我娘派媒人去說,剛纔那話是我唐突了,你別見怪。”
見賀敏立即承認了錯誤,蘇治才滿意一點頭,便以拳抵脣輕咳一聲,他這一咳,賀敏便笑着上前問候了一聲,“蘇伯父近來可好?聽姚掌櫃說你最近似乎很忙,您可要注意身體啊,哦,是了,這幾天茶悅坊怎麼關門了?可是有什麼事?如果蘇伯父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我多少也能幫上些忙。”
賀彥見他跟蘇治套近乎,心裡不屑的哼了一聲,看見身旁陸梅,他忽然說道:“蘇伯父怎麼說也是你的族親,你不去問候一下像話嗎?”
陸梅的目光正在賀敏跟蘇卿的身上掃來掃去,聞言一怔,她往馬車上的蘇治看去,皺着眉想半天也不知道是哪個親戚,賀彥見她蠢笨的模樣,又是一陣咬牙切齒,陸梅見他不高興了,連忙三兩步上前,喊了一聲:“蘇表舅。”
賀敏見她靠過來,連忙側身讓了一讓,蘇治看着面前這個肥胖的女子,一時忘了賀敏的話,見蘇治看着陸梅一臉疑惑,蘇卿便說道:“爹,族長是表姐的舅爺爺。”
陸梅看了蘇卿一眼,才知道原來他們是父女關係,蘇治聽蘇卿一提醒,已經明白了,便笑道:“是表外甥女啊,你怎麼也上這衙門來了?”
陸梅笑着拉過賀彥,說道:“我聽說承善在這裡,便找過來的。”
賀彥暗罵她不知羞恥,奮力掙開了她的手臂,陸梅見賀彥大庭廣衆之下拒絕自己,忙大聲道:“表舅不知道吧?我跟承善定親了,五月初九就是我們倆的大喜之日,你可一定要來喝喜酒哦。”
這話一出,賀彥立即朝蘇卿看去,蘇卿站在馬車旁,始終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聽見這消息,連眼睛也沒擡一下,賀彥看着她冷漠的模樣,心頭有些悶痛。
蘇治愣了,賀彥俊美不凡,陸梅肥胖醜陋,這兩個人是怎麼處到一起的?但這話一出,賀彥也沒有反駁,看來是真的了,蘇治笑道:“那我就先恭喜你們了,到那天我一定去喝喜酒,家裡還有事要處理,就不跟你們多聊了,卿卿,上來吧。”
蘇卿應了一聲,對賀敏一欠身,賀敏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誤蘇伯父時間了,伯父慢走。”
蘇卿一笑,讓閔嵇把僱來的馬車還回去,便踩着小凳上了馬車。
見馬車調頭離去,賀彥的心也變得空落落的,再看着身旁的醜女人,更是覺得庸俗得讓人作嘔。
賀敏搖着摺扇無比風流的走過來,笑道:“跟你的喜事將近一比,我這追妻之路真是顯得漫長多了,不過沒關係,對待美人兒我一向有耐心,但是這方面我真的要承認你比我厲害得多,遊個湖也能帶個妻子回來,真是叫我甘拜下風啊。”
陸梅看着貴氣逼人的賀敏,不由就有些臉紅,沒遇上賀彥前,她也曾經對賀敏着迷過,如果只跟賀彥獨處的話,她會覺得賀彥是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可一旦賀敏在,面對這個喜歡了一段時間的男人,她還是忍不住的臉紅心跳。
但一聽賀敏這話,她便覺得有些難堪,這不是鄙視她倒貼賀彥嗎?誰都不想在喜歡的人面前沒臉,陸梅一惱,便道:“承善他是你的哥哥,你怎麼能這樣跟他說話……”
“夠了!回去!”賀敏如果在乎這點兄弟情,這麼多年就不會把他當笑話一樣冷嘲熱諷了,他冷冷的看了賀敏一眼,大步離去。
“誒……承善……”陸梅喊了一聲,見賀彥直接上了馬車,連忙瞪了賀敏一眼,追了上去,“承善你等等我啊。”
賀敏嗤笑了一聲,臉色隨即變得沉穩睿智起來,他朝如幟招了招手,高深莫測的說了一句:“時機到了。”
如幟目光一亮,恭敬的應了聲,“是,少爺。”
宋太守把王嶽翎送出衙門,回來的時候聽衙役老馬說了些事,不禁皺起眉頭,問道:“我那王老弟真的去見了那位姑娘?”
“可不是嗎,您是沒看見啊,九爺對着那姑娘笑得那個喲,別提多溫柔了,可我一進去,他立刻就把臉拉下來了,您老說說,這九爺可不就是看上那姑娘了嗎?”老馬遞了杯茶過去,一臉諂媚的道。
宋太守端過茶,若有所思的啜了一口,才道:“不能啊,他妻子死了這麼多年,我也沒見過他對哪個姑娘上心過,哦,不對,就是他妻子還在世的時候,我都沒見過他對誰好臉過,就是對他那親兒子,也是冷冷淡淡的,他這人啊最喜歡的是官場,是公務,怎麼可能會輕易就喜歡上女人?你一定是看錯了。”
“那哪能啊,小的在府衙都快呆二十年了,難道還沒那些個眼力見嗎?”老馬生怕宋太守不信,連忙力證王九爺就是對那姑娘有好感。
“嗤,王老弟要是能被你個衙役看穿心思,他這麼多年也白混了。”宋太守鄙夷的搖搖頭,卻又道:“不過,王老弟親自去見那姑娘的舉動是有些反常,難道那姑娘生得特別美?”
老馬摸了摸鬍鬚,眯着眼睛感嘆道:“大人您是沒看到,那姑娘就跟那剛從池塘裡摘下來的白蓮藕似的,粉粉嫩嫩得恨不得能上去咬一口,別提多媚多嬌了,只要是個男人瞧見了,這心尖兒都要酥了,您說說這個玉人似的美人兒,他王九爺能不動心?”
宋太守聽他說得那般神乎,倒有些信了,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這王老弟說不定還真就被迷上了呢,不由道:“把楊通判給我叫過來,我要好好問問他,我要是能撮合了這門好事,這好處可真的是多了去了,快去快去,快把他叫來。”話到最後,已經是急切了起來。
“誒,小的這就去。”老馬笑着應下,心道他等了二十年,可等來一個升官發財的好機會了,要是把這事說成了,太守大人還怕不嘉獎他?
楊通判正把銀子收好,翹着二郎腿躺在榻上悠哉的抽旱菸,聽見門外的人說太守大人要見他,連忙從榻上爬起來,連聲說幾句馬上來。
心裡卻犯起嘀咕來,他這案子才結了,太守大人就要見他,可別是蘇卿把事情捅出去了,要真是這樣宋太守可饒不了他,想到這,楊通判對蘇卿倒是惱恨起來,卻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往後堂東,宋太守的偏院走去。
本以爲宋太守叫他來是治他罪的,誰知太守大人竟好聲好氣的請他喝起茶來,楊通判不喜反驚,更是應付得小心翼翼,然而話說了三兩回後,他便發現,這太守好像沒有治他罪的意思,怎麼話裡話外都在打聽蘇卿事呢?
見事情跟自己無關,楊通判放下心來,卻又疑惑起宋太守的態度來了,他這麼關心蘇卿,難道是因爲她還有什麼大來頭不成?
出了宋太守的偏院,楊通判的腦子已經快速運轉了起來,宋太守的心思高深莫測,難得見他對什麼事特別上心,這蘇卿能引起他這般大的興趣,難道是?想到這,楊通判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勾起一個得意的笑。
老馬見楊通判走了,才走了進來,問道:“大人,如何?這姑娘可是家境清白?”
今天的官司人們主要把目光放在了湯寰一事上,蘇卿後來的退婚只是插曲而已,所以一衆衙役也只知道蘇卿約莫是商人之女,其它的便不知道了。
“清白是清白,可商人之女,太過低賤了,配不上我那王老弟。”宋太守搖了搖頭。
“嗐,也不一定要那姑娘做正室,您老給撮合撮合,讓王九爺身邊有個知冷熱的貼心人,京城那邊的人也該對您感激不盡了。”
宋太守沉吟片刻,道:“王老弟可不喜歡別人把腦筋動到他頭上,他有意還好,他要是無意咱們別無端惹了一身腥,還是等等吧,看他表個態咱們再行動。”
老馬看着宋太守一副舉棋不定的樣子,心裡不禁猜想這王九爺究竟是什麼人物?明明跟宋太守稱兄道弟,宋太守卻愣是連個妾也不敢隨便給他送,真是怪哉,便連聲應道:“小的知道了。”
蘇卿不知道衙門裡的人心思已經活絡開了,她才進了角門,趙婧便一臉焦急的迎了上來,卻在看見蘇治的時候,愣了愣,“老爺,卿卿,你們回來啦……”
蘇治淡淡嗯了一聲,便從她面前走過,還不忘回頭示意蘇卿跟上,趙婧上前兩步握住她的手,道:“卿卿,究竟怎麼回事?我聽說衙差上門把湯公子拷走了,現在怎麼樣了?人沒事吧?這究竟是犯了什麼事這麼嚴重,衙差竟都上門逮人了,真是怪嚇人的。”
蘇卿抽回被她握着的手,悶悶道:“我們的婚約已經解了,湯家跟蘇家已經沒有瓜葛了,抱歉了趙姐姐,我爹還有事要找我,我先走了。”
趙婧被蘇卿的話驚得一怔,等她回神想要問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時,蘇卿已經走遠了,她不禁苦惱的低下頭,怎麼會這樣呢?好端端的怎麼就解除婚約了呢,那蘇卿現在豈不是自由身了?賀彥要是知道還不得高興壞了,照這樣下去,他很快就可以抱得美人歸了吧?
想起抱得美人歸的事,趙婧不免又想到了陸梅那個胡攪蠻纏的女人,都幾天過去了,賀彥也不知道有沒有把那婚事退掉,陸梅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死死的纏着他。
碧影看她頻頻望向角門,便說道:“姑娘,要不咱們出去吧,正好李叔也在,讓他帶咱們出去一會兒,不妨事的。”她想起了趙婧經常去的那個民宅,想着如果趙婧這次要是也去那個地方的話,她也要悄悄去看看,如果她是清白了,日後聽見丫鬟們說她壞話,她也能理直氣壯的跟她們理論。
趙婧看着離自己只有幾步之遙的角門,咬咬脣還是扭過了頭,“不了,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我現在要是還往外跑,該讓別人是閒話了,再等等吧,等個一兩天咱們再出去。”
碧影有些遺憾的哦了一聲,低下頭沒再說話。
“怎麼樣了?湯寰怎麼樣了?沒事吧?跟你一起回來了嗎?”劉氏一見蘇治回來,連忙起身上前連着問了幾句,又朝他身後看了看,“卿卿呢?沒跟你回來嗎?”
蘇卿隨後進來,聽見這話,便道:“娘,我在這裡。”
劉氏鬆了口氣,把她拉到繡墩上坐下,一臉嚴肅的道:“卿卿,你告訴娘,那姓葉的姑娘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昨晚去跟她商量了什麼?這次湯寰被衙差帶走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蘇老太太本想問問蘇治情況怎麼樣了,聽見劉氏這話,便住了嘴,朝蘇卿那看去。
蘇卿看着她爹跟奶奶詢問的目光,便點了點頭,劉氏駭了一跳:“天啊,你這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了?你竟敢報官讓衙差把他拷走,你這樣做會毀了他一輩子的啊卿卿。”
劉氏複雜的看了閨女一眼,雖然湯寰做下的事讓她們厭惡憤怒,可她們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怎麼也沒想過要這樣報復他,湯寰不是一般人,他有功名,有大好的前程,要是因爲這事被毀了,她們會良心不安的。
而且,閨女還跟他有婚約在身,害了他不就是害了她自己嗎?
蘇老太太嘆了一聲,“卿卿你這孩子性子就是要強,這萬氏的態度不是明擺着向着咱們蘇家的嗎?那姓葉的咱們大可做主把她遠遠的趕走,日後也不會礙着你們什麼……”
“娘,卿卿跟湯寰已經解除婚約了,咱們家跟湯家再也沒有瓜葛了。”蘇治心裡還是疼女兒的,自知道未來女婿做出這樣的事情後,他心裡已經不願把閨女託付給這樣的男人了,雖然湯寰的結果讓人惋惜,可只要女兒不吃虧,便是昧着些良心也無妨。
蘇治是個大男人,對閨女做下的報復性舉動比劉氏一個婦道人家還要容易接受,所以聽閨女承認這件事情是出自她之手時,也只是驚訝了一下而已,除了感覺有些對不起死去的好友之外,蘇治心裡輕鬆了不少,這些日子來身邊的人總是對他當年挑選的未來女婿抱着質疑的態度,導致他對閨女也開始愧疚起來,如今婚約解了,閨女的婚事有了慎重選擇的機會,這讓他大大鬆了口氣。
蘇老太太微愣,“真退了?要是能退了也好,退了我就放心了,日後湯家是好是壞,也連累不到卿卿。”蘇老太太不贊同蘇卿此次的舉動,就是因爲湯寰是她的未婚夫婿,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怕這個要強的孫女不明白,纔對她做下這事憂心忡忡,如今知道她們跟湯家沒有半點關係了,心裡是大大的鬆了口氣。
劉氏亦是這個想法,她摸了摸蘇卿的腦袋,嗔怪道:“你這孩子,怎麼也不跟家裡商量一下就貿然然行動了,還去串通那姓葉的姑娘,你這孩子膽子忒大,要是這婚退不成,害的可是你自已啊,傻孩子。”
蘇卿微垂下臉,道:“就算我說了,你們也不會同意的,還不如我去做。”
這話一出,蘇治和蘇老太太都沉默了,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再寶貝兒女的父母,這婚事都不會讓兒女做主,蘇治這事做的本沒有錯,錯就錯在識人不清,竟不知道湯寰是這麼個心懷鬼胎的東西,不過當時湯寰年紀還小,完全看不出長大後是這個性子,所以歸根結底,這親事定的還是草率了。
蘇老太太想起每次提起湯寰孫女就一副不情不願的委屈模樣,不由就問道:“卿卿早就知道那湯寰的真面目了?”
蘇卿嗯了一聲,蘇老太太皺眉,“這事咱們都不知道,是誰告訴你的?”
蘇治想了想,問道:“是賀敏告訴你的?”
蘇卿沒有回答,低下了頭,既然她爹是這樣想的,也省了她去解釋了,以爹的性子是不可能會去質問賀敏的,這擋箭牌用的倒也放心。
蘇老太太一聽兒子提起賀敏,又見孫女一副默認的態度,她不糊塗,既然賀敏都把這隱秘的事都告訴自家孫女了,這不是有意她家卿卿是什麼?
想着賀敏三番五次邀請孫女去赴宴的事,蘇老太太眉頭皺了皺,剛想問她對賀敏是不是有意才一直不喜湯寰的,但一看兒子還在這裡,問這話倒是不方便,即住了嘴。
劉氏早就從閨女口中得知賀敏是個風流公子了,心裡猜測這事多半是他拾掇的,不然她家卿卿怎麼有那麼大的膽子去衙門報官?劉氏本就不喜賀敏那花心的性子,再加上這事,她對賀敏就更是看不順眼了,她看着低眉斂目的閨女,想着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問問,她對那賀敏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這風流的公子哥兒哄女人的本事那是一套一套的,可別把閨女的心給騙走了。
蘇卿見一家子都在,便提了三天後茶悅坊重新開張的事情,蘇治這陣子連賬都很少去查了,再一見姚掌櫃人品好又能幹,對他管理茶悅坊也徹底放心了,聽見閨女這樣說,也只是嗯了一聲,說等開張那天他再出去見見人,蘇卿也是這個意思,要是連鋪子開張,她爹都不見人影,難免會讓人懷疑。
說了這事,蘇卿掛心生意上的事,便沒有多呆,起身便走了。
等蘇卿走後,蘇老太太才嘆道:“那湯寰,衙門是怎麼判的?”
“剝奪功名,終身不得踏入考場,這輩子算是毀了。”蘇治憂愁一嘆,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考個功名,湯寰跟他同是讀書人,且比他還有能耐,如今落得這麼個的下場,對湯寰的絕望他幾乎可以感同身受,可他也只能惋惜一下罷了,他的閨女是斷不能再嫁他了。
蘇老太太也是唏噓不已,“那他們一家子現在可有地方安置?咱們兩家解了婚約,且這事還是卿卿挑起的,湯家多半是恨死咱們了,咱們也不好再收留他們。”
“出衙門的時候,母子倆被葉姑娘接走了,那葉姑娘我瞧着家境也不錯,想來是有能力安置他們的,且衙門那邊要湯寰即刻遣走回鄉,想來很快就會回河陽縣了,娘大可不用擔心。”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在衙門外看見他們母子的時候,他纔沒有開口。
“那就好,這事既然這樣了,咱們也不要管湯家的事了,就讓他們好好在河陽縣呆着吧,倒是你剛纔提的那個賀敏,你瞧着他脾性如何?”蘇老太太想兒子在外經商多年,對賀敏肯定比蘇卿瞭解的要多,便開口問了一句。
蘇治想起賀敏的風評,囁嚅着道:“賀敏是家中嫡子,又是賀家家主用心培養的愛子,聰明是不用說的,模樣也長的極好,是個不可多得的人中之龍,就是私下裡,有些不好的毛病。”也是因爲這個,所以賀敏在衙門口說的那番話,他纔沒有當真。
這話說的含蓄,蘇老太太卻是明白了,她脣一抿,朝蘇治說了句,“今天耽擱了你不少時間,回去吧,好好溫書,爭取給咱們家考個功名。”
蘇治也知道她有話跟妻子說,便道:“誒,兒子這就回院子了,這事總歸是結束了,娘也不要再多想了,多注意些身子。”蘇老太太笑着應了一聲,蘇治朝妻子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劉氏看着夫君離去,才道:“前陣子我瞧卿卿跟那賀敏來往了好幾次,便問了她賀敏那人如何,誰知這一打聽,才知道那個是典型的花花公子,不是咱們卿卿的良配。”
“那樣富貴人家的子弟怎麼可能會不沾花惹草,就是不知道卿卿是什麼想法,瞧她對賀敏的話深信不疑的模樣,我就有點擔心,你改天得去探探她的口風纔是,賀敏固然是好,可也得看合不合適,按卿卿這要強的性子來看,她又怎麼能容忍賀敏花心,要我看啊卿卿的夫婿還得找個老實本份的,賀家雖然富貴,卻不適合她。”
劉氏也覺得有理,“媳婦兒也是這樣想的,我改天就去問問她,不過也不急,卿卿才十四歲的生辰才過,還有一年才及笄呢,這一年咱們有的是時間幫她挑,這回準能挑個稱心如意的。”
蘇老太太嗯了一聲,“原先咱們還那般小心的應付湯家,生怕卿卿日後受半點委屈,如今倒不用操心了,我這事後一想,倒覺得卿卿這事做的乾脆利落,我心裡也有些歡喜,萬氏那個鄉野潑婦,哪是一個好婆母,這婚事退的好。”
到底是自個兒親閨女,劉氏一聽蘇老太太表揚,早就把心裡那絲複雜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一臉歡喜的道:“老太太說的是,別看這孩子主意大,做事卻半點不含糊,想來也是受了那些生意的影響,這性子倒多了絲商人的雷厲風行,得虧她沒有猶豫,湯家這事本就拖拉不得。”
蘇卿不知道那廂的婆媳倆已經把她誇上了,她出了院門,想去找閔嵇陪她出去一趟,可一想他估計還沒回來,便像讓李叔載她一程算了,誰知她到了角門的時候,閔嵇居然在那裡等着了。
蘇卿看了他一眼,“你回來了?正好,我要去蘇六那一趟,你跟我出去吧?”蘇卿說完,卻見閔嵇直直的盯着自己,不待她問,他忽然伸手朝她探來,蘇卿下意識的退後一步,這拒絕的動作,讓閔嵇的眸子冷光一閃。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蘇卿伸手摸了摸,問道。
閔嵇拿下她頭上沾着的一片花瓣,觸感嬌嫩柔軟,跟這個人兒一樣,輕易能讓人心潮蕩起漣漪。
蘇卿看了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閔嵇看着那雙因爲微笑而越發豔光妖異的眸子,道:“如今你退婚了,可開心?”
蘇卿看着他面無表情的模樣,有些拿不定他問這話的意思,便道:“開心。”
“那你可會嫁給賀敏?”
蘇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卻堅持的問,“會不會?”
一個男人問女人可會嫁給別人,蘇卿當然知道這話代表着什麼意思,如果可以,她哪個男人都不想沾惹,更別提嫁人了,嫁給賀敏她想都沒想過,可她這樣說了,豈不是變相的給了他機會,蘇卿自私的想,既然所有人都認爲她跟賀敏有特殊關係,那便就這樣好了,讓賀敏來當她的擋箭牌,反正他看起來有點本事,幫她擋一擋桃花應該沒問題的。
閔嵇見她垂着臉不回答,眼裡閃過一道陰鬱之色,拳頭也緩緩攥緊,忽然大手一伸,抱小孩般把蘇卿塞進馬車裡,便跳上了馬車,蘇卿剛坐好,馬車便動了起來,她咬咬脣,不用猜也知道他生氣了。
她偷偷嘆了口氣,生氣就生氣吧,只要不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來就好。
到了蘇宅,閔嵇的態度已經跟平常無二,蘇卿鬆了口氣,進了蘇宅卻被人告知蘇六不在府上,蘇卿又問了幾句,才知道他去了流芳茶莊,蘇康從外頭回來,見是蘇卿,想起她上次幫了蘇六的事,便主動說帶她去茶莊見他,蘇卿朝他感激一笑,便跟着他去了流芳茶莊。
“你這丫頭怎麼又來了?”蘇六瞪了蘇康一眼,蘇康笑笑低下了頭。
七星竈上正烘烤着茶葉,蒸騰的熱氣薰得蘇卿臉頰微紅,一雙烏光明媚的眸子似能滴出水來,閔嵇看了一眼,拿起竈上的扇子,幫她扇起來,蘇六看見了,哼了一聲,蘇卿無奈一笑,說道:“六爺爺,我來這是想跟你談雲仙茶的事情。”
“哦,就你蘇家那個小門小戶也敢進我的雲仙茶?我說蘇治那小子是怎麼回事,真的無能到要女兒撐門戶的地步了?”蘇六脾氣暴躁,嗓門又大,被他這一嚎,竈旁工作的師傅幾乎都朝蘇卿看了過去。
蘇卿卻道:“六爺爺不用管那麼多,您既然給了我進購雲仙茶的資格,有字據爲證,您便不能反悔。”
“誰說我要反悔了,就蘇治那小小的茶行,值當我言而無信?只是我流芳茶莊所產的茶別人求都求不來,要是隨便就讓你得了,別人難免就要說我偏頗你們,所以我有個條件,你要是做不來,就別佔着這名額。”
聽到最後那一句,蘇卿勾脣冷笑,“要按六爺爺說的,我要是做不到這個條件,這字據便是一紙空談了?”蘇卿拿出那張薄薄的紙張展開,上邊還有蘇六龍飛鳳舞的簽字。
蘇六看了一眼,哼道:“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你家沒那個能力,難道還要怨我不給你貨不成?”
話是有道理,可當初答應好的事如今反口,怎麼看都是欺負蘇卿年紀小,但站在蘇六的角度看,他這樣做雖然勢力,卻也屬於情理之中,誰讓他們是利益最大的商人呢。
蘇卿收回字據,說道:“什麼條件?六爺爺但說無妨。”
蘇六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道:“二十萬兩,只要你家能拿出二十萬兩白銀押在流芳茶莊,我便相信你是有那個能力銷出我的雲仙茶,不然一切免談。”
蘇卿豐脣微抿,“只是押金,不包括進貨的銀子?”
“不包括。”
“何時退還?”
“一個月內你要是能進一百萬兩的雲仙茶,我便全部退還給你。”
蘇康看了板着臉的蘇六,嘆了一聲,看着蘇卿的眼神隱隱帶着歉意。
一百兩萬,蘇卿的拳頭緊了緊,說道:“我也有個條件要六爺爺答應。”
蘇六訝異的看了她一眼,不止是他,包括蘇管事在內的所有人都一臉詫異的看着她,一百萬兩的買賣對流芳茶莊來說不算什麼,但是看蘇卿的年紀就知道,這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女,便是鉅富之家,這一百萬兩也不是什麼人能隨隨便便拿出來的,這少女竟然答應了,她究竟能用什麼方法在一個月內掙到一百萬兩來進購雲仙茶?更重要的是,她怎麼把這麼大量的茶葉賣出去?畢竟……
想到這裡,衆人的目光閃了一閃。
蘇六不確定的問了一句,“你這是答應了?”
“嗯,只是我也有個條件,我一旦完成了這些要求,流芳茶莊的玉山魁和黃金舌,我也要分一杯羹。”
蘇六一皺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幾眼,才道:“這兩種茶是流芳茶莊的鎮莊之寶,除了本家,我也只賣給賀家和王家,你倒是貪心,這事容我考慮考慮。”
蘇卿冷笑:“六爺爺給我列的那一行行一條條,連眼睛也不眨一下,玉山魁和黃金舌我又不是白拿您的,您何必一副我佔了您天大便宜的樣子。”
“你,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蘇六一怒,皺着眉朝她吼了一句。
“您以輩份處處壓我一頭,逼我答應您那些無理的條件,也不是長輩所爲。”蘇卿也不怕她,擡起下巴就回了他一句。
“你也別用激將法激我,物本就以稀爲貴,本家還沒關係,一旦王家或賀家知道我又把這東西給了你,他們心裡肯定不舒坦,說不定還會把你那鋪子端了,到時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這您不用管,您只要答應就行。”
蘇六氣得吹鬍子瞪眼,蘇管事卻拉了拉他的袖子,搖了搖頭,蘇六看了他一眼,臉色有些古怪,囔道:“別說得這麼自信,你能不能弄來二十萬兩還是個問題呢。”
蘇六對蘇治的情況也不是完全不瞭解,自上次蘇卿幫他解了燃眉之急後,他也讓管事去打探了一下,蘇治名下的所有家產,以他幾十年的經驗一打眼就知道不超過四十萬兩,那鋪子能週轉的銀錢撐死了也不過十萬兩,就算東拼西湊能湊夠二十萬兩,接下來的一百萬兩也是不可能拿得出來的,要真有一個月能湊齊一百萬兩的能耐,定州的鉅富之家,他蘇治早就能佔一席之地了。
蘇治一個大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更別說蘇卿一個少女,雖然這少女有點小聰明,可再聰明她也不是神仙,不能隨隨便便變個百萬兩銀子出來,所以別看蘇六爲了那玉山魁和黃金舌跟蘇卿據理力爭的樣子,其實心裡根本就沒把這事當真,
蘇卿也不跟他理論了,只扔出一句,“口說無憑,立字爲據。”
蘇六看她還裝模作樣起來,便瞪了她一眼,蘇康看了看,卻是主動去拿了筆墨紙硯,蘇六見他跑得殷勤,自然又是一頓白眼。
不一會,蘇康便回來了,爲了不讓裡邊的熱氣把紙泅溼,他把筆墨放在外邊的石桌上,蘇六當先跨了出去,蘇卿一離開那個熱氣騰騰的烘房,猛地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蘇康見她被薰得熱汗直流,也沒抱怨過一句辛苦,心裡暗暗點頭,他走到一旁晾曬汗巾的架子上拿了一塊乾淨的帕子遞給她,笑道:“姑娘擦擦汗吧,讓風吹久了會得頭風的。”
蘇卿接過來,感激的笑着說了一句,“謝謝蘇伯。”便走到蘇六身旁,蘇六正好放心筆,把紙往她面前一送,蘇卿拿起來看了看,說道:“雖然最後六爺爺總會拿些要求來堵我,不過有字據總比沒字據的好。”
說着便收了起來,蘇六一梗,立即回道:“還想人家給你什麼好處不成?想要好處也得辦幾件像樣的事兒纔是,貪心的臭丫頭!行了,還是回去想想怎麼拿二十萬兩銀子給我吧,少一兩銀子我都不會把雲仙茶給你。”
蘇六趕蒼蠅似的擺擺手,便負手離開了,蘇康一笑,“姑娘別太在意太爺的態度,他這人就是嘴硬心軟,其實……”
“蘇康!還不快過來,今天的採回來的茶葉殺青了嗎?”蘇六回頭,朝蘇康喊了一聲,蘇康無奈一嘆,朝蘇卿歉意一笑,蘇卿卻道:“既然如此蘇伯便去忙吧,我自個兒出去就好。”
蘇康想着茶莊的路倒不難走,便道:“那姑娘慢走,我就去了。”說着便朝蘇六走去,遠遠的,蘇卿還能看見蘇六頻頻回頭朝他吹鬍子瞪眼的,蘇卿暗暗搖了搖頭,這蘇六不止脾氣暴躁,連性子也是直來直去的,偏這般嫉惡如仇的人還有一副不俗的頭腦,這對前半生的蘇六來說是幸運的,可是後半輩子,因爲這個脾氣,蘇六的事業便開始走下坡了,以致最後纔會落得那樣一個淒涼的下場。
約莫也就是一兩年後的事,蘇六的茶莊先是交不了貨,起先就賠了不少銀子,再後來茶葉質量還出了問題,因爲這事那些富商還聯名把蘇六告了,蘇六因此事被關進了牢,在蘇六蹲牢房的這段時間裡,以蘇家族長爲首的蘇氏衆人把蘇六的財產瓜分了個乾淨,蘇衛又意外的死在了賭場裡,蘇六本就心高氣傲,一聽入獄後族裡的人不僅不幫他,還瓜分了他的家產,連唯一的兒子也死了,一怒之下氣死在了牢裡,而流芳茶莊最後也落在了蘇氏族長的手上。
要是沒有這些事情,流芳茶莊還不知要風光多少。
想到這,蘇卿的目光一閃,忽然說道:“我們去茶園看看吧。”記得蘇氏的人瓜分蘇六家產的時候,賀彥還想盡辦法的在流芳茶莊入了兩成乾股,事後他曾帶她來茶園看過,特別是當初出了問題的那片茶園,她現在正好可以去看看那片茶園現在出了問題沒有。
她如今要靠流芳茶莊供貨給她,可不能讓這個好不容易找來的合作伙伴像以前一樣被蘇氏族長端了。
閔嵇看着她似被水洗過般亮晶晶的眼睛,嗯了一聲,“好。”
“六爺提出這樣的條件對她一個小姑娘來說是太苛刻了,您怎麼不跟她明說。”蘇康跟蘇六從小一塊長大,情誼深厚,這麼多年,私底下都會喊他六爺,當走出蘇卿的視線之後,蘇康嘆息的說了一句。
“說什麼?說那些兔崽子聯合外人斷我活路?說流芳茶莊的雲仙茶正面臨滯銷的危機?”蘇六沒好氣的說了一句,眉眼間卻是真真正正的苦惱。
“咱們雖是身不由已,可姑娘也是極有誠意的,咱們這樣是不是太爲難她了?”
“爲難又如何,只要她能真正做得到才能叫我心服口服,我可不會因爲她小就網開一面,這丫頭脾氣倔得很,不挫挫她的銳氣怕是要對我指手畫腳了。”想起蘇卿幾次出言不遜的樣子,蘇六便是惱得吹鼻子瞪眼。
“可您也知道如今雲仙茶的事,有蘇族長等人阻攔着,這茶咱們都賣不出去,更何況姑娘。”蘇康想起近來茶莊的窘境,便是長長一嘆。
“就讓看那臭丫頭的吧,聽她信誓旦旦的模樣,或許還有什麼餿主意沒使出來。”蘇六負手而立,一向高傲的面龐在蘇康看不見的角度閃過一道複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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