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態如此嚴重,那你爲什麼不將此事及時上報給師父?”傅鈞眉頭緊皺,想到前世蕭雲暉之死,心境着實激盪難安。“也好讓大師兄早做提防。否則,若有萬一……”
“這只是我的一時猜測,毫無憑據,整個丹霄派也大概只有你會相信我的話。”秦湛微微搖頭,似乎看出傅鈞心緒不穩,又溫聲輕語地安撫道,“我已經說了那隱身幕後之人恐怕是對整個丹霄派圖謀不軌。師父對大師兄十分看重,又爲避免打草驚蛇,多半會將此一任務交給大師兄處理,大師兄不會不做提防的。而方纔在正一宮中,師父不就叫大師兄暫留片刻麼?想必便是爲此了。”
“……”傅鈞心緒漸漸平和下來,沉聲道,“但願如此。”
秦湛察言觀色,忽然輕笑道:“其實以大師兄的本領,你又何必太過憂心?大師兄如今也不過二十六歲,卻已是丹霄派第九代弟子中第一人,修爲境界已達心劍初期,整個丹霄派中修爲能夠超過他的,大約不足十人。”
秦湛頓了頓,繼續道,“就算當真遇見了力所不及的強敵,以大師兄的能耐,讓自身逃脫險境,回來向師父與幾位師叔求援,應當不是問題。”
傅鈞心知秦湛是在努力開解自己,稍作凝默,終是說道:“……我知道。”
秦湛忽然間又悠悠嘆了口氣,輕輕自語道:“你對大師兄的生死如此上心麼……”
傅鈞微微一怔,反問道:“不然呢?我難道不該關心大師兄的安危麼?”
“我可沒有說不應該上心。”秦湛搖頭否認,又彷彿嘆息似的低聲道,“只是……明明你我的修爲可都比大師兄差得遠了,你卻只是擔心他一人的生死……”
傅鈞聞言不由沉默了一瞬,道:“你需要我的擔心麼?”
秦湛微微睜大眼睛,眉梢亦漸漸揚起,似乎對傅鈞的話感到十分驚詫:“怎麼不需要?我又不是所向披靡,天下無敵,也會在強敵手下受傷流血,甚至哪一日不幸罹難也大有可能呢。”
傅鈞實在是沒法評價秦湛這種肆言無憚的行爲,又是默然無語了一刻,方道:“你我如今行動都在一處,若真遇險境,我又不會臨陣脫逃,見死不救。”
“好吧。”秦湛似乎並不完全滿意,卻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眉宇間的哀怨之色瞬間後便被收了起來,又是一臉淡淡笑意,令人如沐春風。
傅鈞見他恢復正常,心中着實暗暗鬆了口氣——傅鈞實在不習慣應付這樣彷彿受了天大委屈般的秦湛,就算明知對方是刻意做作,也無法視而不見。
接下來,秦湛便語氣閒適地聊起其他較爲輕鬆的話題來。
比如“最遲明日,聞語那丫頭必會找上門來,然後責怪我們怎麼跟着大師兄下山除魔也不事先告訴她,你想好了賠禮道歉的話麼?”。
傅鈞只是隨意應答了幾句,便已在不知不覺中抵達清靈池。
兩人照常在靈泉中沐浴三刻,吸收了充足的靈氣滋補精神後,便又踏上返回前山的路。
途中遇見前來清靈池的蕭雲暉,蕭雲暉溫言問過他們此時身體狀況如何,又讓他們回去好好睡一覺,午時過後自己纔會去天清觀拜訪並致謝,而他們若是願意,也可以一同去一趟。
秦湛立即含笑應允。傅鈞本來對這些人情禮數之事無可無不可,但見秦湛既已答應了,又是蕭雲暉親自開口,便也一樣說去。
蕭雲暉見他們俱是答覆說去,更顯欣然,又揮手叫他們趕緊去休息。
傅鈞和秦湛自是從命。
傅鈞對天清觀倒是沒有什麼成見,就算前世靈和真人曾將他一身靈力封印起來,但傅鈞心中也不曾怨恨過靈和,因爲靈和只是受人之託,以爲他是殺害師父的逆徒。
但念及天清觀、太華宮與丹霄派並稱道修三大正派,而他前世的好友辛玖便是太華宮門下弟子,如今可以去天清觀拜訪了,卻不知何時纔有機會去太華宮一趟?
傅鈞一面行走,一面卻不由稍稍陷入回憶中。
——辛玖在這個時候,應該也已經拜入太華宮門下了吧?
傅鈞記得辛玖說過,他是和自己同一年開始修道的,當時還覺得頗有緣分。
……但凡事總得一步一步來,自己日後總有機會與辛玖見面的,倒也不必急於一時。
前世的辛玖純粹是被自己連累的,只要今生的自己與秦湛不再決裂,抑或是在秦湛變得毫無人性之前及時阻止他,便不會再次連累辛玖被害。
傅鈞收回思緒,而此時恰好也已行至甲子居,便和秦湛各自回房安歇。
午後隨蕭雲暉去天清觀拜訪一事倒是波瀾不驚,蕭雲暉已經不是第一次去天清觀了,對此一行頗爲熟門熟路,也叫傅鈞和秦湛無需拘謹。
觀主靈煦真人親自接見了他們一行三人,靈和真人正好也在場,蕭雲暉便爲傅鈞和秦湛引見衆人,又說了不少好話,兩位真人俱都慰勉了傅鈞和秦湛幾句“少年英才,來日可獲大成”。
之後蕭雲暉又帶他們去謝過明儀,明儀倒是十分熱情好客,只不過蕭雲暉還有要事在身,無法多做逗留,因此也就略坐了一刻,便起身告辭,歸返丹霄派。
到了晚間,蕭雲暉親自將秦湛在谷垣洞府裡獲得的法寶靈藥送了過來,說是謝師叔已經在這些物品上施展過清滌術,徹底去除了魔氣,以後可以隨意使用了。
秦湛先謝過蕭雲暉,又向他詢問這些法寶的名字,蕭雲暉笑言他已經用靈識術一一探查過了,玉尺曰玲瓏尺,匕首曰龍牙匕,銀針曰赤雲針,丹爐曰昆吾爐,當然這些名字都是魔修谷垣取的,秦湛和傅鈞若是不喜歡,也可以自行命名。
秦湛再次致謝,卻說這些名字就很好,無需更改。
谷垣死後,丹霄派着實迎來了一陣風平浪靜的日子,一如前世一般。
除了幾個當事人以外,衆多弟子皆以爲那些不長眼的魔修已被徹底清除乾淨,紛紛向蕭雲暉稱讚道賀,又得知傅鈞和秦湛也出了大力,便也連帶着他們一併讚揚。
而這個時候,秦湛已經幾乎日日被陸淮風召至正一宮中,幫忙處理文書,而傅鈞雖然去正一宮的次數不如他頻繁,卻也是每過三五日,便被陸淮風叫去詢問功課進展如何。
也許是因爲在谷垣這一役中表現突出之故,陸淮風已經開始漸漸重視他們,親自給他們定製功課,又手把手地教授他們一些法術劍招,遠比前世要早。
雖然傅鈞心知魔修的事距離真正息止尚且遠得很,而那個神秘的幕後之人至今不曾露面,未知是何身份,形勢正是敵暗我明,故而也只能一面等待敵人再次出招,一面盡力提高自身修爲,以備來日之戰役。
也許是因爲前世已經成功修煉過了一遍,縱然今世的修爲無法一步登天,但傅鈞修行功法起來,卻可以避免前世走過的彎路,因此感覺到比前世的進境要快上不少。
前世的傅鈞從意劍初期升到意劍中期,花了三個月,而今世的傅鈞只花了五十九日。
前世的傅鈞從意劍中期升到意劍後期,花了七個月,而今世的傅鈞只花了六個月。
然而到了意劍後期之後,再往下面便是徹底突破意劍境界,升到心劍初期,這一道坎卻並沒有那麼容易跨過去了。
許多丹霄派弟子,畢生都在這道坎前止步,無法前進。
前世的傅鈞雖然跨過去了,卻也耗費了足足一年半的功夫。
而今世的傅鈞,並不知道自己能將這份時間縮短到何種程度。
與傅鈞相比,秦湛雖然沒有多出一世的記憶,但卻有極高的領悟力。
有些事情,傅鈞雖然不會說——倒也不是刻意藏私,而是修行成功之法本來就難以用言語來描述,需要依靠自己領悟才行——但他的每一次行動卻並不隱瞞秦湛。秦湛真要問他問題,他也不會說謊。
秦湛並非癡愚,相反的還比大多人都要聰明敏銳,豈會看不出來哪些方法容易獲得成功,哪些方法純屬白白浪費時間?
而且自從秦湛得到谷垣遺留下來的昆吾爐之後,便向凝丹長老谷玄討教了不少煉丹之法,開始煉製可以提高靈力的丹藥。
雖說每次秦湛成功煉出了一爐丹藥後,都是跟傅鈞對半分食,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以傅鈞的體質,就是無法完全吸收丹藥之效。明明是同樣的丹藥,用在傅鈞身上,總是比秦湛效果差一些。
如果說一顆丹藥能夠在秦湛身上發揮十成功效,在傅鈞身上最多隻有五成。
秦湛一開始並未察覺,等到發現差距之後,大爲驚訝,然後便立刻拉着傅鈞去找師父陸淮風求解。
陸淮風也甚覺奇怪,叫來谷玄,兩人一同用靈識術檢測了傅鈞半天,商議過後才得出結論:傅鈞具有一種罕見的特殊體質,名曰“粹華之體”,有此體質之人,任何藥物在他身上效果都會減半,有的藥物甚至全然無效,全看丹藥的火候是否足夠,藥材的比例是否精確,最後的成色是否上佳。
秦湛雖是初學者,但煉丹的手法卻令人訝異地已是極其細緻老練了,並不亞於沉浸丹藥之道多年的老手,所以他煉製的丹藥能夠發揮五成效用,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當然這樣的體質,對傅鈞來說,也並不是沒有好處的——任何藥物在他身上效果大減,不僅包括於身體有益的靈藥,也包含了各類致命的毒|藥。
尤其對上一些擅長使毒的魔修,傅鈞的這種體質,可能便會成爲救命稻草。
譬如,在二十多年前與魔修的一場大戰中,敵方中恰有一個極善用毒的高手,雖然那人的修爲在魔修當中並不是最傑出的,甚至只是中平,但其殺傷力卻甚大,以致於許多修爲出色的丹霄派弟子皆不幸中了劇毒,不治身亡,而且死前還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至於道魔雙方之戰歷久不歇,是因爲魔修始終無法徹底杜絕。
人有*,便可能心生惡念,因而步入邪道,最終墮落成魔修。